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回營
演習的時間是二十三天,但對於姚飛他們來說,已經在第五天的時候結束了,和來的時候一樣,七個人坐上了大皮卡,顛顛地往後方營地去。
這次開車來接的不是上次那個兵,姚飛算是鬆了口氣,虧得他們之前還信誓旦旦地跟人說要給敵方好看,沒想到反倒是自己一身狼狽的打道回府了!
所有的收尾工作都交給了猛虎特種部隊,和他們一樣,也是七個人,但戰鬥力卻遠在他們之上,姚飛他們不得不服氣,在他們被敵軍困得放不開手腳的時候,6特卻憑藉著同樣的人數,一晚上將敵軍攪得翻天覆地。
走之前還見到了猛虎特種部隊的分隊隊長,看起來不苟言笑的,身子不高卻很壯實,那雙銳利的眼睛從姚飛他們身上一一掃過,然後定在林城的臉上,一字一頓地說:“你很優秀!”
只是對這林城說的。
林城一愣,挑了下眉,笑着說:“你們也不賴!”
猛虎特種隊的七人裏頭,當然包括姚飛前一天看見的黑臉和娃娃臉,此時娃娃臉聽了林城的話,眉頭一下就皺了起來,他本來站在偏後的位置,這會兒猛地向前邁了兩步,齜着牙說:“蝦兵蟹將!”
話一出口,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高天明頓時漲紅了臉,氣的,提着槍就往前沖,還好易定伸了胳膊擋住了。
高天明被攔着,火氣一下就點燃了,一雙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你還攔着我?看我不打爛那娘們的嘴!”
娃娃臉長得白凈,眼睛大,唇紅齒白的小模樣在一群壯實的糙漢子堆里確實有點不夠看。吳舟瞥了眼娃娃臉瞬間變得鐵青的臉色,不厚道地嗤笑了一聲:“行了,你跟個娘們計較什麼!”
這一句話,就如同火上澆油,娃娃臉徹底被激怒了,他平生最討厭人拿他的外貌說事!沒高天明那麼“文明”,娃娃臉端起槍就準備射,雖然槍裏頭裝的是空包彈,但三十米之內的距離里,還是會傷人的。
一旁的黑臉眼疾手快,直直一腳就踹了過去,正踢到腿彎上,槍響的同時,娃娃臉身子不穩一彎腿就跪在了地上。那子彈堪堪擦着高天明的耳邊飛過。
如果不是黑臉的那一腳,這子彈就會打中高天明,這麼一想,高天明全身都冒出層冷汗。
而那頭,娃娃臉被那突然的一腳踹得失了準頭,那火氣更大了,猛地一轉頭就吼道:“哪個龜孫子乾的?”在定睛一瞧,身後的人是黑臉,瞬間所有的怒氣都沒了,臉上只剩下諂媚地笑:“小樂樂,你腳力又大了吧?要不要再來一腳?”
猛虎隊的其他幾人不忍看地偏過了頭。
林城只是略微歪了歪頭,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來一絲被挑釁的怒氣,反倒還有心思笑:“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猛虎特種隊裏也會有這樣的人!”他說的人,指的當然是娃娃臉,只是從剛剛那事就可以看出,這人易怒易激並且非常自負,稍稍一被撩撥就會做出不經過大腦的事,這樣的人就是顆定時炸彈,他看了眼猛虎隊的隊長,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他能安心的放這種人上戰場?!
那隊長冷冷地回道:“沒想到,現在的偵察兵還會專門訓練口舌!”
林城眯着眼笑了起來說:“現代化部隊講究全面發展,你們回去可以推廣一下。”
這句話生生哽得猛虎特種隊的七個人說不出話來,也算是見識到兄弟部隊的偵察連連長臉皮的厚度。
直到上車姚飛都沒有說一句話,林城嘴裏銜了根狗尾巴草,坐在姚飛身邊,含糊不清地問:“怎麼不說了?”
姚飛來回摩挲着懷裏的槍,這把槍不知道被多少人用過了,槍杆子,槍托都被磨得光溜光溜的,他聲音有點悶:“連長,咱們這次任務算成功還是失敗?”
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了易定,不過一天,突然一下發生了太多的事,先後被俘,然後是猛虎的突襲,接着馬不停蹄地就被拉上車往回送,他們倒忘了問問易定,他到底成功將情報發送出去沒。
易定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那個動作就像是把鈍刀來回地在每個人的心上划拉。吳舟乾巴巴地笑了聲說:“那……咱們怎次任務算是失敗了?”
易定滿臉的愧疚,他一直以來都是優秀的,在家族裏他是最出息的那一個,在軍校里他也是拔尖的,即便是下了部隊,他也從來沒在自己的軍事技能上輸過,但這次……卻是因為他,導致了任務的失敗。易定張開嘴,低聲說:“對不起。”
好一會兒,才聽到吳舟說:“也不是你一個人的錯……”他們七個,每個人都有責任,錯在他們都太弱了,如果是猛虎特種隊的人,情況就不會是這樣吧?
在同一時間,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但卻沒有一個人說出來。
林城嚼了嚼草莖,苦澀的液體流進口腔,慢慢滑入食道,看着眼前垂頭喪氣的幾個小子,心裏抽了一下,呸地一聲將嚼爛了的野草吐了出來,輕笑了一聲說:“承認自己的弱小,有那麼難嗎?”
姚飛心頭一怔,他不得不承認林城的話就想把利刃,一絲不差地插、進了他的胸口,直達心臟,他在佩服着6特的彪悍,但同時,他卻不敢面對自己的弱小,儘管每個人都認識到了,卻沒有一個人說出來,他們怕!
林城滿不在乎地接著說:“我弱,所以才被敵人那群龜蛋逼得無處可走,這幾天我們除了折騰自己,就沒幹其他事了!”
姚飛不知道為什麼,聽了這句話后眼眶熱了一下,他抬頭看了眼林城的臉,那臉上還塗著烏黑黑的油墨,卻看不出一絲沮喪。
任務失敗,他很挫敗,高睿高天明嚴實易定吳舟都挫敗,但其實最難受的,應該是林城,他是連長也是這個小隊的隊長,承受的責任是最大的,而失敗的壓力第一個擊中的就是他。
姚飛只覺得心裏悶得慌,喃喃地開口說:“連長,你很強!”
這話讓林城愣了一會,回過神想看看姚飛的表情,卻發現那人早就跟個鴕鳥似的垂下頭,林城感覺心的一角軟了下去,說不出來什麼滋味,只覺得自己嘴裏的苦澀也變成了絲絲的甜。
林城輕笑了一聲,伸手攬過姚飛的肩膀,湊在他耳邊說:“謝謝。”
呼出的氣打在了姚飛的耳朵上,姚飛覺得又窘得慌又便扭,雙手並用地掙開了林城的手,往旁邊挪了兩個位置,腦袋就跟團漿糊似的,暈暈乎乎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城沒再糾纏,心情倒是好上了不少,咧着嘴笑了笑說:“承認自己弱不是什麼壞事,回去好好練!我還有一堆訓練計劃等着你們呢!”
車子跑了五個小時才到了部隊後方,他們去的地方不是一線戰場,駐守的不過幾個連的兵力,算是一個中轉站似的場所,物資從這發出,“死亡”的士兵也是一車車地被送到這裏。
到了駐地,倒碰到些熟人,都是同連隊的,乍一看去竟然全是新兵。
高天明嘖了一聲:“果然,先‘死’的一批都是菜鳥!”
吳舟堵了句:“得意什麼?你也算是先‘死’的那一批!”
沒人在意這兩人鬥嘴的內容,只見那群新兵看到林城都規規矩矩地敬了個禮,吼道:“連長好!”
頓了頓,不知是誰又大聲補了句:“連長,你也‘死’了?我們是被炸死的,連長你是怎麼死的?”
話一出口,姚飛這邊的七個人齊齊黑了臉,說來他們“死”的確實不是那麼光彩,一半以上都是被敵軍俘虜,然後被流彈給崩了。
沉默了一會,高天明第一個忍不住了,上前就拍了那個發問的兵一巴掌,惡狠狠地說:“媽的,個慫蛋!老子可是幹掉十八個兵后才‘犧牲’的,學着點!”
林城看了眼,新兵眼裏閃閃發亮的都是崇拜,實在是忍不住笑了一聲,對於這種“善意”的謊言,他算是樂見其成。
七個人回來正好趕上了晚飯,駐地連隊聽說這次送回來的“屍體”竟然還有個連長,頓時重視了起來,給加餐了不說,還送了幾瓶啤酒,說是:“兄弟們,你們等不到我方獲勝的慶功宴了,這幾瓶酒算是兄弟我送的,讓你們提前慶祝一下。”
林城拿着幾瓶酒哭笑不得。
晚飯的時候七個人湊在一起,喝了個痛快,這幾天被敵人耍的團團轉的憋悶,被猛虎那群人小看的不爽,全部都宣洩了出來,高睿喝道最後都醉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這是我第一次出任務……謝謝你們……特別……特別得謝謝連長……”說著,又端起慢慢地一杯酒,朝着林城的方向舉了起來,眼眶竟然還紅了:“連長……這杯我敬你……”
林城也喝了不少,但他喝酒不上頭,而且每次一喝高了,就只會坐着位置上眯着眼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所以一般人看着只覺得他酒量是真好。
林城無奈地又幹了一杯,看着喝得差不多的人,笑笑說:“行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嚴實易定吳舟還能勉強走,但高天明和高睿就醉得東倒西歪了,他們一人拎了一個給拖了回去,飯桌上就剩下姚飛和林城了。
姚飛喝得滿臉通紅,儘管這幾個月晒黑了不少,但耐不住人底子好哇,所以看起來比其他人還是白了些,他只是皺着眉頭閉着眼坐着。
林城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腮幫子:“能走不?”
姚飛一揮手給拍開了,睜開眼,迷迷濛蒙地看着林城,眼裏沒有一絲清明,很顯然是醉了,不像高睿一醉就開始哭哭啼啼,姚飛醉了很安靜,只是坐着,皺着眉的樣子就像是一隻被打擾了睡眠的貓。
林城笑了笑,逗他說:“要我扶你回去,抗你回去,被你回去,抱你回去?”
姚飛歪着腦袋,想了一會,才嘻嘻一笑,伸出雙手,圈過林城的脖子,軟綿綿地說:“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