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他緊張地說:“果然身體還是有些不舒服嗎?我剛才不該和你分開的——”
“我沒事。”池白松擠出一個笑容來,但她眼下發紅,看起來說服力不足。
紀雲追掏出手帕來遞給她,他慌忙做出要替她擦拭的動作,卻又想起他們毫無關係,這麼親密不大合適,於是只做出了遞東西的動作。
池白松“感激”地接過手帕,裝模作樣地又擦了擦。
隔着一片手帕,兩個人心懷鬼胎,不見真心。
她猜池叡出現在這裏多半和紀雲追脫不開干係。
紀雲追的把戲樸素但有效:讓池叡出來戳池白松的心窩,接着自己再來實施懷柔政策,趁虛而入。
他自詡了解池白松,她這類人一旦得勢,便會用粗暴的言行將自己武裝起來,這會讓她擁有安全感,但內心真實的渴望不會騙人——她期待的不過是一種名為“愛”的廉價商品,而自己恰好能給她。
雖然是贗品,但也足夠了。
池白松從失意中回神,態度也軟化了幾分,她似乎是對紀雲追的關懷有些無措。
“……讓你看笑話了。”她說,“謝謝你的手帕。”
“沒事,你留着吧!”
紀雲追忙擺手,後退了半步,他不好意思地避開視線,“那我們現在先回去……?”
他省去那些不必要的字,將句子儘可能的曖昧化了。
池白松目光閃爍,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是說——我送你回你家。”紀雲追改口,為了不顯得太刻意,他開始發展新的話題,“對了,你晚餐買好了嗎?”
池白松發出一聲朦朧的鼻音算是回答。
他們像忘掉了剛才的那個插曲,就這麼徑直朝着街道的盡頭走去。
紀雲追眼神在她身上飄忽幾次,似乎是受不住這沉默,他主動開口了:“說起來,我今天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見到皇子殿下,他果然氣度非凡……皇子殿下在治療時有和你聊過天嗎?我還沒和他說過話呢!”
“唔。”池白松佯裝回憶,幾秒后說道:“皇子殿下很有禮貌,待人也很溫柔……而且……”
“而且?”
池白松小聲說:“他在我見過的人里是長得最好看的。”
“的確……即使是身為同性,我也必須承認皇子殿下那樣的人才是女孩子們的夢中情人。我也想像他那樣帥氣、受人歡迎啊。”
這話就有點凡爾賽了。
池白松心裏笑了笑,嘴上卻反駁道:“那倒也不一定。再怎麼說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只可遠觀不可肖想。”
紀雲追嘖了一聲,“……都什麼年代了,我覺得門當戶對也不是那麼重要吧?”
他說話時態度很隨意,加之他本就長着一張容易叫人放下戒心的臉,當他滿臉天真的說著這些不切實際的話時,往往會給人一種“他好清純不做作”的錯覺,讓他的話顯得說服力都提高了幾分。
就像他真的是這麼想的。
在慫恿池白松飛蛾撲火,對尤利西斯抱有不該有的愛慕這件事上,紀雲追堪稱先鋒。
紀雲追又嘟囔道:“這種事還是要兩個人彼此喜歡,再說了,如果皇子殿下要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未免也太可憐了。”
池白松笑笑,並不接話。
尤利西斯可憐?
那誰來可憐可憐“池白松”呢?
紀雲追是個有耐心的獵手,他知道不能逼得太緊,於是話鋒一轉,語氣輕快道:
“——我今天最大的收穫,是我用自己的眼睛見到了真實的池小姐,你和傳聞果然完全不一樣。”
池白松低蹙着眉,不大自信地問:“……是哪裏不一樣呢?”
她看起來忐忑極了,紀雲追享受着這份操弄她纖細的情感的快樂。
“你不像他們傳聞里說的動不動就罵人、亂髮脾氣,池小姐明明性格很好,說話也很溫柔,連聯繫方式都願意給我……而且,和你聊天我情不自禁地會放鬆下來。”
他雙眼晶亮,目光澄澈得不摻雜質。
青年輕笑着,生怕她接不下話來還故意找了個台階。
“……難道說是精神治療師特有的親和力嗎?”
把人捧高這招實在是百試不爽,紀雲追幾乎能猜到她接下來的反應。
十有八九是說著推辭,比如說“我其實沒那麼好”之類的話來回應,這麼一來人便會下意識的反思自我,越發輕視自我。
千里之堤也會因這點自我懷疑而毀於蟻穴。
池白松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點了點頭。
“說不定就是這樣,我讀過文獻,精神力者的精神力偶爾會輕微向外發散,從而影響到身邊的人,看來紀先生是被我的精神力給影響了。”
紀雲追噎了一下:“……”
所以他前面鋪墊的那些話,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嗎?
池白松對他前面那番話完全沒作回應,這讓他厭煩——他很少被人這麼明目張胆的忽略。
但他還不得不順着池白松的思路接著說:
“……這個理論很有趣,可惜我不太懂精神力能力者的事。”
他聳了聳肩,“我只是單純覺得和池小姐在一起時心情會更好,不會讓我覺得有壓力。”
方才絕佳的氣氛被池白松不解風情地破壞,這一招的效果也大打折扣,他若是再強調下去整段對話都會變味,他只好將話題又往不痛不癢的閑話上引。
他們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直至他們路過一個簡陋的小攤前,池白松忽地停住了腳步。
她半蹲下身,看着擺放在攤位上的一缽缽綠植,它們中撐場子的那幾株植物枝葉健康,葉片綠得油亮,即便是墨染的夜色下也能辨認出漂亮的輪廓來。
池白松卻指着兩個還未生出綠苗、只有黃土的盆子問道:“請問這兩盆是還沒發芽嗎?”
攤主就等她發問了,笑臉迎上來說道:“對,不過距離發芽也不遠了,這是專門培養出來的觀葉植物,叫新葉。這種植物冬天也不影響生長,而且長得快,好養活得很,一根營養液就夠半個月了。”
店主指了指前面的小屏幕,上面有植物長成后的模樣。
“那這兩株我都要了,幫我裝一下吧。”池白松說著就乾脆地打開終端準備付錢。
“好嘞,姑娘和男朋友一人一盆?”攤主邊收拾邊說。
紀雲追沒想到還有人給自己表現機會,他自然不放過,忙揮了揮手,耳根子都泛紅了。
“不是不是!我們不是那種關係,我們只是……”
“我們只是醫患關係。”
她定論下得又快又急,攤主怔了一秒,嘴上說著“不好意思,就當我胡說八道”,然後轉過身去繼續打包。
紀雲追心想的卻是池白松這話說得冷冰冰的,難道自己方才那番軟話她真的一丁點都沒放在心上嗎?
他受了挫卻越挫越勇,主動從攤主手中接過裝好的兩盆植物,“我來拿吧。”
有人自願當苦力,池白松自然樂意。
“池小姐是打算養在家裏?你喜歡植物嗎?”
“我打算一盆放在辦公室,我總覺得辦公室有點空蕩蕩的。”
“這樣啊……嗯,我要不要也買一盆放在宿舍呢?養花好像也挺有趣的。”
池白松心想:如果他知道我打算拿這盆植物來做什麼,絕對會後悔也去養一盆植物的。
從這
里再往前沒幾步路就是宿舍樓下了,到了宿舍樓下,紀雲追看着電梯入口,將兩盆植物放在地上。
“謝謝你了。”池白松對他笑了笑,“明明是我該為你治療,結果還讓你幫我拿了一路的東西。”
紀雲追見她態度又柔和下來,也回以微笑,“沒事,就是隨手幫個忙而已,對了……”
他看了眼四周,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裏取出一個彩色卡紙包裝着的小物件,“剛剛就想把東西給你,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池白松疑惑地“嗯?”了一聲。
紀雲追慢慢拆開廉價的包裝紙,裏面躺着一個編織手環,淺藍色和白色交織看起來清新素雅。
雖說不是什麼叫人眼前一亮的稀罕東西,但這種不怎麼“貴”但是看起來精巧可愛的小物件,更符合紀雲追一個“無權無勢”的年輕學生的身份。
“是個小禮物,池小姐要不要帶上試試?如果尺寸不合適我現在就去換——”
池白松語氣柔軟又困擾,“可是你為什麼要給我送東西呢?”
“……我說過了吧,我私下調查過你,這件事雖然我道歉了,但心裏還是有點過意不去。”紀雲追將手心裏的手環往前捧了半寸,“這個手環是我聽班上的女生說的轉運飾品,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這顏色和池小姐真的很襯。”
池白松心想:真是廢話,白藍萬能色,她皮膚又白本來就白搭,這哪有什麼襯不襯。
說得像他真的費了心思似的。
紀雲追見她沉默,還以為自己要繼續下猛葯,說“如果你不接受就是不原諒我”之類的話了。
好在池白松伸出了手,摸索着用手指勾進他的掌心,她的指甲在他手心輕輕颳了兩下,這觸感轉瞬即逝,紀雲追的感官還未捕捉到其中滋味,接着紀雲追就感覺掌心一空。
池白松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握着手環的環形輪廓,將它輕輕套入左手,淺藍色的手環穩穩環抱着她纖細的手腕。
她右手去扒手環上的鬆緊扣,奈何指甲有些長,半天都不得要領,怎麼都沒法把鬆緊扣安置好。
紀雲追看見她的耳垂被寒夜的風凍得發紅,她清瘦的肩膀正被縹緲的夜色攏着,而她裸在風中的手指也很快泛起微紅色。
幾秒后,他感覺到物理上的距離被拉近了——池白松主動朝他邁過來半步,她舉着那白皙的手臂遞到自己眼帘之下。
“……能幫我把這個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