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別處歇不了,可在我這兒,姑娘大可隨意些。”
這話由字面意思上來看,格外熨貼。
可男人的語氣並未帶什麼溫度,反而帶了絲上位者的施捨。
就像瞧着被暴風雨淋濕的小貓小狗覺得可憐,大發善心,伸出了一把傘罷了。
可無論他是什麼動機,這份安慰,阮瓏玲心領了。
飯桌上的應酬的確累,既然男人都已經放話了,那阮瓏玲也樂得將那些雜念放一放。
菜肴一一被奉了上來,菜品不多,僅三菜一湯,清蒸鰱魚,珍珠浮雲白斬雞,芙蓉燴珍蔬,翡翠蝦仁豆腐湯。
阮瓏玲執箸,將這些菜品一一放入口中品嘗,只覺得每道菜都極其美味,饒是那些作以輔助的配菜也是花費了大功夫的。
不愧是專門給顯貴高官做菜的食肆,這主廚的手藝確實不錯!這味道着實遠超仙客來數倍!
既然王公子不屬於去父留子的目標,那阮瓏玲便也顧不得什麼矜持,她這幾日原本就有些食欲不振,此時肚裏的饞蟲卻被勾了起來,筷箸不停,着實吃了不少。
食不言,寢不語,世家大族中,更是有戒斷貪慾,一道菜不能超過夾三次的規矩。
可阮瓏玲的筷子,如今已經夾了第五次白斬雞了。
“王公子,這道白斬雞真真是入味!我從未吃過這樣好吃的雞肉!”
她不僅一面吃,還一面笑眼彎彎、順溜拍馬稱讚他着實選了個好地方。
李家家規森嚴,饒是宗族家宴,他那些表姐妹們聚集在一起也不敢大聲笑鬧,若是被在飯桌上這般行徑,定會被耆老長輩們訓斥不懂規矩。
阮瓏玲這幅格外放鬆,大快朵頤的模樣,竟讓李渚霖覺得…有幾分有趣?
或許是因為她吃得香,李渚霖瞧着舒心,也比尋常格外多添了小半碗飯。
二人飯罷之後,又用了幾塊精緻小巧的糕點,閑聊了幾句揚州風水人情,便準備起身準備離開。
此時候在門外的藍衣女子,含笑將賬簽遞送至阮瓏玲眼前,
“玲瓏娘子,三菜一湯,雅閣包間,清場專候,一共是八千六十九兩銀子。”
?!?!
搶錢么?
八千六十九兩?
若不是曉得王楚麟家財萬貫,這家食肆又着實富貴繁華,否則阮瓏玲差點就要以為他是個江湖騙子,是個專門串通食肆酒館的訛財之人了!
這巨額賬單讓阮瓏玲嚇了一跳,她狐疑着接過賬單瞧了一眼,才發現菜品與雅間的價格比仙客來貴了幾乎三四倍。
對於專門接待三品以上的食肆來說,這個價格倒勉強算得上合理,這算上這些,大約也不過是八百多兩銀子罷了!其餘的那些,竟都是清場的費用?
可這委實不太公平。
阮瓏玲清了清嗓子,“這菜色與雅間的價格我認,可這清場的銀錢委實有些冤!”
她朝李渚霖擠眉弄眼,“我們並未要求清場啊!王公子?你預定雅間的時候,並未囑咐過要清場吧?是吧?
哦對了,王公子之前提起,說你於食肆主人有恩,想來這是食肆主人為了報恩自動清場的吧?”
“那這七千多兩的清場銀子,怎能算在我們頭上呢?”
這商女錙銖必較,竟想要還價??
聽這意思,還大有讓他這恩主幫腔的意味!
李渚霖以往出門在外,何曾過問此等小事?需要花銷時,還問等他張嘴呢,雲風自覺自動就雙手奉上了,不僅一分不少,甚至還會恩賞厚厚的賞銀。
他豈是那等為了碎銀伎倆,就讓人賣他幾分薄面之人?
“王公子,你快說話啊!你可有要求清場
?”
可面對這商女強烈的催促,李渚霖臉上不禁露出了十分腆然,將頭微微偏了偏,簡短回答了兩個字,“並未。”
這兩個字道出的瞬間,阮瓏玲臉上露出了一絲得逞的微笑,將手一攤,“所以說,姑娘,我們委實不該承擔清場的費用。”
若是窮酸百姓,就不該來此處消費。
在此間無名食肆,還從未出現過有人給不起價的事兒!
首輔大人怎會帶着這樣庸俗的女子在身側?
藍衣女子吳珍眸底的嫌惡一閃而過,可見男人已經開了腔,她自然不能再去計較,只得扯了個笑臉,“那便依姑娘說得為準。”
寥寥幾句,便立省了七千多兩銀子!
有時候,可不就得據理力爭么?在利益面前,是不能注重面子的!否則吃虧的是自己!
阮瓏玲心滿意足,立即命阿杏跟着吳珍去結賬,然後就與王楚麟並肩朝外走去。
在江南女子中,她身量算是高的,乃江南女子特有的小巧身形,骨架均勻,婀娜多姿,站在男人的身側,卻還是生生矮了一個頭,顯得格外小鳥依人。
眼前的男子三番兩次幫了她,長得也着實不差,對比起其他男人來講,阮瓏玲不免對他心生了幾分親近,也產生了幾分好奇,並不將他看作尋常的貴客了,相處起來更是多了幾分隨意。
“瞧王公子年歲不小了,可成親了?”
“並未。”
“那可有婚約?”
“未曾。”
???
怎麼會呢?
祁朝的男子一般十八歲便成婚了,可阮瓏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記得,他戶籍上頭寫得是二十三。
按道理說,王楚麟相貌生得這般英俊,家中又不差錢財,雖與他打了僅僅幾次交道,但也能看得出他是個自持有禮之人,就算現在還未考取功名,可就算光衝著這張臉,肯定也有不少姑娘想要同他共結連理啊。
!
除非?除非是他身患隱疾,影響宗廟繼承,子嗣根基!如此便能說得通了!
阮瓏玲想清楚以後,略帶憐憫地看了他一眼,略微隱晦道,
“王公子,揚州除了景色好,名醫也很多,若是你有需要,我大可以為你舉薦幾位的。”
她竟以為他不可人事?
李渚霖瞬間就明白了她在想什麼,腳步頓住,可偏偏這種事兒,她既沒挑明了說,他更不好挑明了解釋。
心中雖生了幾分不爽,可他並不關心一屆商女如何看待他。
只輕輕轉了轉指尖的扳指,“如此,倒多謝阮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