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州鬼蜮六(救世紫辰)

豐州鬼蜮六(救世紫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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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日下來,時家那位帶隊長老始終隨行在隊伍中,沒有單獨離開半步,酆業與時琉也就沒有找到探查和奪取留影石的機會。

時琉一路新奇張望,而酆業看着也並不急迫,就閑散地轉着長笛,不遠不近地綴在她身後。

不過方瓊在時家的受歡迎程度不容小覷——

歷練全程,哪怕某人冷得像塊在極北寒泉里泡了上萬年的寒冰玄鐵,眼神都淡漠凌厲,也無礙他身旁鶯燕環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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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看酆業明明躁戾不耐,偏還因為“方瓊”身份不能太過激反應的模樣,她就要很費力才能憋得下彎起來的嘴角。

——再讓他大言不慚,說什麼強人所難,紅粉骷髏色迷心竅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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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從鬼獄暫時脫身,哪怕只有五日,時琉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欣形於色,又忘了沒兜帽遮掩,一不小心,她偷偷幸災樂禍的表情就落進了酆業的眼裏。

長眸微斂,酆業手裏長笛忽地收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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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琉聽見身後不遠,青年聲線清淡漠然,“到了前麵茶館,休息片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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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瓊是如今時家家主的義子,又是時家年青一代中最傑出的修鍊子弟,他在這個歷練隊伍里的話語權原本就和帶隊長老持平。

聽了這句,哪怕有所遲疑,隊伍也還是停了下來。

路的前方,右手側確實有家規模不小的茶館。

茶館從外看是座三層小樓,樓上客人或倚欄或走動,人聲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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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穢土,大小勢力無數,邪魔鬼修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十五州傳沿萬年,中間不知多少從凡界因着各種緣故下界來,然後再也沒回去的。

這些家族留在此地,繁衍生息,逐漸也就有了許多和凡界沒什麼區別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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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就進去歇會兒腳吧。”時家長老拍了板,一隊年輕男女就在往來客人好奇的眼神里,邁進了茶館中。

時琉還是第一次進這樣的地方。

茶館是檀梨木雕欄砌築,樓內中空,成了個天井模樣,天井最下有個偌大檯子,顯然是平日裏各種戲班雜耍表演取樂的地方。

此時台上坐着的是個老者,一綹細長白鬍,說書先生的打扮。

不知道說在什麼精彩處,時琉這行人一進來,就聽見了三層樓里客人們高高低低的呼喝叫好。

雜然嘩聲,時琉從未見過這樣人多物多的雜亂場面,一時腦袋都有點暈乎了。

而就在此時,身後忽然就十分“貼心”地攔上來一隻修長腕臂,虛虛將她一托——

玉白指節間勾着柄翠綠長笛,長笛尾綴着的翡翠葉子,幾乎要翹到時琉鼻尖上來。

時琉一呆,往上仰平了臉。

青年公子似笑非笑地低着眼,眸子裏漆黑如晦,傳叫旁邊人聽的聲音卻溫柔得很。

“師妹,小心,別跌着。”

時琉:“?”

時琉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可從未見過能跟溫柔小意扯上半分半毫關係的封鄴,是他瘋了?還是附體失敗,真正的方瓊也就是那個浪蕩公子哥兒,給放出來了?

沒想完。

“哼!”

路過旁邊的一個時琉叫不出名的時家年輕女修狠狠瞪了她一眼,扭頭去旁邊桌了。

而這只是環繞在方瓊身邊的鶯鶯燕燕中的一個。

緊隨其後,又有白眼數枚。

時琉:“……”

時琉就算再不通情|事,這片刻工夫,也夠她慢慢反應過來了。

封鄴,利用她,趕燕子。

看來是幸災樂禍被發現了……

女孩心虛地抿了抿唇,剛要說話。

恰巧最後一位鶯燕離開——

酆業扶着時琉的腕臂驀然撤走。

他眼神冷淡拂下,那點水中曇花鏡中清月似的溫柔笑意,頃刻也就斂散一空。

萬年寒冰玄鐵還是沁骨的冷。

偏他垂眸望她,眼神里還帶點漠然惡意:“怎麼不笑了?”

時琉綳了幾息:“封鄴。”

“嗯。”

“你好幼稚。”

“?”

時琉說完,就立刻沒事人一樣朝旁邊走開。

酆業手中長笛垂着,那片翡翠葉子抖了抖,一葉界裏傳出的狡彘的神識傳音悄然溜進了酆業耳中。

“主人,一個還沒你年紀零頭的零頭的零頭大的小丫頭片子,竟然敢說你幼稚——我覺得必須得給她點教訓了!”

“什麼教訓,”那人懶洋洋問,“吃了她?”

“咦,主人你怎麼知道我想……”

狡彘咽了口口水,虛影都隱隱從一葉界裏冒頭,“那天我就聞到這個小丫頭身上有種天材地寶的味道,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絕對很——”

“啪。”

青翠長笛懶懶敲了下青年掌心。

一道術法擊入葉中,疼得狡彘痛呼一聲,捂着大腦袋就在一葉界裏跪伏下來。

酆業眼神垂壓下來,清冷低笑了聲——

“我碗裏的,你也敢覬覦?”

“……?!”

一葉界中,狡彘眼神一驚,反應過來什麼。

它嚇得連忙將巨大的腦袋死死埋在火紋獸爪上,瑟瑟半晌,不敢出聲了。

……

時琉一行人來得不是時候。

她們進來那會兒,台上的說書先生剛講完一段,這會中場休息,下台喝茶潤嗓去了。

只留下台下眾人意猶未盡地等着。

帶隊長老讓弟子付了茶水費,一行人各自揀了空位坐下。

時琉被酆業那一耽擱,過來晚了,輪到她這兒時,就只剩和先前客人拼桌的位置。

好在離着檯子近,時琉小心翼翼就坐下了。

同桌一位坐她斜側,正神在在地把着兩隻核桃,搖頭晃腦,像是在回味方才說書先生的段子。

時琉頭一回來這種地方,實在忍不住好奇,輕叩桌面,然後向睜眼的老者道了聲好。

“老先生,能請問下,剛剛那位先生是講了什麼故事嗎?”

“……”

玩核桃的老頭原本很是不爽被吵醒,皺眉睜眼,就對上個看着乖巧的小姑娘規規矩矩問好的作禮,偏小姑娘還生了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睛——

好奇起來,透着小狗乞食似的叫人不忍拒絕的眼神。

老頭清了清嗓:“女娃,來晚了是吧?幸虧碰上老夫心善……”

叨叨一席,時琉才總算聽到了正題。

她極少說謊,自然也不熟練。

“你這後生,”玩核桃的老頭子氣得核桃都捏緊了,“大言不慚!”

“封鄴…方瓊師兄,你等等我。”

“?”

時琉怔過之後,驚喜愕然地仰臉:“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修鍊嗎?”

“可能因為我不能修鍊吧,”時琉輕聲,“給他們丟人了。”

時琉回神一嚇,見是真把人惹惱了,小姑娘輕“哎喲”了聲,頭疼地連忙追了出去:

——

而今這位天驕受師命,帶領一隊弟子下了幽冥歷練,一路向東,蕩平妖患無數——

她沒敢離開,就停在茶館門內,遠遠站着,聽樓里熱鬧人聲絡繹。

……

停了幾息,站在門后陰翳里的少女仰臉,綻開個燦爛的笑:“沒想什麼,曬太陽呢。”

茶樓內,醒木又是重重一拍。

酆業冷淡斂目,未置可否,長笛一轉就向前走去。

時琉:“……”

一兩息后,他淡淡轉開視線:“剛剛還像只被人扔棄在路旁的小土狗,這會兒跟我倒是裝上了。”

“沒下來?哈哈,你別是冒充的時家人吧?”

台下時家子弟中,忽然有個問了一句:“那魔頭在哪兒?又要我們時璃師妹如何去滅?”

幽冥正盛傳,凡界第一仙門玄門的天之驕子,名叫晏秋白,雖貴為掌門之子,但不驕不躁,風華氣度舉世無雙,更是凡界老輩強者之下的年青一代第一人、萬千修道少女的夢中情人。

[而今,天機閣解封開閣,第一卦就直指當年——]

“……”

時琉怔了下,才想起時蘿是她這具身體主人的名字。

[占卜紫辰異象后,老閣主吐血身亡,天機閣自此封山,只留下驚世一卦——]

[紫辰墜入,時家當夜只誕下一女,正是時璃!這救世紫辰,舍她其誰?]

青年說完翻了個白眼,撇開身,“更別說,我們家主的獨女時璃,和晏師兄那是青梅竹馬、郎才女貌,第一仙門早有聯親意願,談婚論嫁也是早晚的事!”

[這滅魔頭、救世人的重擔,全數落在那紫辰仙子一人之身啊!]

……

“我大言不慚?笑話!凡界人盡皆知——晏師兄年少時曾在我們族中後山養病,待了三個月,家主於他更是有半師之名!”

“?”

“嗯?”

也模糊了他神容面目。

她起身,看向走到桌旁的那個不認識的少年,猶豫了下,只輕聲含混地喊了聲:“師兄好。”

封鄴冷嗤了聲,一側身,踏出茶館,向遠處走了。

時琉腿短,好不容易才追上了酆業。

……

青年呆在原地:“時璃師妹,當真也下界了?”

想起鬼獄裏第一眼見的血色白衣的少年,少女明眸善睞,望着他忽地笑了起來。

小姑娘氣吁吁的,本能拽住了酆業袍袖,生怕他再跑掉:“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是啊,這各地茶館,幽冥都傳遍了。怎麼你一個時家人,反而不知道呢?”

“晌午在客棧,你還提過家裏長輩說你不能修鍊,這會你又是孤兒了?”

酆業回眸,冷淡垂睨她。

時琉低下頭,為難地揪着他袖子:“只是,我家裏人從不承認我的存在,小時候他們就一直關着我,現在他們也只當我早死掉了。我和孤兒…沒什麼區別。”

“不想說就不必說。再敢騙我,自己回鬼獄去吧。”

[魔頭出世,三界將覆!]

他輕捻雪白長須,淡淡笑了笑——

聽着聽着,她就把頭低下去了。

頭頂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忽然落下來,罩住時琉全身,她驀地一栗,醒回神來。

“……”

“時蘿,要聽晏師兄的故事,你幹嘛找他啊?”旁邊忽然有道聲音插入。

酆業冷嗤:“你若是廢體,那這凡界就全是豬狗廢物了。”

那就更好了。

兩人身後。

這趟能出來是很好的,如果不是總聽見有人跟她說,家主獨女時璃,家主獨女時璃……

茶樓的檯子上,說書先生已經漱口上了台,醒木輕輕一拍。

“我也不知為什麼,但從第一眼見,我就很想親近你。”

在叫青年面紅耳赤的笑聲里,終於有人好心解釋了句:“方才你們未進來時,說書先生講的正是晏秋白率隊下幽冥,遇時璃獨行遭困,英雄救美、傳為美談的故事啊!”

……

這會時琉只慶幸,還好之前在鬼獄裏封鄴懶得問她名字,不然以他神思敏銳的程度,一定很輕易就能猜出她就是時家的人了。

[書接上回。]

[說到時家的天之驕女時璃,就得提起十六年前,時家主母誕下獨女時璃,天生異象,紫辰墜落,天機閣為其占卜一卦——自此天機閣封山閉閣、十六年未出!]

“…嗯?”

“什麼事。”

酆業皺眉,“為何關你?”

時琉被噎得不輕,“不是……就是想起以前,不太好的事情了。”

今天烏雲總蔽日,恰這會兒,天邊金輪躲過一段長雲,些許薄淡金光拓下,從側面灑落青年一身。

來人擺手,直接坐下了:“晏師兄的事情,怎麼可能有人比我們更清楚?”

“什、什麼英雄救美,”這回輪到青年愣了,“時璃師妹沒隨我們下來啊?”

[浩劫將至。欲滅魔頭、救世人,其惟紫辰。]

下台的那位說書先生講的不是舊時的傳聞逸事,而是最近的故事:

酆業都氣笑了,他漠然又惡意地回眸掃過她胸口:“修行一途艱險重重,你就一點都不怕被我坑騙得死無全屍么?”

“魔頭與紫辰,興許已經相逢了呢。至於如何滅?自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青年被茶館樓內一眾笑聲弄得臉色通紅,氣不過,想找剛剛害他過來丟臉的時蘿師妹撒火,結果他扭頭一看,卻發現原本坐在身後的小姑娘早已沒了蹤影。

說書人話聲未落,剛要抬醒木。

“……”

老頭子原本氣得鬍鬚都一翹一翹的了,中途卻忽然愣了下:“你說時璃?這趟獨自下來幽冥、被晏秋白英雄救美的那個時璃?”

是啊。她為什麼一點不怕他。

從未見時琉這般笑靨,酆業怔了下。

老頭哈哈大笑,連帶旁邊幾桌豎耳聽着的也跟着笑起來。

時琉着實赧紅了臉兒。

時琉怔望酆業許久。

酆業冷冷淡淡一眼睨壓下來:“你當我傻?”

“你在想什麼。”

……

說書人一頓,卻未有不悅。

時琉努力想了想,像是翻了個小小的白眼:“嗯,就,我是個孤兒的事。”

時琉是獨自出來的。

時琉連忙追上去:“你真的能讓我修鍊嗎?這個的交換條件是什麼,我什麼都可以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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