252 第 252 章 印鑒
“我太學乃天下文教之表率,又豈能輕忽怠慢?必當共襄盛舉!”
明明羅學監就知道,這最後一行批複尚未得到祭酒及諸位大先生的允准,在真正蓋章落印以前,其實沒什麼份量,但看見它還是讓他心裏止不住地歡喜。
張生是比他更得祭酒和諸位大先生信重的人,他也比他更了解祭酒和諸位大先生,他敢在得到他們允准之前先落下這樣的批複來,說明事情是十拿九穩了的,必不會再出現任何的變故。
果真,正正是張學監又放下毫筆的那一刻,原本甚為安靜的小鍾重又亮起一片門戶般的清光,清光中飛出一份卷宗落在張學監案前。
“甚好,”清光中還有祭酒的聲音傳出,“便依其中所言行事,童子學裏一眾生員但有所需,我太學必為其準備妥當。”
張學監和羅學監俱都從席間站起,拱手像那清光所在一禮應聲道:“是,祭酒。”
那清光中似有視線遞出,在張學監案前看了一眼。
不似突然生出兩分緊張來的羅學監,張學監神色極為平靜,混不見一點心虛。
羅學監瞥了張學監一眼,也穩住了心神。
真正做事的張學監都沒覺得有什麼,他這個旁觀的,何須擺出如此一般姿態來?
祭酒的目光很快離開了張學監的案台,只叮囑張學監和羅學監兩人。
“這件事既然是孟彰小郎君牽頭,要協同童子學學舍里一眾同窗做事,那便放手讓他們一試。”
羅學監點頭,他知道,這話祭酒是對他說的。
“此事畢竟關乎天下黎庶,只放手讓童子學學舍里的諸多小郎君小女郎出手是不夠的,我太學也應當跟上才是。”
這就是在叮囑他了,張學監心裏明白,也鄭重點頭。
“這事既牽扯各方,關係重大,其中的先後次序也很重要,我太學只讓一讓,等童子學裏的那些小郎君小女郎們先行一步就是。”
張學監再次點頭,道:“我太學是授學教人之地,此番於我等而言,也不過是一門相對特殊些的功課而已,我們這些做先生的,自當上心一些。”
祭酒似是笑了。
“張生說得很是。”他道,“那你便多費神些,有什麼事情處理不了的,盡可傳訊於我。”
張學監拱手一禮。
那清光便盡數收斂了去,屋舍中再不見痕迹。
羅學監收回目光來以後,直接便看向了張學監手邊的卷宗和批複。
張學監也不逗弄他,細緻整理過後,便將那一份卷宗和批複都遞還給了羅學監。
“拿回去吧。”張學監還叮囑道,“好生看着些,莫要平白生出什麼波折來。”
羅學監目光在卷宗處停了停,視線也有些獃滯。
“這,這……”
張學監笑了起來,更覺欣喜:“這是好事,不是嗎?”
羅學監穩住心神,又敬畏也似地打量手中道炁縈繞的卷宗,無比贊同地點頭。
“確實,”他道,“這是天大的好事。”
羅學監一面和張學監告辭,一面止不住地將視線落在手上的卷宗處,漸漸的,竟也生出了一二閑思。
回頭孟彰見到這卷宗,該也很吃驚的吧?說來,他這個作為童子學學監的先生,跟那小郎君也面對面地打過幾回交道了,也還從來都沒有在那小郎君面上看到些小孩兒情態呢。
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滿足一下他小小的好奇心?
才剛他見了這一份卷宗,可是都控制不住地失態,孟彰這個小郎君再如何,也該是跟他差不了多少的吧……
羅學監這樣想着,心裏不免又更多了些許期待。
只可惜,當他將那份卷宗重新交還給孟彰,一直到孟彰準備將卷宗重新收起,他也還是沒能看見他想看見的東西。
“……孟彰。”他喚了一聲,叫住要將卷宗重新捲起來的孟彰。
孟彰停住動作,抬眼看坐在前方的羅學監:“先生。”
羅學監的目光在卷宗末端處的那一枚枚道炁流轉的印章處轉過,最後抬起,直直望入孟彰的眼。
“你可都看清楚了?”
迎着羅學監莫名帶點痛心的視線,孟彰點頭,應道:“都看清楚了。”
“……滿意了?”羅學監不死心,又問。
孟彰眸光似乎閃了閃,有一絲笑意快速隱沒。
“自然滿意。”孟彰一整面上表情,將那捲宗真正地卷攏起來收入袖袋之中,“太學學府里包括學府祭酒在內的一百零五位大先生的印鑒俱在,無一遺漏。”
一百零五位大先生的印鑒都在這卷宗上,代表了太學裏一百零五位大先生的支持,更代表着整個太學的決意。太學及諸位大先生對他如此大方、信任,他怎麼可能不滿意?!
倘若太學及諸位大先生對他如此支持,他還覺得不足,那他還待要如何?
是想要讓太學及諸位大先生幫着他將帝城裏頭那幾座帝宮的主人的印鑒也都給討要過來嗎?
孟彰心下搖頭,再一次對羅學監作禮而拜:“勞煩學監和諸位大先生費心了。”
羅學監見孟彰是真的明白,心裏也很是慨嘆。
擺擺手,他道:“行了,這卷宗如今也交還給你了,那你便回去吧,剩下的事情,可還多着呢。”
孟彰再頜首,果真就跟羅學監告辭。
羅學監頜首,看着孟彰向門檻的位置走去。就在孟彰將手搭上門戶的時候,羅學監到底還是按捺不住,又多問訊了兩句。
“等會兒你跟他們說起這事的時候,可需要我在場?”
有他在場,總還是可以幫着料理一二的吧……
羅學監有些猶疑不定地想。
孟彰搖頭,同時笑開,說道:“哪兒就須得請學監你特意跑一趟來給學生坐鎮呢?左不過是同窗們商量着來料理一件事情罷了。”
羅學監瞥了他一眼,卻是不多說些什麼了。
孟彰不同尋常小郎君,他既然心裏有把握,那便真的是有把握。何況等會兒他們說起這事情來的時候,也還是在童子學學舍裏頭,鬧不出什麼事情來。
他就在隔壁,距離學舍不遠,真要有個什麼意外,他也不是不能及時趕到,確實不必那樣緊張兮兮的。
孟彰離開東廂房這裏,才剛走入學舍大門,就對上了王紳、謝禮、庾筱、李睦、明宸等一眾小郎君小女郎們的視線。
孟彰對他們一點頭,回到他自己的案席處坐下。
王紳、謝禮和庾筱這些童子學生員各自跟彼此交好的同窗無聲交流過一陣,都察覺到了什麼。
謝禮和庾筱更是不住地將目光往王紳這邊廂瞥落。
王紳半真半假地推託了一陣,到底是接下了這件事。於是待到來授講的先生再一次離開,空給他們休憩的時間時,王紳當即便轉了身過來看着坐在他後頭的孟彰。
“孟彰,你……”
孟彰也抬起眼瞼看着他,等待他將話說完。
王紳的話音微不可察地獃滯了須臾才恢復正常。
“你剛才去見羅學監是為的什麼事情啊?”
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不說孟彰和謝禮這些旁人,就連王紳自己都覺得好笑。
學府分調給孟彰的書童得了機緣,昨日裏正式錄名太學生員學籍,孟彰今日這一大早去見羅學監還能為的什麼事情?
他最後只能揚起唇描補地笑:“顧旦既然已經成了學府里的生員,他就不能再在你身邊做一個書童了,那你身邊的書童人選,可是定下了?”
孟彰沒想要折騰王紳,所以這會兒他也沒有將他干撇在那裏,而是很配合地開口。
“羅學監找我確實是為的這件事,但人選我還沒有定下,”說到這裏,孟彰略停了停,便道,“這事兒先不着急。”
王紳、謝禮、庾筱、李睦這些童子學生員自也在豎起耳朵聽孟彰的回答。而聽得孟彰的話,不少小郎君、小女郎們都神色微動,一時浮想不定。
孟彰將這些小郎君、小女郎們的情狀盡數收入眼底,心裏也是暗自點頭。
聽明白了就好。都聽明白了,他才好往下繼續。
庾筱看了看孟彰,又看了看王紳,也開口問道:“我們這些童子學的生員年歲小,往日裏很多事情都是女婢、仆童在身邊幫着料理。沒有了書童在側侍候,事情未免就有些不妥當。到時候哪裏出了紕漏,怕是就會折損我們的顏面了……”
她最後很不贊同地道:“太學書童倒事情,其實還是很重要的。為了周全起見,這太學書童的事情,能早定下來還是今早定下來的好。”
庾筱是學舍里距離孟彰最近的小女郎,她又出身潁川庾氏,這話由她說來總是比王紳和謝禮兩人開口更為合適。
不過在庾筱之後,謝禮也開口了。
“近來學舍里沒什麼大事,一時半會兒的,書童位置空缺也不是不能支撐下來,大不了讓我們身邊的書童幫襯着料理孟彰的雜事就是了。”
謝禮說完這一句話后,便重新看向了孟彰,問:“孟彰,我剛才聽你話里的意思,是另有些別的事情需要首先處理?”
孟彰看了看謝禮,又看了看也正關切看着他的王紳、庾筱、李睦等一眾同窗,神色間顯出了幾分動搖。
他垂了眼瞼,似乎在斟酌着些什麼。
王紳、謝禮、庾筱等小郎君小女郎甚至都不需要交換視線,便已經有了默契。
“我們都是同窗,又多少還算有幾分能耐,孟彰你真要是遇上了什麼緊要事情,盡可以跟我們說一說,我們幫你想想辦法?”王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