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面

第7章 第七面

帝丹高中的體育課經常是兩個班級一起進行。

二年(A)班和二年(B)班被安排在了同一個時間段。

體育老師被教導主任喊走,交代了幾句就讓學生們自由活動。

男生們在籃球場與足球場揮灑着汗水,柳原月被環繞在同班的幾名女生之間,時不時與她們搭幾句話。

“柳原一直往足球場看呢,是對足球感興趣了嗎?”同學問她。

看台與足球場離得很近,每一張奔跑過去的臉都清晰,飛揚的衣角穿過冬日的風,散發著青春的活力。

柳原月的表情說不上專註,像是輕描淡寫地抬了抬眼睫,看向正帶球過人的少年:“是對人感興趣呢。”

“欸?”

“柳原同學也會有注意的人嗎?”

“真是個大新聞啊!”

耳邊傳來或驚訝或不相信的話,柳原月沒有回答,而是稱讚道:“工藤君的足球踢得真好啊。”

她的話音剛落,身邊的同學們還沒來得及追問,球場上就傳來一陣歡呼——是工藤新一剛才的射門進了。

隊友們簇擁着他,湊在一起與他擊拳。

工藤新一的臉上帶着笑,眉眼張揚,滿是進球后的神采。即使知道這種時候不會有多少觀眾,但他的目光還是掃過了看台。

於是見到了正與他一同分享喜悅的少女。

——恭喜。

他讀出她的唇形。

進球后的心跳本就快得驚人,那股陌生的感覺尚未被辨析,肩膀就從後面被拍了一下。

“工藤,繼續啊!”

“來了。”他跟着隊友往球場中心跑。

女生們之間的打鬧聲卻隨着風傳到了他的耳邊。

“第一次聽見柳原夸人。”

“真難得。”

“班上男生聽見的話肯定要傷心了。”

“畢竟是工藤君嘛。”

他聽見柳原這樣說道。

-

那顆足球被踢飛的時候沒人預估到落點。

是以當它砸在少女肩頭的時候引起了接二連三的驚呼。

失誤的男生一臉緊張,匆忙跑到看台處的人群中,望向正偏頭揉着肩膀的少女:“抱歉,是我剛才踢歪了,你有哪裏受傷了嗎?”

足球的力道真的很大,毫不留情地砸在她的肩峰處,像是鋼鐵一般錘下來。

柳原月瞟了一眼在地上滾動的足球,淡淡道:“砸在誰身上都免不了會受傷吧?”

她的語氣聽不出來生氣或是憤怒,但越是平靜的話語卻越能激起周圍人的同情與憐惜。幾乎在瞬間,女生們便同仇敵愾。

“是啊,青谷同學你也太不當心了。”

“足球踢過來的時候我都嚇了一跳。”

“你真的要好好向柳原同學道歉。”

青谷亮太更加愧疚,朝柳原月鞠了個九十度的躬,接着猶豫地朝她伸出手:“十分抱歉,柳原同學!我這就送你去醫務室!”

這種傷都需要去看醫生嗎?

柳原月皺眉想到,沒有立刻給出答覆。

這種態度顯然引起了某些誤會。

青谷亮太的聲音很洪亮:“柳原同學,請一定給我彌補的機會,讓我帶你去醫務室吧!”

他正要繼續勸說,手中突然被塞進了一顆足球,打斷了他之後的話語。

“我帶她去吧。”工藤新一走到柳原月面前,問道,“可以嗎?”

剛剛運動完,他的脖頸還流淌着汗珠,額前的碎發也變得濕潤而更漆黑了些許,一雙眼眸如同被清水洗過一般明亮。

略高的體溫裹挾着炙熱的氣息到了她的身邊,柳原月被燙得頓了頓

,才說道:“走吧。”

少年的短袖運動服被汗水浸濕,風輕輕吹過,微微貼在脊背之上。

“穿上外套吧,工藤君。”柳原月示意了一眼他們放置外套的角落,站在原地等他。

工藤新一沒有拒絕她的好意,邊跑去拿衣服,邊對她說道:“我很快回來。”

-

帝丹高中的醫務室向來是清閑的,兩人來的時候只有新出醫生一個人在辦公室內。

檢查過後,肩膀處的傷並沒有波及骨頭,新出醫生開了用於塗抹的藥膏,便將治療室的權限給了他們。

柳原月坐在病床上,手中拿着藥膏,看向仍站着的少年,語氣戲謔:“工藤君還不走,是想幫我上藥嗎?”

“是啊。”工藤新一理所當然地點頭,拖了把椅子坐在床邊,伸手接過那支藥膏。

“這樣啊。”柳原月不多說什麼,動手解襯衫領口的紐扣。

工藤新一將藥膏擰開,抬頭見到這一幕,臉色大變,急忙轉過身:“等等!你做什麼?”

“不是工藤君要幫我上藥?”她看着少年緊繃的後背,好笑道,“傷在肩膀,工藤君還有更好的方法嗎?”

臉頰通紅的少年這時也反應過來,努力鎮定道:“哦,那你好了和我說。”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工藤新一頭一回恨自己的聽力為什麼這麼敏銳,可以捕捉到布料的摩擦聲,金屬之間的撞擊聲,還有對方因為誤觸傷口而發出的吸氣聲。

他到底在分析些什麼啊!

工藤新一想要奪門而出。

“可以回頭了,工藤君。”

襯衫最上方的紐扣被解開了三顆,左邊肩膀位置的領口大敞着,漆黑的長發被撥到了右側,披散在身前,帶着波浪般的柔軟弧度,將膚色襯得愈發雪白。

也將那塊青紫色的淤痕襯得更加觸目驚心。

工藤新一的眉頭皺起,顯然沒料到新出醫生口中“沒有波及骨頭”的傷會這麼嚴重。他放下準備好的棉簽,去抽屜里取出一次性手套戴上。

他的指腹上擠滿了藥膏,在傷處塗抹。

剛剛還在球場上銳不可當的少年此刻滿臉小心翼翼,對待那寸肌膚如同對待多用一分力就會被損毀的證據一般,連呼吸都不敢重上一毫。

想到造成這一切的是自己的隊友,他不由得說道:“抱歉。”

運動過後的手指體溫幾乎令藥膏瞬間融化,隔着透明的顏色傳遞到了她的肩上。

彷彿屬於自己的領地被侵略,柳原月克制住掙開的衝動,忍到上藥完畢,才對那句道歉的話做出了回應。

“這不關工藤君的事吧,就連送我來醫務室也不是工藤君的義務。”

“我說過會幫你的。”工藤新一接納住朝他而去的利刺,與脫下的手套一起裹成一團,以包容又耐心的口吻說道,“當時的你,又露出了那種我看不懂的表情,是離這裏很遠的表情。”

這種形容落在柳原月的耳中,就像天真的孩童一般稚嫩。

她所學過的表情分析是客觀的、科學的,是從被觀察者的眼輪匝肌分析到口輪匝肌,從每一塊肌肉的運動與面部器官的形態改變去判斷對方的情緒與表達真偽,不允許有任何主觀及猜測的結論。

眼前的少年從未系統地學習過這些,就連措辭也是脫離規範的,但他卻擁有超越教科書的過人感知力,賦予他輕而易舉觸動旁人心靈的能力。

工藤新一不知道她想了什麼,繼續說道:“你又分不清現實世界了,是嗎?”

肩上的藥膏冰冰涼涼,對瘀傷起到了很好的鎮痛作用。但若是在原本的世界,這樣的傷一個小型家用治療儀就能解決,甚至不需要半分鐘,一切都會了無痕迹。

很難相信這裏會是真實世界吧?

對於從一百年後來到這裏的她來說。

治療室內的暖氣很足,即使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衫,肩頭裸露在外,也絲毫不覺得寒冷。而比之更加炙熱的是少年赤誠的言語,他的語氣堅定而充滿信心,一而再、再而三地對她說道:“我會幫你的,柳原。”

不論是在懸崖邊,還是在深海底,哪怕是他力所不能及之處,他也會用盡全力去拯救她。

如他承諾的這樣。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工藤君。”柳原月答應道。

-

意外受傷,還剩下的一節國文課自然也沒法去上,方才一起的同學們已經主動幫她向老師請過假,正發短訊告訴她這件事,讓她安心在校醫室休息。

柳原月回復了幾句禮節性的感謝,剛準備鎖上屏幕,眼前出現了一隻手。

“柳原還沒有我的聯繫方式吧,拭目以待什麼的,也得給我幫你的機會啊。”他接過女生的手機,撥了一下自己的號碼,口中還在碎碎念道,“我可是福爾摩斯的弟子,遇到困難一定要聯繫我啊!”

“工藤君希望我經常遇到困難嗎?”柳原月看着他在備註輸入【工藤新一】四個字,開玩笑道。

“當然不是!”少年正色道,“但萬一遇到危險,我一定會出現的,這是來自工藤新一的承諾。”

“既然如此……”柳原月將手機拿過來,當著他的面點了幾個鍵,展示給他看,“讓工藤君當我的緊急聯繫人,這樣可以嗎?”

緊急聯繫人?

工藤新一愣住。

一般不是都會設置成家人或者最親近的朋友嗎,這麼輕易就設置成他真的可以嗎?而且在這之前,他看到柳原手機上的這一欄是空置的……

心思靈活的少年幾乎在頃刻間便得出了結論,答應道:“好。”

操作的時候,對方的手機界面毫不設防地闖入他的視野,包括短訊欄的無數個紅點與未讀,令他忍不住掃了好幾眼。

柳原月注意到他的目光,隨口道:“之前蠻多同學找我要聯繫方式,有時會發送一些短訊。”

她那時候以為手機號和姓名ID一樣,是所有人都可以查到的東西,從沒想過隱藏。後來才知道,原來這裏的手機號碼是比較私人的東西,面對不感興趣的人可以無視。

但沒有智腦的世界想要刪除大量號碼也很麻煩,況且單方面的刪除作用不大,她索性不管了,只是不去看那些訊息而已,對於習慣了在信息潮中挑選內容進行閱讀的她來說簡單至極。

不知道這句話又讓眼前的少年腦補了什麼,柳原月看到他臉上露出不贊同,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是對她交待道:“我先回去上課,放學后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我不回家。”

見他滿臉困惑,柳原月多說了一句:“放學后要去當家教。”

“家教?”工藤新一有些驚訝,“是什麼科目?”

柳原月是新轉來帝丹的學生,他不知道對方的成績如何,但從外表來看,的確是好學生的模樣。

“是繪畫啦。”她沒有賣關子,直接給出了答案。

“柳原看起來不像是喜歡當老師的人。”工藤新一以他對女生的印象判斷道。

“畢竟要生活啊。”柳原月說著湊近他,“再說,我不是也教過工藤君嗎?”

工藤新一看着那張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臉,腦海中卻絲毫想不起對方教過自己的東西。

但他的眼睛肯定睜得更大了吧。

他猜測道。

藥膏的清涼氣味將他的神智喚醒,他問道:“你的肩膀受傷了,還要去上課嗎?”

“我又不是左利手,沒有影響的。

”柳原月抬起右手,將床頭的那支藥膏夾在兩指之間,靈活地轉了個花,“而且只是教國小生,不會很累的。”

“國小生?”

“是啊,就是去美術館的那天,我在回去的路上經過米花公園,見到一個男孩子在寫生,就上去指點了兩句。後來他請我當他的家庭教師,薪資很高,我就答應了。”

指點……

可真是對自己的水平有信心啊,柳原。

工藤新一想到。

可奇怪的不只是這些,他問道:“國小生請你當他的老師?”

“即使是小孩子,也知道誰是比他優秀的人吧?”柳原月覺得這很常見,而且她能夠判斷男孩說的是真話,“當然,他的家長也同意了。”

“但……”他的話沒說完,就被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

目暮警部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急促地閃爍着,他抱歉地比了個手勢,走到房外去接聽。

“工藤老弟!我這邊有個棘手的案子,你有沒有空過來警視廳一趟?”目暮警部的語速很快,“是殺人案件,電話里很難說清。”

“沒問題,我現在就過去!”工藤新一立刻答應。

既然要趕去警視廳,送人回家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少女倒是如他所料的一般沒有生氣,只是無所謂地點點頭,對他笑道:“安心啦,工藤君,還有比我更多、處境比我更危險的人在等你拯救呢。”

“我會的。”

目暮警部口中的殺人案件令他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甚至想要下一秒就能出現在警視廳看到案情報告。

但當他走到門邊,擰開把手的那一瞬間,工藤新一卻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被遺忘。

對案件的好奇與未知的不安將他夾雜其中,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靠坐在病床上的女生:“安全到家之後,記得和我發條消息,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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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句話俘獲工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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