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要去海里了
“咳咳。”
少女在眾人的注視下,突然咳嗽起來，然後猛地坐直身體，推開擋在面前的蓋比，朝旁邊吐了一大口河水。
“女神在上！”
士兵們拔.出武器,齊齊退了幾步,他們的眼神里不僅有對死而復生的驚懼,還有對不了解的種族出現在面前的警惕。
卡修和維拉米德沒有動,他們倆謹慎地打量着少女,評估危險。畢竟,她和魔物比起來還是差遠了，並不足以讓他們立刻提起十分的小心。
“黑暗啊。”少女呻.吟着揉揉腦袋，“誰能給我一杯水漱漱口？我嘴裏全是腥味兒。”
她說的不是弗爾拉達語。士兵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好把目光投向巴里。
翻譯的時刻到來了。
巴里在少女突然坐起來時,已經竄到了卡修的身邊，那是他潛意識裏認為的最安全的地方。
“她說她想喝水。”巴里翻譯道，“她下意識地還說了黑暗，她可能信仰黑暗女神。這,這絕不是好事,真的,我早就聽說海瑟尼克爾人信仰黑暗女神,這正是我們以前不合的原因,可真正見到了，還是很……”
卡修對維拉米德說：“維拉，給她拿杯水,再給她拿一些食物。”
“好的。”精靈瞥了少女幾眼,走向站在不遠處吃草的馬兒,馬背上的包袱里幾乎有他們需要的所有東西。
少女這時也意識到了什麼，接連換了幾種語言，有些是巴里簡單學過的，能理解一部分，但更多的，他連聽都沒聽說過。
最終，她吐出了一種類似於歌謠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在吟唱詩篇，奇特的是，這回不需要翻譯，所有人都明白了她在講什麼。
“你們好。”她說，“謝謝你們救了我。”
“上古語言！聽聽那些旋律和停頓。”巴里驚呼道，“你真的是美人魚。”
“什麼？”少女也有點驚訝，慌亂片刻后，隨即冷靜下來，“哦，我知道了。你們一定是看見我的鱗片了。我的人魚血統稀薄，它們不太聽話，被水一潑就會有三片兩片冒出來。”
大傢伙兒盯着她，沒人回應。
少女於是自己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用兩隻手攥起裙角，擠了許多水出去，接着，她又甩動頭髮，把黏在一起的紅髮全部捋到了腦後。
“舒服多啦。”她興奮地說，“天真藍，那些山也真好看，我現在開心極了，你們不高興嗎？”
還是沒人說話。
於是少女的熱情被漸漸平復下來，她左右看了一圈，望着他們道：“你們救了我，我應該給你們報酬。”
她摘下脖子上的項鏈，想要遞給卡修，在卡修表示並不需要后，又若無其事地收手回來。
眾人注意到她的動作優雅流暢，還有股瀟洒不羈的、不該屬於宮廷的風格。
“好吧，你們都是正派人，不想要我的東西。如果你們是壞人的話，恐怕早就在我昏迷的時候搶走它們了，但我能問幾個問題嗎，這裏是哪裏？你們又是誰？”
艾德看了卡修一眼，然後用眼神制止了其他想要行動的士兵，站出來率先開口。
“小姐，我們倒想先問問你是誰。你從上游像個破木頭一樣漂下來，被我們的人救了，我們卻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事。你在剛剛都沒有呼吸，現在卻能說話了，你甚至不是純種人類！你得有個合理的解釋，不然我們憑什麼認為你沒有威脅？”
“關於這個，我……”
“希恩娜！”
寬廣的河流里傳來一聲呼喚。
所有人回頭看去。
他們看見了什麼？
就在這裏，弗爾拉達和海瑟尼克爾交界的河中，
淡藍色的水流里，有一條美人魚，正支起身子朝這邊叫喊。
那還是條男美人魚，或者說，公的美人魚。
他的頭髮比少女還要紅，就像水裏燃起的焰火，他的尾巴是漂亮的綠色，如同孔雀石，讓人想起果園裏還帶着露水的青蘋果，想起風吹過的淺色麥田。
他帶着紫色珊瑚做的小王冠，身上未着寸縷，只有幾顆被串起來的白珍珠掛在手腕上，充作微不足道的裝飾。
“希恩娜！”他又一次叫道，“真對不起，我來遲了，沒有接到你，你還好吧？”
“諾維。”希恩娜提着裙子跑到河邊，“你這個笨蛋，這你都能出錯！要不是有人把我撈上來，我一定會真的死掉。”
“對不起！”人魚再次道歉，“我父親又生氣了，他不允許我出海，我好不容易才偷溜出來。”
“他又生氣了？”
“是啊。”諾維不高興地摸摸自己的魚鰭，“還是老樣子，他非要我繼承王位，可是為什麼呀，他明明把國家治理得很好。而且，我怎麼也不像能管好海洋的樣子吧？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我分明是條傻魚嘛。”
“唉，你也有難處。”
諾維拍拍尾巴，坐在了河中央的一塊大石頭上：“別生氣，希恩娜，也不要怕。你身上流着人魚的血，不會就那樣死在水裏的。我給你的魔法海藻，是我能拿到的最好的葯了！”
“對，這都無所謂了。”希恩娜興奮道，“我逃出來了，我再也不會回去了，我們成功了！”
“是啊。”諾維的聲音聽起來也像是在唱歌，美妙而飄遠，極富誘惑力，“接下來你要怎麼辦呢？”
“我還沒想好。”希恩娜說，“我能和你去海里看看嗎？”
“當然啦。”諾維天真地笑着，“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我的宮殿可大了，到處是小魚和水母。”
“好的。”希恩娜道，“等我和這群幫了我的好心人道了謝，我們就離開，好嗎？我還得請他們別把我的事說出去。”
“好啊。”諾維說，“我沒有意見，都聽你的。”
希恩娜於是回去，對卡修說——她很清楚地看出了這支隊伍的主心骨是誰，她說：“關於我的故事，其實你們沒必要知道。你們都看到了，我的朋友來接我了。我馬上就要離開，請你們當做從沒見過我，好嗎？我身上這些寶石，都會送給你們，它們值不少錢呢。”
這樣的結局似乎皆大歡喜。
但整個迎親小隊都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們想起了蓋比說的話，他們要迎接的公主也是紅頭髮，也像希恩娜一樣不願意結婚，這未免太巧了。
蓋比，英勇無畏的蓋比，口無遮攔的蓋比，最不擅長讀氣氛的蓋比。
他用他那張偉大的嘴，奇迹的嘴，替他的同伴們問出了關鍵的問題：“我的光明女神啊！小姐，你不會是海瑟尼克爾王的女兒吧？你不會就是要和弗爾拉達第一順位繼承人聯姻的公主吧！”
“……呃，是的。”希恩娜遲疑地點點頭，“原來這消息已經傳這麼遠了呀。你們都知道這事兒。唉，看來我還得再小心點。”
人魚游到了岸邊，露出腰部以上的身體，笑嘻嘻的用手捧着臉，說道：“希恩娜，你要到大海里來的呀，海里才不會有人認識你呢，你不用小心什麼，我會保護你的。”
蓋比咽了口吐沫：“公主殿下，你不想嫁給人類王子，是因為這位美人魚嗎？”
“不，不是。”希恩娜否認道，“你一定是聽信了那些傳說吧？說什麼美人魚會把愛人拖進水裏的狗屁話。諾維會幫我，是因為我們是親戚。”
“親戚？”卡修輕聲問道。
“對。”希恩娜說，“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那個故事，有關人魚
和泡沫的故事。多年以前，海瑟尼克爾的某位公爵娶了一條美人魚，後來美人魚回到了海里。那條美人魚其實是海之都的公主，是海國王的妹妹。”
“然後呢？”巴里問，“我們知道有這麼個故事。事實上，昨天我還給大伙兒講過呢。可我聽說美人魚愛上人類是件恥辱的事啊，美人魚覺得人類的腿像兩根燒火棍。”
諾維笑了起來：“對啊，你們的腿真的好怪。”
巴里沒有生氣，只是對着希恩娜攤開雙手：“你看。”
“不是這樣的，公爵和那條美人魚是真愛。”希恩娜反而有點氣憤，狠狠地瞪了諾維一眼，“美人魚為他留下了一個魚卵！魚卵里孵化出了一個嬰兒，天生就有人的雙腿。我的母親就是這支血脈的後裔。”
“原來如此。”艾德明白了，“你們的關係其實還挺遠的，不過確實是親戚。”
“我在還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偷偷到海邊去玩，那時我認識了諾維。”希恩娜說，“我有輕微的返祖現象，可以在水裏呼吸，我們一直相處得很好。”
“那你就是單純的……”
“沒錯！”希恩娜驕傲地挺起胸膛，“我就是單純的不想嫁人。憑什麼呢，我要為聯姻犧牲自己的青春年華，和一個不認識的人相處一生。我受夠了那些話，說什麼公主享受了，公主就要付出。可誰知道呢，我才不願意當公主！我不在乎金錢和權力，我只活一次，我要做一個女戰士，我要用手裏的劍打敗那些男人，讓他們瞧瞧，我有多英勇！”
“哦。”蓋比獃獃地應了一聲。
他獃滯的聲音在希恩娜聽起來像是挑釁，她不滿地問道：“怎麼，你覺得我說的話不對嗎？如果你覺得不對，請你談談你的高見。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我沒什麼高見。”蓋比抹了一把臉，“我想我也不敢有。”
“什麼意思？”希恩娜皺眉道，“你在敷衍我嗎。”
迎親隊伍鴉雀無聲，他們還沒到海瑟尼克爾的國都，就已提前面臨了絕不該有的挑戰。
他們到底該怎麼做？是把公主綁到海瑟尼克爾送還回去給國王，還是任由她離開，讓兩個國家的關係碎成從櫃頂掉下來的曲奇餅？
希恩娜看向卡修：“你們怎麼了？說話呀。”
“沒事。”卡修說，“只不過，我們恰好就是要去迎接您的弗爾拉達皇家衛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