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人鬼殊途(41)

第84章 人鬼殊途(41)

煎熬的時候,人們總是會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以求轉移注意。

容越溪盯着不遠處那對正在吵架的情侶發獃,耳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請問你是否願意放棄魔族天賦,做一名普通人類?】

遊戲狡猾得很,只詢問意願,絕口不提其中隱情。

容越溪隱隱猜到什麼,在心裏答了聲“是”。

遊戲似乎並不甘心,它像所有母親面對頑劣的孩子那般,以嚴肅的語氣步步引導,試圖將人拉回正途,【天賦是與生俱來的獎賞,你真的要放棄嗎?】

容越溪只覺得遊戲啰嗦,任它如何蠱惑也只有一個答案,“是,我要做人,不會後悔。”

一點模糊的嘆息消散在空氣中,那道聲音聽出話里的決心,終於安靜下來,變得回死板冷淡的語調,【如你所願。】

推推搡搡吵架的情侶相互背過身去,也許下一秒就會分道揚鑣。容越溪重新擺回原來的姿勢,單手撐住下巴,沉默圍觀那場與前世相同的鬧劇,周身縈繞的焦躁消失,多出一點甜蜜與期待。

有了方才一系列問題,他無比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將噩夢與現實區分開來。

就在此時,容越溪突然感到一股劇烈的、針刺似的疼痛,從頭骨垂直扎了下來,深入脊柱的尖端彷彿帶着鉤子,要將他的骨髓、肌肉乃至靈魂撕扯出來。

他向來能忍,就連上次被傀儡絲纏絞住關節,臉上也沒顯出半分不適。

他用力握住拳頭,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卻還是抑制不住的泄出幾聲痛苦的低吟。

冷汗順着臉頰淌了下來,容越溪挺直的脊背微微彎曲,耳邊轟鳴陣陣,連帶着眼前的事物也跟着模糊不已,某個瞬間,他好像聽到了骨縫發出的不堪重負的哀嚎。

他拚命集中注意,試圖尋找緩解疼痛的道具,然而虛軟的手卻不聽使喚,救命的藥劑骨碌碌撒灑了一地。

容越溪重重喘了一聲,半眯着眼睛跪地摸索,試圖在無數重影中撿到正確的一顆,麻木無力的腿倏地一軟,向一側摔了過去。身體接觸到的卻不是堅硬的地面,而是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

謝瀾將他擁入懷裏,隔着衣服摸到一手濕潤冰涼的汗液。他根據地上散落的藥丸,從道具欄找出相似的止痛藥,掰開對方緊咬的下頜塞了進去。

“……唔”,容越溪皮膚白得透明,整個人像是要與不夜城雪白的天光融成一體,他在眼前朦朧的光影中認出獨屬於謝瀾的輪廓,唇齒間才敢溢出一點委屈的痛吟,“好疼……”

謝瀾懊悔地抿起唇角,遊戲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沿着他們身體接觸的地方一點點蔓延到他的心臟,“對不起。”

是他考慮的不夠周全,原來一隻魔想要做人竟要付出這般慘烈的代價,令他忍不住懷疑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藥物生效,容越溪恢復了少許力氣,整個人像從水裏浸過一遭,帶着單薄的破碎感。他蜷了蜷手指,從謝瀾兜里勾出一個四方遙控器,剛剛就是這個小東西頂在他的胯骨上,有點硌人。

既然離開遊戲,剩餘的積分便沒了用處,謝瀾用它們兌了一份特殊的禮物,算作對過去的告別。他希望將來容越溪回想起這件事時,心裏不單單是遺憾跟孤勇,還要有美好和希望。

他想為離別畫上一個完整的句號,但這些在對方付出的代價前又變得不值一提。

他們誰都沒着急離開,容越溪血色瞳孔漸漸暗淡下來,變成一種純凈的黑,逸散的魔氣宛若林間驚起的飛鳥,一個接一個地從體內抽離。

他好奇地按下遙控器上唯一的按鈕,不夜城明亮的天幕黑了下來,準確說,是以他們為圓心的店鋪一齊黑了燈,彷彿醞釀著什麼。

四周人群轟然炸開,有人仰天大笑,高聲痛罵狗遊戲遲早要完,有人慌張跑了起來,急着離開這塊是非之地。亂成一鍋粥的人流中,有對情侶以擁抱作為激烈爭執的收尾。

下一秒,一束絢麗的煙花在夜幕中嘭地綻開,熾烈的金紅色如鳳凰伸展的華美羽翼,下墜的一道道金色流光則是尾巴。它們一捧接着一捧,熱烈曼妙,是不夜城珍貴而罕見的亮色。

無數人為此停下匆忙的腳步,仰頭看向天穹,沉浸在這難得一見的盛景中。

洋樓里,小翠聽到聲音閃身上了屋頂,在新設的空中花園內遠遠圍觀,內心難得的平靜,她沉浸其中,暫時忘記了濃烈的愛恨,喃喃驚嘆道,“這也是不夜城的某項傳統嗎……我感覺自己要被佛祖度化了。”

還是朋友最了解朋友,妙月搖了下團扇,輕輕哼了一聲,“傳哪門子的統呀,不用想也知道,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是那倆人弄出來的。”

也許在向他們這些老朋友告別吧。

逐漸習慣被二鬼包圍的李宇恆默默豎起拇指點了個贊,心中高興又惆悵。大佬不愧是大佬,退場也要這般聲勢浩大。

有風吹過,被冷汗浸透的背脊本該泛起涼意,但因擁抱的動作反而透着溫暖。

容越溪專註地望着那些接二連三炸開的煙花,漆黑的眼睛裏盈滿了淺淺的光暈,他不捨得打斷這場獨一無二的表演,因此只是悄悄牽住了謝瀾的手。

謝瀾圈住他的腰,比起煙花,他似乎對容越溪本身更感興趣一些。他望着對方明亮的眼眸,和光影變幻下泛起一抹薄紅的側臉,忽然明白了對方當初在古堡時的感覺。

他輕而短促地笑了一下,像是在笑自己的遲鈍,又或者只是在表達內心這種充實而滿足的感覺。

這場煙花整整持續了一個小時,謝瀾用多餘的積分和道具,向系統換來中央廣場的短暫使用權。

一場繁華落幕,容越溪心中卻不見空落,靠在他肩頭晃了晃緊緊扣在一起的手,慢吞吞囑咐道,“謝瀾,如果我們沒傳送到一個地方,你一定要來找我呀。”

謝瀾眉心蹙起片刻,來不及追問什麼,周圍的一切、包括他們兩人的身體都碎成一片片光點,隨着最後一縷墜落的星塵徹底消失在遊戲中。

穿越壁壘產生的暈眩褪去,謝瀾耳邊傳來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一道稚嫩、一道洪亮,合在一起震得他耳膜生疼——

【嗚嗚嗚小謝你終於回來了!我都要擔心死了!!】

“少爺您不能去啊!”

來到這一位面前被迫中斷的傳輸自動開啟,大量記憶爭先恐後地湧入大腦,致使他眼前出現短暫的黑暗。

這樣的過程無疑是痛苦的,偏偏那兩撥人仍在一旁吵個不停,謝瀾緩慢吸收着記憶,氣質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視線恢復清晰的瞬間,他下意識看向身邊的人,沒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時,積壓的煩躁陡然升到了極點,“閉嘴!”

兩名保鏢瞬間噤聲,只是一人死死把住輪椅,另一人用壯碩的身體擋住前路,以行動證明立場。

於是吵吵鬧鬧的聲音便只剩最為稚嫩的那道,【嗚嗚嗚小謝你變了!你居然凶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別的統了!】

無法和謝瀾聯繫的日子裏,越霜被那隻該死的高權限系統關進了小黑屋,它整日無所事事,沒了青少年模式約束,偷偷看了不少狗血劇,深得主角真傳,已然被帶歪了。

謝瀾花了點時間來適應記憶回籠帶來的陌生感,略顯疲憊地捏了捏眉心,語氣卻好了許多,“沒有……別吵了。”

越霜化成一團毛球落在他頸側滾來滾去,既是撒嬌,也是好奇,“小謝,那裏危不危險啊,有沒有遇見好玩的事,給我講講嘛——”

被問起副本中的經歷,謝瀾身形陡然一僵,目光失了焦點,茫茫然不知落在何處,他近乎狼狽地否認,“沒有。”

越霜咦了一聲,整個光團透着懷疑,“那……主角受呢?”

不久前發生的一幕幕不斷在腦海中回放,謝瀾將手放在胸口處,那裏還殘留着離別時的期待與擔憂,異樣的情感並未因拾起全部的記憶而消失,反倒愈發鮮明。

凡人擁有七情六慾,唯有修仙之人六根清凈,謝瀾在師門中感受到親情跟友情,卻在那人身上體會到何為情,何為欲。

不得見時思念是情,相見時想要靠近、佔有的感覺為欲。

記憶全無的他或許還蒙在鼓中,不清楚那人的身份,此時聯繫上幻境中看到的事,‘容越溪’改變的容貌,便能猜出大半:

聽聞主神紀重鸞是一路殺至這個位置,且真身是只天地間獨一無二的鳳凰……

那些沒有回應的申請,恐怕也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你們兩個,立刻安排一輛車,我要去襄山公園”,謝瀾即便心亂如麻,也沒忘記任務,愛也好恨也罷,這個人他都要救。

喜歡本沒有錯,不該為此受盡苦難。

謝家少爺生來孱弱,雙腿無法使力,只能藉助輪椅行走,脾氣隨不斷增長的年歲變得越來越古怪,兩年前偶遇一白須道士,一番交談后如同被下了蠱,自此沉迷求仙問道,一發不可收拾。

若原身沒能從遊戲或者出來,迷信鬼神便會成為失蹤最好的解釋。

而在原本的世界線中,原身雖食言獨自脫離遊戲,但也沒許任何願望,一生困於輪椅,直至意外身故。那一天恰好是容越溪和老道士同歸於盡的日子,世界線就此崩裂。

越霜覷了眼他的表情,開始發佈遲到許久的任務:【任務一,成功通關遊戲;任務二,完成容越溪的心愿】

主角受的心愿會是擊殺抓住他的老頭嗎,可是法治社會不允許它的宿主動手哇……越霜滿臉糾結地查看任務進度,驚奇地發現它們已經完成了,“這怎麼可能?!”

兩名保鏢猶豫片刻,見謝瀾情緒穩定,一步三回頭地按他所說備車去了。

越霜一頭霧水,謝瀾心底卻如明鏡一般,重來一次,容越溪的願望也不過是希望他能帶他離開。

他悄無聲息關閉了系統查探記憶的權限,沉默留在原地,唯有泛白的指骨泄露了幾分不平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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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無CP男主手握渣男劇本[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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