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秦 第一個視頻(五)
眼見馮丞相手忙腳亂從地上爬起,拚命擦拭頭臉上的墨水,始皇帝的面部肌肉也不覺微微抽動。他撇開臉不再去看自己那些糟心的大臣,只是揮手朝叔孫通指了一指。跪在皇帝身側的叔孫博士立刻會意,趕緊膝行向前,接過了馮丞相的筆墨,俯身繼續書寫。
天幕絲毫沒有在意芸芸眾生的醜態,繼續平靜述說:
【當然,我們並非要抬舉或者貶損始皇帝與漢高祖中的哪一位,他們都是在恰當的時間應運而生,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漢承秦末離亂之後,自然需要高祖皇帝這樣圓滑老辣、八面玲瓏的人物。但秦朝建制之初,大一統剛剛生出它的胚芽時,卻非得始皇帝這樣堅剛不可奪其志的人物為它掃清障礙、砥定乾坤不可。
歷史書總是失之簡要。當提到秦朝的種種規制時,往往只用“書同文”、“車同軌”、“一度量衡”來輕輕帶過,最多只是稍稍介紹它不可抹殺的偉大意義。但現實不是這麼輕描淡寫的,歷史也從絕非輸入命令后可以自動運行的遊戲;皇皇九州疆域萬里,億萬斯民的文字、度量,是幾道聖旨下去,便可以輕易改變的嗎?
不要忘了,六國雖亡,但自戰國時遺留下來的王孫貴族與縱橫策士們卻依舊是極為龐大的力量。他們或許暫時蟄伏,但依舊窺伺着新生帝國每一道可以利用的傷口。或者陰為絆阻,或者公開反抗,各種手段層出不窮,莫可應付。
如果是尋常的皇帝,大概此時就該不得不妥協,不得不一退再退,一直退讓到秦法的核心,秦制的關鍵,最終將郡縣制與大一統都拱手吐出,只留下一個有名無實的分封帝國,龐大卻孱弱的西周式朝廷。
然後呢?然後他就將一頭撞上草原上的那位秦始皇,親自面對匈奴的大一統,匈奴的帝國。
可惜啊,他們遇到的是祖龍,那個強硬、堅定、永遠不會改變自己意志的皇帝。】
聽到此處,光幕那頭的劉季咂了咂嘴,竟然向始皇帝點一點頭。
“老哥,你還是猛。”他真心誠意道。
這就是高祖皇帝的好處了。他用兵理政未必是天下第一,但卻有古今罕有的辛辣眼光,而且從來不吝於承認對方的長處。這是極為出色的天賦。
始皇帝微微有些沉默。他對這流氓倒不算反感,但本能的卻不願意搭理此人,生怕會招出什麼更可怕的言辭出來,因此難免猶豫。
在這稍稍尷尬的氣氛中,還是匍匐腳下的叔孫博士善窺上意,立刻一馬當先,做起了皇帝的嘴替:
“爾這鄉野匹夫,草莽粗漢,竟然也有些見識!”
當然,稱呼皇帝老哥這件小事,就被精明圓滑的叔孫博士順便無視掉了。
劉季吐出嘴中草根,卻不由瞥一眼光幕中跪伏的人影。即使天幕將聲音扭曲得模糊不清,以劉季的敏銳老辣,也立刻察覺出了這酸儒生語氣中的異常。
——怎麼聽起來陰陽怪氣的?
【也正是這樣近乎偏執的堅定,祖龍才能把事情一件又一件的強壓下去。無論“書同文”也好、“一度量衡”也罷,甚至於郡縣制與官僚制,樣樣件件都捅在六國士人與宗室王孫的軟肋上,甚至於捅在秦國貴族的心口上。但祖龍並不在乎。有山則移山,有海則平海;作亂的以秦兵彈壓,違逆的以酷吏威嚇,如若實在難以處置,那麼就皇帝親自上陣——即使一生奔波巡遊,即使披覽政務日以繼夜,即使損害健康縮短壽命,也絕不與六國稍有妥協。
沒有人喜歡偏執狂,但在那樣滿世皆敵的時候,唯有偏執狂才能生存。
當然,當然,偏執有它的害處,不可估計的害處。但如孔子所言: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恰當好處的中庸與平衡是最理想的狀態,但那是
只有聖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如果世上已經沒有聖人,那麼寧願狂狷激進,也不要軟弱懈怠、一事無成!
狂狷者畢竟還在前進,軟弱者卻已經駐足不前。前進時固然會製造錯誤,但駐足不前卻已經不是錯誤了,那是對整個民族,整個文明,整個歷史犯下的罪孽,不可以被饒恕的罪孽。
永遠不要忘記,在那一次三千年未見之大變局時,便曾經有一個朝廷選擇了苟安與軟弱,選擇了向洋人屈膝,選擇了拋棄自己的責任,無視了後人的福祉,而遺留了無窮的禍患。
——而中華民族,中華民族因為幾十年的苟安、退縮、彷徨,所付出的代價,何止以千倍計,萬倍計!那種慘痛的荼毒、那種絕望的掙扎,那數以萬計數以億計的鮮血,每一分都是在償還前人所種下的惡因。
所以,所以我們總歸是要感謝祖龍的。在那個滄海橫流的時候,他畢竟盡到了自己的責任。
當然,他不算完美。但真正能權衡輕重,不偏不失,一心為民、絕頂出色的人物,整個華夏五千年也許才出能出那麼幾個。有這樣的人物降世,那是一代人天大的運氣,你不能指望每個時代都有這樣的運氣。能夠有祖龍來主持場面,已經很好,很好了。要求得太多,便近乎妄想了。】
“絕頂出色的人物?“
劉邦突然出聲了。他上下打量始皇帝,語氣頗為奇異:“天下竟然還有比老哥更厲害的角色?真正是料想不到。”
始皇帝默了一默,淡淡開口:“這樣直白粗俗的奉承,未免太過拙劣。”
劉季從鼻孔中噴出一口氣來,左右搖頭。
“咱是喜歡滿嘴胡咧,但這一句是實話。”他語氣很誠懇:“這玩意兒說老哥‘堅鋼不可奪其志’,咱是心服口服,絕無懷疑。老哥這個心氣和心力,我劉三是決計趕不上的;不要說我劉三趕不上,以咱劉家的家風看,恐怕後世子孫也沒幾個能趕得上。咱這個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高祖皇帝遍歷天下,自認當世所見人物之中,祖龍的心志材力都稱得上是一流第一,迥非常人可企及;而天幕口口聲聲所說,那些還要超乎其上的“天才”,又該是怎麼樣的人物?
一時間兩位皇帝都有些沉默,彼此思索沉吟。片刻之後,始皇帝平靜開口:“或許是後世的聖賢之君吧。”
天幕爆出的大雷接連不斷,僅僅幾刻鐘之內,便將始皇帝一統天下以來的剛愎之氣盡數打消;祖龍心態頃刻之間天翻地覆,又有了往昔的理智與冷靜。
劉邦卻咂着嘴搖頭。
“不像。”他道:“帝王帝王,說得好聽,其實不還是損天下奉一人?咱是這樣,老哥也是這樣。損人利己,怎麼能稱得上私德的絕頂出色?什麼聖德巍巍,騙騙別人就行了,總不能連自己也騙了。”
這簡直是在指着皇帝鼻子開嘲諷了,可祖龍並未動怒,他道:
“但天下歷來便是如此。”
高高在上的帝王盤剝庶民,在戰國時是這樣,在春秋時是這樣,哪怕遠在堯舜之時,想來也是這樣。
這實在是一語中的的至論,劉邦不能不點頭表示贊同。但正因為如此,他才不覺稍稍迷茫:
如果,如果世上真的有那樣絕世脫俗、無可比擬的人物,那麼,莫非這些人超越了歷代的聖賢君主,真正臻至了某個不可想像的境界么?
高高在上的帝王們已經統治了幾千年了啊……難道真有人能擊破這數千年王侯將相的循環么?
即使以老流氓的跳脫敏銳,也實在無法想像這樣飄渺而近乎虛無的東西。沉默片刻之後,他只能嘆了口氣。
“咱聽說,孔子拜謁老子之後,曾經感嘆自己見到了龍,那樣乘風雲而上天的神明,合而成體,散而成章,言語筆墨都不能形容。”他嘆道:“唉
,想必天音所說,便是龍一般的人物吧!夭矯九天,乘雲氣而養乎陰陽,玄深而莫可蠡測,實在不是我們這樣的凡人可以妄言論斷的。“
“可惜啊,我若得見此人,與之游,死亦無恨。”老流氓嘖嘖道:“真想和他們喝一杯酒啊!”
始皇帝沒有說話,只是再次抬起頭。
【正因為如此,當我們評價始皇帝與高祖皇帝時,有一個標準總歸是一致的:他們固然在種種決策上大相逕庭,但都擔負起了該有的歷史責任。
不過說來有趣,而今回首往事,秦漢交替的那段歷史的確有着迴環交織的玄妙美感。要知道,自戰國末年以來,中原回蕩着兩個預言,其一是“秦當並天下”,其二則是“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這兩個預言看似彼此抵牾,但在廣袤的時光里,卻又水乳交融,彼此成就。
始皇帝二十六年時,**畢,四海一,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完成了“並天下”的預言;但僅僅十餘年後,便是“戍卒叫,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入關滅秦的劉邦項羽,都是楚國的遺民。即使只有三戶,楚人也終於滅亡了大秦。
——但預言還沒有結束。當劉邦項羽彼此對壘之時,秦與六國的歷史微妙的重演了。分封制與郡縣制再一次走上了戰場,隔着楚河漢界相望。而“秦並天下”的預言又一次應驗,依附於劉邦的秦制終於橫掃了它所有的敵人。
迅哥兒說,你若要開個天窗,就必須得掀屋頂。而在始皇帝與漢高祖中,祖龍便是那個掀屋頂的人——他拎起大鎚橫衝直撞,哐哐將屋頂砸得一片稀爛;固然被錘得屁滾尿流的六國遺民趁着胡亥上位一舉翻了盤,但卻也精疲力盡,心驚膽戰,只能接受劉邦提出的方案:算了,還是開個窗吧。
歷史真是有趣,施行楚制的楚人勝利了也失敗了,實行秦制的秦人勝利了也失敗了,最後得天下的居然是他們的雜交種,高祖皇帝明明是個唱楚歌跳楚舞的楚人,卻有個純粹秦制的靈魂。
說實話,這又何嘗不是一種NTR?
也許出於某種對前輩的複雜情緒。雖然在漢初反思與批判暴秦的身影已經甚囂塵上,但高祖皇帝還是為祖龍保留了基本的體面——他下令修繕了被項羽焚毀的秦朝宮室,派遣守陵人看護秦始皇帝的陵墓,並按日為他上香祭拜。
無論從哪個角度講,大秦孝子劉邦對自己精神上的親爹也算夠孝順了。】
劉邦響亮的咂了咂嘴。他聽不太懂什麼“NTR“、什麼“雜交種”,但本能的感覺這形容對自己不太有利,充滿了某種倫理上的惡意。
——不過想想也還好。老子既是“大秦孝子”,又是“秦楚雜交”,那豈非應該算秦楚兩國的宗室?
聽說始皇帝的長子扶蘇也是楚人所生,那他見着老子,不說喊一聲老舅,也總得喊一聲老叔吧?
高祖皇帝正在轉着眼珠為諸位秦國宗室編排倫理哏;被點名亡國的始皇帝卻呵了一聲,語氣平平。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跪伏在地上的叔孫通抖了一抖,不敢開口。以他往日阿諛奉承的職業素養,本來該奮勇上前,全力為皇帝駁斥這六國遺民的荒誕謠言。但現在的預言出自天音的玉口直斷,縱以叔孫博士的水平,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接這個話茬。
大概是看在(自認的)親戚關係上,居然是劉邦出聲安慰皇帝:
“其實又有什麼要緊?”他道:“老哥,咱這幾年廣交朋友,這樣的話也聽得多了。什麼亡秦必楚,亡秦必韓,亡秦必趙,勉勉強強算一下,想要滅亡老哥這大秦的少說也有幾十個諸侯國,這還是往少了說……”
始皇帝:…………
謝謝啊,更鬧心了。
皇帝再如何理智冷靜,在諸多亡國的預言前也實在有
些綳不住。霎時間氣氛驟冷,從馮去疾以下諸三公九卿都戰戰兢兢,尤其是上卿蒙毅及御史大夫馮劫等,更是搖搖欲墜面色慘白:監察百官震懾不法正是御史的職責,而今這亡國的預言傳得鋪天蓋地,自然是他二人的過錯!
以始皇帝的英察刻深,他們的下場恐怕不會比死肉一樣的李丞相好到哪裏去。
祖龍面無表情,冷聲道:“六國之士,非議當世,惑亂黔首,率群下以造謗,竟猖狂到這個地步。”
說到此處,始皇帝不由稍稍一頓:所謂“惑亂黔首”云云,正是李斯、周青臣等奏聞過的大害;而今看來,這些六國餘孽妖言惑眾、鼓煽是非,種種罪孽恰如法家所言,如果沒有重刑嚴法,又何以鉗制?
以皇帝平日的脾氣,此時便該召博士草擬加重刑罰的詔令,吩咐丞相立刻施行。但他卻罕見的猶豫了片刻,抬頭打量光幕那頭扭曲不定的人影。
——這才是皇帝最大、最深的疑惑:以他的見解而言,秦制顯然必須與重刑搭配,才能運轉默契,彼此吻合;這老流氓上手就寬免刑罰,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劉季顯然注意到了始皇帝的異常。他呆了一呆,喃喃自語:
“咱怎麼感覺咱說錯話了……老哥,你不會真下狠手吧?”
祖龍語氣冷淡:“莠言亂政,朕絕不能忍。”
說到此處,他卻筆直凝視着光幕人影,目光灼灼,用意再也明顯不過。
雙方都是一等一的人物,因此彼此之間不會再有什麼試探與祈請,三言兩語間便明白了底線。
——想要皇帝不下狠手,那就拿出替代重刑的方案來!
劉季閉上了嘴。以他的圓滑,自然不必再費氣力做什麼哀求,直接便開始思慮辦法。如此沉思片刻之後,他只能慢吞吞開口:
“陛下想要清理這些謠言,也用不着這麼激烈的手段……”
既然提及現實,劉季的態度便驟然變化,再也沒有那樣的嬉皮笑臉了。
始皇帝道:“喔?”
劉季長長嘆了口氣。
“雖然天音提到的那位‘迅哥兒’不知道是什麼賢人,但他說的的確是至理真言。要想開窗,就總得掀屋頂。”劉季慢慢道:“既然——既然傳謠言的六國士人這麼心心念念要復國,那陛下不妨昭告天下,說為了斷絕六國龍氣,要挖掘六國先王陵墓,焚燒遺體。等到天下震恐、六國士人全力挽回之時,再示以退讓,只命他們交出首惡,便可以保留陵墓……”
一語既出,大臣中登時一片嘩然,不禁面面相覷:這方案的確無恥,卻真正是陰險毒辣,一語中的!——六國士人傳播復國的謠言,無非是以此展示對故國王室的忠誠;但現在謠言波及先王遺骨,這些忠臣又何以自處?!戰國遺風重氣節而輕生死,哪怕為了維護先人的安寧,造謠的士人們怕也會主動投案。
但,但這計劃也太無賴,太下賤,太匪夷所思了!而今上古的風氣尚存,辱及枯骨簡直下作得超乎想像,即使只是虛言欺誑,也實在大大突破了諸位士人貴族的心理底線,以至於有幾位博士終於綳不住情緒,出列俯首下拜:
“陛下,陛下,便是桀紂,也不曾有這樣的妄舉啊!”
始皇帝沒有說話,只是望向劉邦——這計策管用歸管用,但你想讓朕的名聲進糞坑不成?!
劉邦嘿嘿一笑,渾不在意:
“這樣斷子絕孫的招數,當然不能從老哥口中說出來了。”他道:“可以傳出風聲嘛,就說是有下賤無恥的佞臣向陛下進了這挖墳的讒言,而陛下現在還在猶豫,只要六國士人乖乖自首,這讒言當然便不攻自破。至於這進讒言的下賤小人,那最好還是挑老哥身邊的近臣重臣,這樣才能讓人信服……”
他左右望了望,忽然一手指向叔
孫通:
“譬如這位博士,我看就很適合做奸佞。”
叔孫通手中的筆驟然掉落,不由倉促抬頭,露出了極為驚恐而駭懼的神色。
——即使以叔孫博士的城府與圓滑,剎那之間也被劉邦一言破防,精神近乎於錯亂顛倒,竟爾反應不能。
他軟軟跪在地面,哆嗦着不能言語。而萬惡的劉邦上下打量了叔孫博士一眼,終於嘖嘖搖頭:
“算了,這位博士看起來還干不出這麼沒有屁\眼的事。老哥,你不是要收拾那個李斯嗎?乾脆把事情安到他頭上好啦。”
劉邦露出了一個純真而野性的微笑:
“——反正都是廢物利用嘛!”
叔孫博士長長出氣,只覺汗流浹背,連頭髮也被浸得透濕。
他抖着手撿起毛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姓劉的,吾與爾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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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即使叔孫博士再如何憤怒不平,也實在傷不了老流氓一根頭髮。相反,在老流氓的殷切提示下,天子竟然還下令取來了隨行攜帶的詔諭——這些都是皇帝出巡數十日來批閱的公文,足有數百斤之多。
而按劉邦的建議,博士們挑選出了所有施行嚴刑酷法的詔令,並在前面添了同樣一句話:
【丞相李斯建言】
詔書整理完畢之後,劉邦還在光幕那頭箕踞而座,大剌剌將褲\襠對準諸位忙忙碌碌的博士,豎起中指又指又點:
“你們這些酸子要仔細了!”他喝道:“咱與老哥骨肉至親,老哥的事就是咱的事,像咱這樣忠肝義膽的大秦宗親,自然效忠先祖,義不容辭。咱曉得你們這些酸子對我老哥有些腹誹,但最好給咱把嘴閉嚴了!”
他環視一圈,一指詔書:“但凡妄言,以後這些詔令前添的名字,那就是你們的了!”
——泰山上鴉雀無聲,幾十位博士齊齊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