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早在約修亞進入她的診室前,他就被研究所的其他人“善意”的提醒過。
“池白松她……脾氣很古怪,您別靠她太近了。”
“你說得這麼客氣幹什麼?什麼脾氣古怪,她就是不要臉,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種人!”
“喂……你說話稍微注意點。”
“一點小事就愛亂髮脾氣,還舔着臉往那些個男的身上貼,這不就是不要臉嗎?想攀龍附鳳罷了。”
旁邊的人趕緊捂着這人的嘴往後退,還對着約修亞說:“……總之您和她獨處時注意些。”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覺得也不用點破得一清二楚約修亞也能明白。
這人臨走前看了眼約修亞,依然是表情冷淡看不出心思深淺,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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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修亞其實並不在意這些流言蜚語,池白松於他而言不過是工具一樣的存在——就像修剪枝條的剪刀、田園中的驅蟲劑。
性格、外觀本就不是重點,紅色的剪刀和綠色的剪刀都無所謂,只要能行使它作為工具的工作就夠了。
池白松穿着白襯衣和黑長褲,外面罩着白大褂,打扮上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地方,也不像有些人穿着制服時還要別出心裁的做些裝飾,好讓人記住自己。
池白松注意到約修亞過於磊落的打量,她也大方端正地擺起笑容來。
“需要我先做個自我介紹嗎?”
“你有工牌。”約修亞說,“上面有你的名字,來之前我也看過你的資料。”
他不知道池白松為什麼要增加一段開場白,她同每個病人都要這麼來上一段嗎?
約修亞想起先前那兩位工作人員提醒他的話,他們話中的池白松似乎有心想攀附高枝。
所以她只針對那些他感興趣的人會做自我介紹?
池白松指着自己胸前掛着的工牌,上面還有張頭像照——照片上的女人看起來沒精打采,連對着鏡頭做個微笑都沒成功。
“這是我剛被通知要來第五研究所就職時拍的……拍得有點難看,我其實挺想重拍一張的。”
當時的池白松是怎麼想的呢?
忽然有了翻身的機會,並沒有讓她迅速自信起來,接踵而來的是強烈的不安和空虛,她已經習慣了低谷之中的生活,即使忽然將她送往高處,她也無法學會飛翔,只會站在崖邊擔心自己何時會再度墜落。
她對自己身上的悲劇意識得不夠徹底,她判斷自己過的不順心的源頭是因為她太懦弱,所以在這個新環境裏,她要“痛改前非”。
她渴望要做一個強勢的、誰都不敢招惹的人,然而勁使錯了方向。
約修亞不明白她的意圖,他注視着女人墨色的眼睛,試圖從中讀到一點她的想法。
池白松則是維持笑容,對約修亞不接話也並不在意,她繼續說:“我只是想表現得鄭重一點。”
“為什麼?”
“……直白的說,是因為您擁有較高的社會地位,您是空中國度的重要人物,換言之就是他國的貴客。”池白松給出理由,“在這樣的前提下,我認為我應該鄭重些。”
約修亞沉默着,池白松給出的解釋是合理的。
“接下來我會說明一些注意事項。”池白松說,“研究所的人想必已經提前部分告知過您了……安全起見,我會重新為您講解,如果有不清楚的地方請告訴我。”
約修亞非常配合,“好的。”
池白松在講解過程中一直表現得落落大方。
而約修亞注意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她幾乎全程都和自己保持着距離,沒有半點逾越。
很好,這對他來說也是件好事。
選擇工具的第一要求是他能
完成基礎工作,除此之外,當然是越趁手越好。
他的確設想過池白松真的如傳聞那般性格糟糕的可能,現在看來,她至少明面上不至於那麼出格。
“……那麼最後一件事,這個問題可能有些冒昧。”
池白松沉吟片刻,問道:“我記得翼族本身就有一位治療師,您為何要捨近求遠專程跑來帝國治療呢?”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儘管約修亞表情未有變化,池白松還是從中感受到了他的介意。
“請放鬆,我並非是要打探翼族的機密。您知道我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新手,按理說您明明有更好的選擇,為什麼要來第五研究所呢?”
“因為我無法在他那裏得到有效的治療。”
“……可他不是S級嗎?”
約修亞也許是在心中思考要不要將這件事托出,他沉默了兩秒,才道:“他並不精通治療之道,他將精神力運用在戰鬥上。”
池白松好奇道:“精神力能運用在戰鬥上嗎?”
“可以,只是需要學習和修行。”約修亞委婉地勸退,“這條路不一定合適所有人。”
“只是好奇而已,事實上我對現在的工作很滿意。”池白松笑着說。
她倒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原著中根本沒人提起過那個翼族S級,他只是個背景板。
池白松在約修亞的這番話中聽到了新的可能——精神力型的異能者不只有做治療師這一條出路,他們能將精神力作為攻擊手段。
帝國這邊沒有這種作法,出生在帝國的精神系異能者多半只有成為治療師這一條路。
他們必須早早走上這條正確的道路,才能保證未來的人生有所指望。
也許有想要轉型的精神系能力者,但帝國幾乎沒有教導他們走上戰鬥之路的課程,也沒有合適的入門途徑,想要轉型成本太高。
再加上帝國對治療師的待遇很好,大部分普通人一旦覺醒為精神系能力者,等於有了一條翻身的通天大道,他們憑什麼要冒着一無所獲的風險去了解治療師之外的方向?
打聽得再多就不禮貌了,池白松適可而止。
她將記錄板拿起來輸入了些數據,“那麼接下來我要為您治療了。”
約修亞靠在椅子上,將手臂固定在扶手上,在池白松靠近他之前,他倏地補充了一句:“我有很長時間沒有接受過治療了,體內積攢的‘侵蝕’會比普通病人要嚴重。”
池白松一滯,隨後笑了,“我知道了,感謝您的配合,我會注意的。”
無論如何,約修亞朝她釋放出了勉強算是善意的情緒——也許是方才自己的表演奏效了,洗刷了一部分她在流言中的糟糕形象。
她提前準備了一支精神力補充劑,以免治療時被約修亞榨乾。
現在看來能派上用場了。
她嘗試將精神力探入他軀體,這時他嗅到了約修亞身上冰冷的氣息。
約修亞同樣在注視着她,他感受到肉/體內部的異樣,很奇妙。像冰原之下倏然變溫,星火在厚厚的雪層下放開始燃燒,暖潮迎着風開始瀰漫,試圖將堅冰化成一汪暖融融的春水。
在熱意蕩漾之際,約修亞看見女人手腕上繫着的編製手環。
這玩意肉眼可見的廉價,但水藍色和白色同她膚色相合。
他視線在對方的手腕和指關節勾勒了一圈,同時抵抗身體內部變化時不斷翻湧的奇異感覺。
精神力很快就飛速的撤去,約修亞感受到身體中為數不多的暖意被一併抽走了。
他感覺自己的肩胛骨處,羽翼的根部有些刺癢。
與人族不同,翼族身上感知最為敏銳部分多集中於雙翼之上,越是強大的翼族
,越是懂得如何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他們的翅膀。
他的雙翼已經有非常漫長的時間沒有產生過任何多餘的感覺了。
……S級的精神力治療是這樣的嗎?
池白松:“疏導結束了,您身體裏的侵蝕情況確實不容小覷,在我治療的人中屬最嚴重的。”
池白松品嘗過他們幾個精神世界,不得不承認這同他們的本性般配。
尤利西斯像灼熱的、燒化的金子,熾熱和粘膩的感覺交織在一起。
紀雲追則是一個上面貫通着凜冽的風的大裂谷,底下延伸出一塊巨大空洞。
約修亞讓她想到高海拔地區,想到綿延的山和冷徹的雪。
“嗯。”約修亞對此心中有數。
池白松不在乎他的態度,她低頭看着記錄板。
“稍等,我記錄一下數據。”
約修亞的確感覺到身體中積累的侵蝕得到了明顯的治癒,可他更想弄明白雙翼根部的變化究竟源自什麼。
翼族的力量集中在雙翼之上,□□遭受的侵蝕遠不如這雙羽翼來得嚴重,除非必要,他平時幾乎不再展開雙翼了。
如果……池白松從他的後背、從他最敏感的羽翼的根部注入精神力,他會變得怎麼樣?
這個想法一旦出現,便無法從腦海中揮去了。
約修亞見她在板子上弄了半天,始終不向他搭話。
最終,是他先提出了疑問:“池小姐。”
池白松微微抬眼,施捨他一個疑問的眼神。
“……你還沒告訴我下次治療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