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最後的希望

【傷心？為什麼我看不出來？】

【這不是很明顯嗎？】

【他明明沒有什麼表情。】維拉米德不解道，【他只是伸出手，等了一會兒，然後就把手收回去了。】

【要用心才能感受到這些！】系統嚷嚷道，【只有用心才能體會到他人的想法，你還差得遠呢，宿主！你還是個不懂情感的小鬼頭！】

系統總是會說他聽不懂的話，維拉米德已經習慣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箭在弦上，快要不得不發，他卻還是下不定決心。

——卡修打算起身了。

【快過去啊，宿主！】系統催促道，【我們的目的是靠近他，你在猶豫什麼？這不是計劃的一部分嗎？】

維拉米德還是沒動。

【你怎麼了，宿主？】系統感覺有點不對勁，它小心翼翼地問，【你反悔了，不想攻略卡修·維拉雷德了嗎？宿主……你不打算解除精靈族的詛咒了嗎？】

維拉米德握緊拳頭，系統拋出的問題不斷叩問着他的內心。

他當然要解除詛咒，這是他的使命，是他存在的意義。他都找到卡修·維拉雷德了，世界上最勇敢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我只是覺得……】維拉米德低聲道，【他看起來也沒什麼了不起。我不明白他哪裏比我強？】

【什麼意思？】

【他並不健壯。】維拉米德反而覺得壯漢的設定更能讓他接受，【他看起來話很少，不擅長和人交流，你聽見那個男人說什麼了嗎？他讓別人給他賣東西，他要買不粘鍋，還要去看錶演，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是勇敢的人？】

【但是，但是我們已經考察過了呀。】系統說，【魔物森林確實是他在鎮守，而且搜索道具也指明了他就是勇敢之人呀。】

【是不是道具有問題？】

系統驟然沉默下來。

維拉米德充滿懷疑和不安，等意識到系統變得安靜時，他已經又說了好多不該說的話，包括但不限於他們的分析，比如有關冷漠、有野心、心理扭曲的那部分猜測。

他說他寧願那是真的，因為那樣的人勇敢的可能性起碼比不粘鍋愛好者大很多。

他話里話外，沒有再將攻略的任務考慮在內，彷彿除非卡修的臉上天生長着勇敢兩個大字，否則就不可信任。

期間系統沒有任何回應。

【……對不起。】維拉米德終於反應過來，頹然道，【我不是，不是信任你，我只是再也接受不了一次失敗了。】

【沒關係。】系統爽快地接受了他的道歉，【誰都會有懷疑一切的時候。】

【我想我已經明白自己為什麼通不過迷霧的考驗了。】維拉米德說。

【怎麼說？】

【我從來就沒有勇敢過，我是個膽小鬼。長老早就把理由告訴我了，我刻意追求危險和死亡，並不是真正想成功。女王和其他精靈們也知道原因，只是選擇避而不談。我太懦弱了。】

【別這麼說。】系統道，【不要自暴自棄，宿主，你可以為了精靈們戰鬥一百多年，誰能輕易做到呢。】

【女王陛下和長老堅持的時間更長，他們雖然沒有戰鬥，卻比我更辛苦。】

【那不一樣。】系統堅定地說，【完全不一樣，根本不是一回事兒，我說不清楚，但肯定有區別。】

【……也許吧。】

【那麼你現在要怎麼辦呢？】系統問道，【是繼續努力一次，還是返回埃德利大森林，自暴自棄，面對失望的女王和長老？】

——卡修已經快要站起來了。

他們沒有時間了。

【聽着，宿主。】系統說，【沒有誰生來勇敢，既然你對自己不滿意，那就想辦法改

變，既然你的時間緊迫，那我們就選取捷徑。】

【什麼捷徑？】

【當然還是眼前這個人。】系統冷靜道，【搜索道具是不會出錯的，宿主。這是最後的希望。】

眼前的孩子五六分鐘沒動靜了，卡修起身站直，收回視線，整理好憂鬱的心情，右手扶在劍柄上，朝巴里看去：“你能——”

機會只有一次，再這樣下去確實無法挽回。維拉米德的鞋尖動了一下。

“你能幫我和他溝通嗎？”卡修對巴里問道，“你是牧師。”

巴里眼前一亮，伸手整理脖子處的衣服，就好像那裏有個規矩的領結似的：“我當然可以，您就瞧好吧，牧師都有天然的親和力，這算得了什麼呢？”

卡修點點頭，右腳向旁邊移去，準備為他讓開位置。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猛地撲進了他的懷裏。

鉑金的色彩在卡修眼前一閃而過，他花了點時間才意識到自己是被抱住了。

“哦，我的女神。”

“天哪。”

“這孩子怎麼回事？”

民眾們記不清他們究竟倒吸了多少口涼氣，整個洛拉城的冷空氣都要被抽走了。

他們震驚地盯着維拉米德，目光從同情和憐惜，逐漸轉變為了彷彿看見一隻巨怪。

因為身高太低，維拉米德不得不努力掛在卡修身上，他把騎士的襯衫蹭得皺了起來，腳下的靴子也在騎士的長褲上踩出幾片灰塵，看起來就像一隻努力的，試圖上樹的兔子。

卡修愣了愣，就近取材，學着人群中一位母親的抱法，一手托住維拉米德的屁股，一手攬住他的腰和肩膀，將他往上一提，按在胸膛上。

維拉米德的臉立刻紅了一片，這個兩百歲的精靈還沒開竅，此時只是覺得這個姿勢令人尷尬。

圍觀的民眾們抽完了冷空氣，快要去吸夏天的熱氣了，如果有位好心人肯費力測測弗爾拉達王國的氣候變化，說不定能寫出幾十英寸長的論文來。

維拉米德不知道該把手放在哪裏。

裝成小孩子讓他覺得非常不好意思，歸根結底，這是在給卡修·維拉雷德添麻煩。

他沒有義務幫助精靈族，哪怕是察覺不到的幫助的也一樣。

精靈一族的災難和人類沒有半點關係，早在一萬多年前左右，他們就不再交流。

遠古的記載顯示，精靈族與人類曾有一段如蜜糖般甜美的時期，他們開放國境，互換土特產，既交流知識，也分享魔法，甚至還通婚。

那時候的半精靈就像木匠一樣常見，你總能在城鎮裏找到幾個。

他們兼具兩個種族的優點，既有人類的創造力，也有精靈的身體素質與對美的追求，往往能承擔更複雜、更具有挑戰的工作。

不管在大陸還是密林，他們的存在都引人注目，像是一種全新的可能。大家都為能雇傭到半精靈而自豪，沒有誰想不開搞什麼歧視。

但這也正是悲劇的源頭。

精靈王與人類皇帝做出了一個對彼此來說都很錯誤的決定。

精靈王承諾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人類王子，而皇帝也承諾讓他娶她。

大家為此歡慶，編寫歌謠和長詩，舉辦整整三十天的，美酒和食物像流水一樣消耗的宴會，一致認為這會讓兩族的關係更加緊密。

而那兩個年輕的生命也沒有任何不滿，他們迅速陷入熱戀，交換信物，約會，聊天，談情說愛——直到精靈公主在王子的房間裏發現一位情婦。

嫉妒的精靈是少見的，除了對自然的熱愛和對生命的尊重以外，精靈們很少產生劇烈的情感，他們基本沒有佔有欲，因此一旦學會嫉妒，就一發不可收拾。

在混亂中，公主殺死

了王子，皇帝處死了公主。

一切都完蛋了。

幸而兩位領導者仍舊理智，並未發動戰爭，但這理所當然地導致他們之間的信任如冰雪般融化，變成了一灘捧不起來的水。

精靈們全面退回埃德利大森林，繼續過着封閉的生活，這完全沒什麼問題，許多精靈早就不願意理睬人類了，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人類王國在短暫的衰落後——主要是因為供應鏈和道路問題，也很快繁榮起來。

出於某種心理，皇帝不同意史官記載這段時期的歷史，它便漸漸埋沒在歲月里，直到現在，人類這邊也不知道以前發生了什麼。

他們還以為精靈就是那麼奇怪的生物呢，自恃美貌，看整個人類種族都不順眼，喜歡縮在林子裏射箭，如果箭頭扎到了某個人的屁股，立刻躲起來哈哈大笑。

所以當埃德利的迷霧升起時，沒幾個人關心這是怎麼回事。

蠢蠢欲動的只有一些奴隸商人。但他們非但沒討到任何好處，反而在因失去家園而暴怒的精靈手下死傷無數，也就只好把注意力放在販賣更方便捕捉的獸人身上。

現在，維拉米德要用人類幼崽的身份去欺騙一個人類，以便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振興精靈的族群，這樣的認知讓他感到猶豫。

邁出這一步，是否有什麼會再次改變？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兩族的和平與罪惡……

維拉米德隱隱覺得，他的選擇帶來的，不只會是自己想要的那些東西。

而系統在安撫好維拉米德、重新確定他們的目標和決策之後，不可避免的陷入新一輪的自我放縱。

它嘿嘿嘿地笑了幾聲，陶醉道：【卡修身上好香。】

維拉米德很驚訝：【你有嗅覺？我還以為你是純粹的精神體。】

【我當然沒有嗅覺啦。】系統害羞地扭成一根麻花，【我是猜的，因為，你知道的，美人都是香香的。要不你幫我聞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