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試鏡（一）公子
試鏡時間：1月5日，星期一。
許希只有三天時間做準備，所以沒有着急搬家。
陳主任為他辦了手續，接下來他不需要再回校上課，連考試也一併免了。
一室一廳的公寓裏，許希抱着劇本認真通讀。
雖然他對曹植、曹彰和馬超這三個人物都不陌生，但作為一個演員，必須優先尊重劇本。
如果你不知道劇本中對歷史人物的描繪刻畫有哪些變化和改動，一昧地按照自己的固有印象和理解來進行演繹的話，那你的表演極有可能與整體作品存在難以抹除的割裂感，最直接的後果就是試鏡失敗。
陳主任的殷殷囑託言猶在耳，若是試鏡失敗，那許希也沒臉再見他了。
傍晚，許希沉浸在角色揣摩中，同學打來了電話。
接通后，他一邊在劇本上寫寫畫畫，一邊道：“鐵子，有事兒？”
“你居然逃課了？”電話里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聽起來似乎很是驚奇。
“我從不逃課。”不是許希說大話，過去兩年半的大學生活中，他從來沒有逃過任何一節課，對待所有專業或選修課都十分認真。
若是沒有這份態度和努力，僅憑天賦的話，他大概只能是一個“還不錯的演員”。
表演需要有感染力，但感染力不是表演的全部。
“下午沒看到你，大家都很奇怪，常教授讓我問問你是不是生病忘了請假。”
常教授，全名常麗，中戲表演系教授，碩士生導師，導演，享受政府津貼，德藝雙馨的老一輩表演藝術家。
同時，她也是最看好許希的老師之一。
許希微微蹙眉，停筆移目：“陳主任還沒通知嗎？”
“通知什麼？”
“我接戲了。”
那邊忽然沉默下來，好一會兒，女孩驚訝又驚喜地道：“你真的接戲啦？”
“嗯。”
“天吶！這可是大新聞！早上同學們還在一起討論，大三上學期都快要結束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接戲，我覺得是大三學年結束的時候，但更多人認為你會等到畢業以後，畢竟你從來都不在這件事情上着急。現在看來，我們都輸了。”
“你那戲拍得怎麼樣了，還有空討論我的事？”
“哎呀，我就是個小配角而已，拍得怎麼樣我又看不到。不過你也知道，這個戲坎坎坷坷，慢得要死，像極了賈府的命運，我現在只希望它不要無疾而終。”
宋佚，在新版《紅樓夢》中飾演香菱一角。
而這一版《紅樓夢》從籌備、選角、開機到正式上映的時間，完全超乎影視劇製作行業的平均數據。許希知道，在如此冗長的時間消耗后，它也並沒有給大家帶來想像中紅樓夢應有的模樣。
簡而言之，它和《新三國》一樣飽受期待，但最終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爛劇。
“你的戲份還沒結束？”
“沒有呢，主角的拍不了，我這個背景板自然沒法結束。對了，你接的什麼戲？”
許希也不遮掩，直言道：“《新三國》，不過還沒確定，我還要去試鏡。”
“我知道這個戲，好像開機好幾個月了吧，以你的實力，肯定可以通過的。”
“借你吉言。”
“好啦，那你好好準備吧，等你試鏡通過以後，我再把這件事告訴大家。”她考慮的很周全。
“好。”
等宋佚掛了電話，許希又打給了常教授說明情況。
過後，他感覺有些餓了，起身自己煮了碗面，吃完之後，又打開電腦查閱資料。
直至深夜，母親發來安全抵達西海岸的短訊，他回撥過去聊了一會兒，這才去洗漱睡覺。
三天後。
許希打車來到位於京城本地的試鏡地點，一座酒店大廈。
跟酒店前台溝通后，他被送到指定樓層。
踏上走廊的地毯，他取下口罩，來到房間門口，輕輕敲門。
很快，房門打開，是個嬌小的姑娘。
她看着許希，眼睛靈動地眨了眨，道：“你是……許希？”
許希笑道：“是我，我來試鏡。”
“嗯，我看過你的資料了，請進。”
走進套房，裏面的客廳已經被改造過了，一排凳子上坐着不少人，旁邊幾個房間門上也都各自貼着“服裝”“化妝”和“試鏡”等標籤。
坐在這裏的人自然是來試鏡的，有男有女，年齡大多偏大，符合劇組的角色需求。試鏡演員們都很安靜，許希進來的時候，有人看了看他，也有人頭也不轉，或是乾脆閉目養神。
接他進門的女孩為他安排了一把椅子，接着轉頭從一疊資料里抽出幾份，送進了試鏡的房間。
許希不動聲色地掃了兩眼，發現試鏡演員中有幾張頗為熟悉的面孔，但他卻怎麼也想不起人家的名字。
這就是圈裏的常態。
一部電視劇中的主角很少，但是配角卻有幾十上百，很多人不斷地飾演配角，憑藉容貌或演技等特徵在觀眾面前混得十分眼熟，可當有人問你，這個演員叫什麼名字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支支吾吾說不上來。
這樣的演員很多，而且其中絕大部分沒有機會跳出小配的限制，也沒有在配角上擁有出彩的演繹，讓大家都牢牢記住他的名字。
加錢哥，那是極少數。
成名，說來簡單，可站在頂端的，永遠都是極少數。
不過，這倒也正常，劇組已經開拍了好幾個月，重要的角色都已經正式出場，現在重新試鏡的，要麼是中後期戲份不多的角色，要麼是原定的人選有了變化。
現在缺的角色，稍微知名一點兒的演員基本都看不上，人家不需要在這兒刷臉，有這個時間不如多趕幾場商演。
只是反過來說，這種被人看不上的角色試鏡，同樣也是某些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機會
這個時候，也沒有人再看劇本。
試鏡就在眼前，現在還看的話，會顯得信心不足，或者準備不夠充分。
許希安然地坐着，看着一個個演員被叫去換衣服上妝，進入試鏡房間，再又走出來。
時間不一，神情各異，看不出結果如何。
不多時，許希來時的演員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那女孩來到他身旁俯身小聲道：“您好，請跟我來。”
許希頷首起身，走進服裝室。
一個男青年拿着女孩遞給他的資料看了看，很快便有些驚疑地抬頭：“你要試鏡的角色有三個？”
“是的。”
“哦，那……你想先試哪一個？”
許希想了一秒，“曹植。”
“好。”對方應了一聲，找出一套衣服，帶着他進去換裝。
一整套古人的衣服，現代人沒幾個真正會穿，好在許希自己學過，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穿得自然更快。
穿好衣服之後，他又進入化妝間。
面妝沒什麼好化的，主要是長發。
造型師整理妝發的時候，許希微微合眼。
片刻后。
“完美！”
一聲輕輕的讚歎中，許希睜眼。
鏡中。
玉冠橫簪，黑髮垂瀑；劍眉斜飛，鳳目閃星；鼻若懸膽，唇線清晰；面如美玉，輪廓分明。
眼神宛若潺潺春水，雙眉好似朧朧遠黛。
清新俊逸，神姿昂揚。
身後，兩個造型師同樣滿意地注視着鏡子裏的人。
這世上有很多好看的人，她們見過的更是不在少數。然而，如此令人矚目且捨不得從他身上挪開目光的，卻又更加鳳毛麟角。
最為特殊的，莫過於某一個時刻，她們清晰地感覺到了古樸、典雅，體會到了坦蕩、不羈，看道了率直真性，也領受了氣質淡泊。
那一剎，彷彿隔着遙遠的時空長河，望見了一位臨水而立、骨氣奇高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