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暴君商紂4

帝辛陷入深深的為難和j糾結之中。

他不想讓祖宗辛苦開創、治理的商朝基業就這麼毀在自己手上，背負千古罵名。

可他也不想當個平庸無能的君王，放棄少時的那些雄心壯志，任由商朝就這樣繼續爛下去，就像溫水煮青蛙，即便不是死在他手裏，也逃不開註定滅亡的命運。

心中已嚮往過星辰大海的人，又怎能甘於墮入泥淖。

帝辛徹夜難眠。

月涼如水，他披着衣袍走在宮殿外的台階上，內心掙扎難言。

不知不覺間，他又走到了酒池旁。

帝辛下意識想飲酒，紓解心中苦悶。

可剛拿起酒樽，又想起自己的“罪行”已有一半應驗，若再飲酒，便又多一樁。

他的手指鬆開酒樽，卻又忍不住皺眉握緊。

就像他想不通那些“罪行”為何是罪行一樣，他也不明白喝點酒怎麼了。

他喝醉了既不打人也不發瘋，只不過呼呼大睡，一醉解千愁。

這難道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商朝人都好酒，貴族們更是如此，就連陪葬也要放上各種酒器皿具和美酒。

怎麼偏偏他這個君王就不許喝酒？

帝辛再次生出叛逆心，反正這夜黑風高就他一個人，索性狂舀幾杯灌下喉嚨。

冰涼絲滑的美酒流進心間，他恍惚間，彷彿又看到了那片星辰大海。

帝辛越喝越醉，卻和以往不同，他的頭腦好像越來越清明，心裏所看到的方向也越來越明確。

天際漸白，曙光微露，照亮了帝辛英挺的鬢角。

他睜開雙眼，望着太陽升起的方向，目光不再彷徨，已是篤然。

他必將大刀闊斧往前走，朝他所認準的方向。

哪怕會身死，哪怕會背負千古罵名，他也會一條路，走到黑。

......

帝辛確實是個很聰明的人，他下了決定后，便開始認真思考。

神仙所預言的事他明知會走向最壞的結果，但不得不做。

可他並不是破罐子破摔，而是仔細回溯着神仙說過的話，想從中找到一些足夠改變結果的可能性。

說他愛喝酒？這個容易。

他以後偷偷躲起來淺酌，不叫人瞧見便是。

說他登用小人？他把飛廉惡來父子派遣到了王都之外，不再出現在眾大臣的視野里。

雖然他任用他們派遣官職時驚動了一部分人，可就像曇花一現，石子入水，很快沒了聲息。

人們的注意力又被帝辛轟動設立三公的事吸引。

這事也要從帝辛心想大家說他不用貴戚說起。

微子啟不願意當他的大官，那就算了，反正還有其他人。

帝辛很快便發佈政令，將姬昌、九侯、鄂侯這三個人任用為三公。

他一併昭告天下，“三公”是除了他這君王之外，所有臣子中地位最尊貴重要的存在。

並且不是還有罪行說他“不敬神”嗎？

帝辛故意宣佈，要為三公的任命舉行商朝最大的祭祀儀式，給了他們極大的排場，舉國矚目。

他就要告訴所有貴族們，孤不會忘了你們，孤重視你們，孤即位時的祭典都沒這麼大的陣勢呢！

高興吧？感動吧？以後就為孤好好賣命吧！

帝辛見識過自己亡國背鍋的命運，已經敏銳地察覺到，他身邊這些貴族大臣奴隸主對他的看法，足夠顛覆整個商朝的命運。

所以，他得好好籠絡着他們，照顧着他們的情緒。

總得來說就是明面上搞那套大臣們喜歡的，背地裏暗戳戳發展自己的小野心。

當統治者想

要給下面的人甜棗吃，隨便動動手指，就能甜死人不償命。

整個天下都是他的，想封什麼官都能封，各種好聽的厲害的名頭往上砸，不愁你笑得合不攏嘴。

起碼現在的姬昌三人還都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老實人，雖然擔憂商朝國運以及自己未來的出路，卻也沒來得及生出叛逆之心。

更沒意識到學會了“猥瑣打野發育”的帝辛有多可怕！

聽說自己被封為天下最尊貴的“三公”之一，他們三人都精神抖擻，為祭祀大典沐浴焚香。

帝辛正襟危坐於高台上，事情發展卻並不順心。

有人來稟，上次他在祭祀大典上不敬鬼神，不尊人殉，導致所有巫師都與他離了心。

這回的盛大祭典，那些德高望重的大巫竟然都不願意前來主持。

帝辛算是徹底得罪了這群巫師。

要知道，商朝的巫師祭祀這個職業分佈廣泛，很受歡迎。

他們上“格於皇天”、“格於上帝”，下“又王家”、“保又有殷”’2，在商朝幾乎是半人半神般的領袖地位。

帝辛抗拒祭祀的態度讓巫師們感到地位岌岌可危。

以前的君王酷愛占卜，打仗前要占卜，出行要占卜，幾乎做任何決定前都要請巫師占上一卦，對祭祀也近乎着迷。

可帝辛卻那麼地相信他自己，凡是任何決定，他都只尊本心，不聽鬼神之言。

祭祀巫師們早就因此不安，再加上神仙預言，帝辛當眾罷黜人殉，給了他們充分發難罷工的理由——

沒有我們大巫主持，看你如何祭祀！

這樣大的祭典，全天下都為之側目，若是沒有祭祀出現，無法進行，必然會讓帝辛下不來台。

不要巫師是不可能的，商朝人尊重祭祀和巫師，沒有這些，他們什麼都不認可。

帝辛黑着臉，真當他不是暴君？不敢殺人？

他現在連背負千古罵名都不怕，惹急了他，大不了他把這些巫師全殺了，自己去當大巫主持！

“王，讓我來吧。”一道輕澈溫柔的聲音飄來，妲己出現，笑容溫和，“我來準備、主持這場祭祀大典。”

帝辛有些怔忡地回頭，他發現，無論前面的路有多麼荊棘坎坷。

他一回頭，妲己都會站在他身後，這樣笑吟吟地望着他。

別人都無法理解他的想法，她卻看穿他的一切，那麼篤定地支持他。

帝辛再次慶幸，沒有被微子啟逼迫，趕走妲己，他已經做了一次正確的選擇。

他相信他關於以後的抉擇，也都是正確。

......

別看妲己漂亮纖弱，實際上她辦事也很熨帖。

“三公”的祭祀大典很快開始，她沒有疏漏，像模像樣，穿上巫師長袍后的打扮氣場也不輸商朝那幾位鼎鼎有名的大巫。

姬昌等人雖然不太喜歡妲己，但今天這麼重要的時刻，他們猶豫片刻，還是踏上了祭台。

因為是妲己主持的祭祀，帝辛對那些往日覺得繁瑣麻煩的儀式竟有了罕見的耐心。

等祭祀結束，帝辛給大臣們都準備了酒宴，還是他喜歡的那幾樣，酒、肉醬之類。

大臣們惶恐坐下，現在他們看到肉醬就膽戰心驚，胡思亂想，於是都默默把肉醬撇到一旁，好像多看一眼都會掉一塊肉似的。

就在這時，忽然有狂風大作，天降異變。

帝辛幾乎條件反射般看向天幕，其他人們也是。

他們知道，神仙又來了！

果然，神跡出現得毫無徵兆，燦燦光輝灑滿大地。

帝辛眼皮直跳，感覺又要從神仙嘴裏聽一些不得了的話。

果然——

神仙一開口便是，“今日，我們再說說歷史記載中的商紂王到底有多招老百姓們的怨恨。”

這簡直是把人放在火上烤，大臣們都不敢抬頭直視帝辛，寧願埋頭去吃那肉醬，也生怕多看一眼觸怒這位大王那快要崩潰的自尊心。

神仙是不給人留面子的，她在說著，“史記上說，炮烙這個酷刑，就是帝辛發明的。哪個諸侯敢背叛他，他就要對其加重刑罰。以前的那些在他看來都是小打小鬧，他最愛的還是要數：炮烙和醢刑。”

“......可能司馬遷認為，帝辛有點特殊的烹飪愛好吧，炮烙就是把人放在鐵架子上烤，和烤肉差不多，至於醢刑則是把人剁成肉醬，都離不開‘吃’。也不知道帝辛是怎麼想出來的。”

“......反正呢，他不僅把九侯的女兒剁成了肉醬，還把九侯也剁成了肉醬，”

今日慶賀升任“三公”的主角之一的九侯頓時沒了高興的心情：............

神仙又說：“鄂侯看不下去，於是極力勸諫，並與帝辛非常激烈地爭辯了一番，最後，鄂侯就被施以脯刑。這是什麼刑呢？就是被製作成了肉乾。看吧，還是離不開吃，也不不知道這到底是帝辛的執念還是司馬遷的執念。”

正握着一片肉乾，同樣是今天“三公”主角之一的鄂侯：？？？

今天的主角“三公”，在神仙口中唯一還沒有被製作成“食物”的姬昌心情也不怎麼美妙，他忽然想起上次神仙說過，他的兒子可是也被帝辛做成了肉醬啊。

姬昌忽然想把頭頂的冠帽摘下來，這個三公，不當也罷！

神仙還在說著姬昌的命運，“後來，帝辛知道姬昌對自己有意見，就乾脆把姬昌抓了起來，直到姬昌的僚臣們送上各種奇物、美女還有好馬，帝辛才勉強放過了他。”

“回去后，姬昌暗地裏拉攏了許多厭惡帝辛品行的諸侯們，而帝辛一無所知。於是最終，姬昌得了民心，有了滅掉商朝的基礎。”

姬昌更害怕了：“......”他扶着冠帽的手抖了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着離開今天的王宮。

帝辛則眯起眼，和其他臣子們的目光都投向姬昌，神態各異。

帝辛充滿忌憚與打量，生猛的殺意已經在眼神里開始交匯。

大臣們則是一臉“你真敢啊”的悄悄佩服，看來，天命在姬昌這裏。

神仙的話仍在繼續——

“許多人都漸漸逃離了殷國，唯獨比干這人，是個死心眼，他經常去勸諫帝辛，帝辛不聽他的話，他卻還是要堅持，後來，帝辛忍無可忍，就說你了不起你是聖人是吧？聽說聖人的心有七個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於是挖出了比乾的心來看......”

“當然，這個故事也記載於史記，後來在許多文學作品還有我們所熟悉的電視劇里，都有這個橋段。”

“至於它在歷史上有沒有真正發生，就不得而知了。”

仙音一落，大家的視線又都從姬昌身上轉移到比干身上。

比干放下酒杯，平靜坦然地看向帝辛，忽而一笑。

他似乎不畏懼什麼，反而也好奇帝辛到底會不會這樣對他。

帝辛臉都黑了，他真想知道那個寫史記的到底是誰？多大仇多大怨。

神仙好像聽到帝辛對史記中記載的怨氣，搖搖頭說：“不管史記中到底有哪些是添油加醋，但商朝滅亡是不爭的事實。任何朝代的滅亡都是有原因的，不可能無緣無故，帝辛如果爭氣，也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我之前說過，商朝一代代傳承到帝辛手裏時，已經逐漸衰敗，打個比方，就像現在的股份制公司，那時候的帝辛，雖然看起來是公司的一把手，但掌握的股權份額卻並不多

。那麼多的諸侯國，每人握一點股權，加起來就足夠左右公司發展。”

“......帝辛錯誤地認為自己手中那點管理權就可以決定一切，於是開始折騰改革，觸碰到了各方利益，所以，股東們不想帶他玩兒了，直接踢了他，換個一把手——周王，照樣能開公司，能拿分紅，還乖乖聽話按他們所習慣的老模式管理公司，多好。”

神仙忽然一股腦說了非常多難懂的名詞，臣子們都聽懵了，眼神放空。

帝辛是在座所有人中最聰明的，他腦子轉動，若有所思。

大概明白了一個最重要的事情，他得把所有那什麼“股權”，都攥到自己手裏，那時候他說話，才是真正說了算。

天幕中，神仙笑了笑：“當然，商朝這個股份制公司里，也有對帝辛忠心耿耿的人，比如被他重用的奴隸飛廉、惡來父子，還有從一個小臣子被帝辛逐漸重用的費仲都忘不了帝辛的恩遇，帝辛被‘開除’，他們也都撂挑子不幹了。他們在歷史上名聲都不好，卻又留有重情重義的這一面。”

“包括伯夷、叔齊更是在天下人都歸順周王的時候，表示恥辱，他們死都不肯吃周王給的糧食，於是最後餓死在首陽山上。”

帝辛有些震撼，心中稍定，聽到神仙指點，他總算知道哪些臣子對他忠心耿耿，可以徹底相信。

這時，神仙卻忽然話鋒一轉——

“說到‘餓’，我也有些餓了，這期視頻就先到這裏吧，去吃點東西。如果大家感興趣的話，過兩天我吃飯的時候開一會兒吃播直播，咱們聊聊商紂王時代和我們現在的飲食區別怎麼樣？想看的就在彈幕扣個‘1’吧，咱們改天見。”

神仙利落地揮揮手，斬斷天地間那神跡天幕。

剩下久久不過神來的大臣們，還有悵然若失的帝辛。

神仙最後說的這段話，他完全沒聽懂，只知道神仙似乎想介紹一下她平日裏吃什麼。

帝辛苦澀地閉了下眼，他們人間的食物，哪能跟仙界神境比？那不是徹底應了那句“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嗎？

罷了，帝辛不再想太多，眼看眾臣子們早已被今日的神跡降臨搞得沒了吃飯的心情，他也是，有太多的信息需要消化。

帝辛擺擺手，讓大家都散了。

“等等，姬昌，你得留下。”

姬昌一下子臉色煞白，他驚惶地看向帝辛，心中泛起絕望。

帝辛此子，果然動了殺心。

......

當夜。

姬昌被留於王宮中，無人知他的生死。

他那些僚臣們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回想起神仙預言，忙準備馬匹、珍寶、美女，如流水一樣送入宮中。

卻並未像神仙所說，並沒能將姬昌救出來。

相反，這些東西都如同泥牛入海，毫無反應，也打探不到半點消息。

帝辛將惡來從王都外調回來，將王宮守得如鐵桶，惡來及其麾下的兵士被帝辛救過性命，更像不會吠叫的惡犬，有着無可匹敵的忠心和兇狠尖銳的獠牙。

隨時準備着，誰敢窺探、不敬，便咬得其皮破血流，絕不留情。

心繫姬昌的那些臣子們只能焦心地等待着，胡思亂想着，知道姬昌的生機已是渺茫。

他們害怕聽到姬昌的死訊，更怕他變成肉醬，被送出來。

而事實上，他們不知道，此時的姬昌也正面對着一碗肉醬。

帝辛坐在姬昌桌上，單腳屈膝支着，眼皮微垂，要笑不笑地將那陶碗推至姬昌面前。

“西伯侯，這是孤親自為你剁切、烹調的肉醬，感動的話就不必說了。”

“味道極好，你快嘗嘗。”

—

1.帝

辛任用姬昌、九侯、鄂侯為三公的記載出自《史記》

2.巫師介紹來自《尚書》

3.妲己在有蘇氏部落就是祭祀，此猜測來源百度。商朝母系氏族部落仍算繁榮，幾乎祭祀都是女人。

4.孔子曾高度讚揚伯夷、叔齊，《論語》原文曰“古之賢人也”“求仁而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