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暴君夏桀11(3更)
“……………”
當姒履癸看到妺喜穿着一條破了洞的絲帛褲,露出雪白圓潤的膝蓋,大搖大擺走在宮室之間,並且一臉無辜天真地看着自己時。
他的臉大概和當年被神仙當著全天下人的面說他是亡國暴君那樣黑。
良久,他脫下身上的王袍,蓋在她腿上。
“即便想要讓天下人知道你黜奢崇儉,但也不必如此苛待自己。”姒履癸表情克制,即便是說話,也不去看妺喜那雙漂亮會說話的言情。
妺喜茫然地掀開王袍看看自己的膝蓋,奇怪道:“王,什麼是黜奢崇儉?”
“……”姒履癸有些動容道,“你在神跡預言后換下你那昂貴的衣袍,穿上這條破爛露洞的下裝,便是拋棄奢華,崇尚節儉——黜奢崇儉。人們都會知道,你堅決不朝妖妃靠攏的決心。”
姒履癸很欣慰,孺子可教也。
可妺喜卻扇動着他的袍擺,露出她的破洞絲帛褲,“王不覺得我這樣穿着很好看嗎?”
“……很醜。”姒履癸冷着臉將衣袍重新蓋住她全身,“但有用。”
大臣們會知道妺喜崇尚節儉,絕不是妖妃會做的事。
他打算帶着妺喜出去轉轉,讓大臣們都看看,她是多麼勤儉持家,連破爛的絲帛都穿在身上。
“王,您覺得我這樣很好?”妺喜也有些意外,看姒履癸的反應,居然對她讚許有加。
姒履癸難以回答這個問題,他默了默,“一次就夠了。”
妺喜卻不同意,“一次怎麼能夠呢?我得多來十回。”
一次怎麼能讓天下人知道她愛撕絲帛呢?!遠遠不夠吧。
姒履癸同樣有些意外,他打量着妺喜,沒想到她這麼年輕,思想覺悟卻如此之高。
她這麼愛漂亮,卻為了彰顯她的勤儉節約,居然要穿十回這又丑又爛的褲子?
“……”姒履癸再次欣慰,忍不住摸了摸妺喜的頭,“受苦了。”
想來她願意忍受這些,也是為了留在他身邊,竟然對他如此不離不棄。
所以姒履癸覺得那神仙說得沒錯,若是亡國,必然是他自己的原因導致,絕不是妺喜禍國。
他有些愧疚自己連累她的名聲受損,不過如今有了神仙預言,他已自控改變許多。
姒履癸自信滿滿,亡國暴君這四個字早已離他相去甚遠,那麼妺喜也更不可能是什麼妖妃了。
妺喜眨眨眼,看姒履癸臉上表情變幻,又是感動,又是滿意,又是開懷的,她搞不懂。
她就撕了一塊絲帛而已,他居然這麼高興?還很支持?
她說要撕十回他居然還說她辛苦了?
看,果然是暴君!
妺喜試探着問:“王,那您能賞我十匹絲帛嗎?”
“莫說十匹,就是百匹,孤也給你。”姒履癸毫不猶豫地許諾,妺喜如此待他,難能可貴,就是多寵她一些又如何。
妺喜一聽,拍拍手,難怪神仙說他會縱容她撕絲帛呢,她要十匹,他給她一百匹,這不是昏了頭的暴君是什麼?
她開心道:“太好了,那這一百匹我全都撕掉!”
自從這條破洞絲帛褲做出來,妺喜穿着它在王宮內走了一圈后,腦中忽然來了更多的靈感。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在“設計師”道路上越走越遠,說不定能成為史上第一設計師也說不定。
姒履癸卻被她剛說的話給弄懵了。
“你說你要絲帛……撕什麼?”
“撕着玩呀。”妺喜想也不想,脫口而出,語氣雀躍。
姒履癸更沉默,眼角抽搐,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問出來,“妺喜,你喜歡撕絲帛?”
“嗯!”妺喜響亮地回
答,生怕別人聽不見,還要大聲重複,“妺喜喜歡撕絲帛!”
姒履癸趕緊捂住她的嘴,一把帶起她的腰,騰空抱進宮室里。
大門一關,他再次確認,“你剛剛說什麼?你喜歡撕絲帛?”
“嗯!”妺喜好像也不知道怕,睜着漂亮的亮晶晶的大眼睛,又清脆響亮地應一聲。
姒履癸心口疼。到底還是應驗了。
“孤竟不知道你何時有了這樣的喜好。”他語氣里有幾分艱澀,剋制得很好,完全聽不出來。
“今日才喜歡上的。”妺喜氣死人不償命。
正好姒履癸將她帶到的宮室里便是存放絲帛的,她隨手拎起一塊,咔嚓一撕,“王,您聽,是不是很好聽。”
“…………”姒履癸快瘋了,他看着妺喜還欣賞手裏的那塊撕裂的絲帛,在身上比劃着,好像還覺得自己這一撕撕得很好似的。
姒履癸不知道,這在後世來說,被稱為“藝術家”。
而妺喜也不知道自己拿着絲帛做了多麼有藝術感的行為。
總之姒履癸一口氣憋在喉嚨里,上不去,也下不來。
要是換了別人,他可能會立刻殺了對方,這樣才能讓暴君一詞與他徹底斷絕。
可他捨不得殺妺喜。
活了這麼些年,他是第一次“老房子着火”,這麼寵愛一個妃子。
偏偏這妃子卻是神仙口中的妖妃,真是命運弄人。
沒辦法,姒履癸只好暫時把妺喜關在這間宮室里。
可不能讓她出去,當著那些臣子們撕絲帛,那樣他們肯定要冒死勸諫,將妺喜送走。
那時候,姒履癸便會像預言那樣面臨“保妺喜”還是“殺忠臣”的選擇。
他很聰明,提前預料到這一點,確保自己不會陷入兩難境地。
妺喜被關在宮室里也無所謂,這兒這麼多絲帛呢,姒履癸並沒有收走。
還有人給她端水送飯。
她每天閑着沒事,就在裏面撕絲帛玩,搞創作,廢寢忘食,好像找到真正的人生樂趣。
只是沒過幾天,不近女色的姒履癸因為想她,又讓人把她給帶出來了。
他沒收掉妺喜的所有絲帛,並且不再給她任何機會接近絲帛。
妺喜一下子鬱悶,可憐巴巴地看向姒履癸,“王,你答應過我,給我一百匹絲帛。”
君無戲言,姒履癸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他沉思片刻,用過來人的語氣教誨道:“只要你改過自新,不再亂撕絲帛。”
妺喜撅着嘴,明顯不樂意。
姒履癸諄諄善誘,“你難道甘心順應那神仙預言,成為一個禍國妖妃?”
“你看孤,神仙說孤是亡國暴君,可孤怎麼做的?孤從不亂殺人,也不近女色,從沒有過暴君行徑。”姒履癸十分自信,苦口婆心,勸人向善。
“妺喜,你是孤的王后,你也應該像孤這樣,當一個好人。”
妺喜似懂非懂地聽着,撐着腮,“王,我撕的絲帛還是可以穿在身上,那為什麼不能撕呢?既能聽悅耳的聲音,又能別具一格的漂亮衣裳。”
這下姒履癸被問住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疼愛妺喜,竟沒覺得她的話有任何不對。
就在這時,外頭忽然有大臣高聲稟告:“王,商國伊尹求見!”
“伊尹?”妺喜念着這個名字,好生耳熟。
她吐吐舌頭,神仙還說她和伊尹串通好一塊滅了夏朝呢,真是有趣。
“你認識他?”姒履癸眼眸一沉,警惕地盯着妺喜臉上的每一分微妙的神色。
“不認識。”妺喜坦然,目光純澈。
姒履癸看一眼就信了,他寵愛妺喜就是因為她的毫
無保留、心無城府,讓他這個在王位上殫精竭慮、操勞過度、日夜憂思的王,可以在她面前得到片刻安寧。
可現在,這個讓他安寧的人卻有可能是襄助他國滅他夏朝的罪魁禍首……姒履癸心累。
妺喜扯扯姒履癸的袍角,“王,我也想去見見這個伊尹。”
姒履癸打量妺喜須臾,很難拒絕她眼巴巴的樣子。
”罷了,就帶你去吧。”他無奈妥協,卻又甩開妺喜牽着他袍角的手,“離孤遠一點。”
“孤不近女色。”姒履癸再次強調,也不知是說給天下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彷彿只要他不靠近妺喜,那神仙所預言的一切就不會發生。
……
伊尹隻身一人來到夏朝王都,兵甲未帶,也是有幾分膽氣。
說起伊尹,他除了是商國的開國元勛外,也是道家學派的創始人之一,並且還有“中華廚祖”的稱號。
他是個很有能耐的人,學習能力也極強。
在商國這些年來,不僅是商湯的左膀右臂,也是商國的第一大巫師。
伊尹精通醫術,擅長占卜,干一行愛一行,並能做到最好。
他烹飪的鵠羹堪稱一絕,並由此提出“五味調和”,借烹飪之事,論治國之道,通幽洞微,十分了不得。
商湯原是不想讓他來夏王宮的,兩人知己難逢,又惺惺相惜,此行實在兇險。
可伊尹卻還是鎮定自若,走進夏王宮,目不斜視,甚至帶有隱約笑意。
為他領路的奴隸都大汗淋漓,懸着一顆心,他卻昂首闊步,瀟洒自得。
他被姒履癸帶到前不久剛挖的酒池旁,姒履癸說要與他一同飲酒。
姒履癸大手一揮,似乎也非常寬容,完全不記得神仙說“伊尹滅夏”這幾個字,洪聲道:“來,這酒池裏是孤珍藏的美酒,你可勁喝。”
伊尹這回前來,也是為了表忠心。
先不說他內心是否真的忠誠,但至少想要讓姒履癸放鬆。
雖然被神仙提及,可他伊尹卻沒想過要滅夏朝啊,他和妺喜並不相識就是最好的證明。
“王,民與王后從未見過,又如何能一同密謀,使夏朝覆滅?”伊尹卑謙地拱手道,“民相信,王非暴君,近年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民更無謀逆之心,惟願夏朝千秋萬代!”
伊尹這一番話說得十分好聽,並且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說完就端起桌上的酒皿,連灌三杯。
胸前的衣襟都被泅濕,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酒漬,再次懇切地看向姒履癸,“王若不信,可殺了我,以絕後患。”
姒履癸這回冷笑起來,“你說,孤能殺你?”
姒履癸很清楚,他若殺了伊尹,便會徹徹底底坐實“暴君”之名。
伊尹為表忠心,兩手空空進宮朝見,若他因為忌憚而殺了伊尹,天下人會如何想?
這也是伊尹這麼大膽敢進宮來的原因,他賭姒履癸不會殺他。
姒履癸眼底掠過一絲陰鷙,將殺意忍了又忍。
妺喜卻忽然噗嗤笑出聲。
姒履癸眼皮一跳,再看過來,發現妺喜竟然滿面緋紅,不知方才偷喝了多少杯酒,已然是喝醉了。
她拽着他的衣袍,聲音拉着醉意,又彷彿帶點兒甜音,“王,醉酒、也好玩。”
妺喜甚至想感慨,神仙真了解她啊。
她還沒做過的事,神仙就知道她喜歡。
再一嘗試,果不其然。
妺喜剛剛觀察好一會兒,發現看別人醉酒是很有趣,他們左搖右晃的,像隨時要倒下去,醉態百出。
她出於好奇,自己也一口氣喝了好幾杯。
姒履癸忍無可忍,卻不得不忍
。
只好用袍子再次將妺喜整個人連臉都一塊蒙住。
“妺喜,你忘了孤怎麼教你的?”姒履癸臉沉如水。
“什麼?”妺喜醉了,掛在姒履癸身上。
“孤提醒過你,無論怎樣,要學好,不可有妖妃行徑。”姒履癸對妺喜難得有耐心,萬般苦口婆心,喉嚨都快說干,再次以自身為證,“你瞧孤如今,便已很好。”
“孤願意教導你如何當一個好人,你須得認真學,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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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伊尹相關資料、生平成就來源於智慧百科大全。
2.史料記載:夏桀十七年,伊尹訪夏。這裏時間有所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