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致命希望
亞瑟轉過身去,一個個掃視着,他們無一不像之前面對程可燃一樣,躲避開他的視線。他眨了眨眼,又發現自己眼裏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只有這廟牆上如釉色的膩粉。
沒有人。
從一開始就沒有人。
「我的天啊...原來,我也瘋了...」當真相被指出並認知時,往往是震撼的。重新轉回來時候,他神情怪異,臉部肌肉不斷在抽搐。
嚓。
齒輪扳動,摩擦着打火石,那一點火星變成了火苗,點燃了被他叼在嘴邊的香煙。
亞瑟下意識地就深吸了一口,辛辣、絕對不健康的濃霧頓時充斥着他的呼吸道與肺部,最終變成聊天白龍從他鼻子裏噴出來。
「會喘氣,證明你只是瘋了,不是死了。這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程可燃如此說著,那些貼着牆挨着柱子的好兄弟們也紛紛重新退回了廟裏。
驅使它們出來的是什麼?又是什麼驅使它們重新退回去程可燃有個正面的猜想,但沒有一點證據可以作證它。
「媽耶。程兄弟你嘴裏是不得有一句老實話的。」胡大鵬才不管自己瘋沒瘋呢,現在對他最重要的是有口煙抽,其他的都得往後稍稍。
他從亞瑟手中奪過那包香煙,抽成一根來叼在嘴邊,又伸手取來那沒蓋上的打火機,還沒點着呢,就已經在嘬了。
「呼~爺們這才算是真活下來了。」
這精瘦到乾癟的漢子肺活量是真大啊,猛的一口就沒了半根。
看亞瑟一時半會是沒辦法緩過來了,程可燃向胡大鵬問道:「這裏具體是個什麼情況。」
一番吞雲霧后,本來有些萎靡不振的胡大鵬直接蹲了下來,還招招手讓程可燃一起蹲下。見後者不從,他隨手撿了顆碎石頭在地上划拉了起來,確認能留下痕迹后,這才開口道:
「這鬼地方以這個啥...」他抬頭看了程可燃一眼,「廟為中心,日頭就在正上方,」在地上挫了個白點出來,然後一劃拉,是一條直線,「就這一條土路往外延。」然後在線的盡頭畫了個圈,「這一圈就是林子,走不出去。」然後他用石子點了點地板,說道:「除了這個廟,這條路,這個圈兒,其他地方每一個地方是準的。」
說罷,他把抽完了的煙在地上狠狠壓滅了,舉起來讓程可燃看清楚,然後輕輕丟了出去。後者緊盯着看,結果剛能捕捉到拋物線,煙頭就不見了,隨即突然出現程可燃就感覺自己後背像是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
他連忙伸出手來,往自己背部和行囊之間去掏,果然摸到了根煙頭。
「嘿,你這運氣好的。有次有人去撒尿,老子被淋了一頭,最後都沒找到是哪個龜孫尿的。」胡大鵬捏了下手裏的那包煙,說實話心裏多了些安全感,他繼續說道:「最先出問題的其實是我,嘿,大家都找到大路了,本來可以各憑本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可我非要說不安全,把他們領着往小林子裏鑽。」
石子被他攥得緊緊的,只有那股粗糙帶來的痛處,才讓他不至於後悔到喊出來。
「吞槍的那個,是老子班上的,叫陳爍金。半大小子...」他嘆了一口氣,「崩自己腦門倒是痛快,後腦勺天靈蓋都掀翻了。我以為把他給埋了就沒事了,結果...進了這廟裏以後,我就總是能看見他。」
「媽的,老子以為就和那些神甫說的一樣,上了戰場的人容易得癔症,就沒管。結果,大家一個接着一個都死了,我都記着呢,能埋的都埋了。結果呢?一轉頭他們出現在我面前,我還傻愣愣的沒當回事。」情緒被這個老病壓了下去,他把石子一扔,後者立即失去了蹤跡,「後來我好像意識到了不對勁,可問亞瑟,他說他也能看見,我就又放下了。」
「還以為是我沒瘋,原來是他也瘋了。」
程可燃盯着一個失神一個喪氣的兩人,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想法。只是接着問道:「你該知道這廟有古怪,就沒想些法子」
胡大鵬聽到這句話,抬起頭來,語氣裏帶了些氣憤地說道:「法子能有什麼法子你以為真有法子我們不知道弄?程兄弟你來之前我都不知道擱着呆了多久了,還能有啥法子!」
這個答案,就導致了另一個問題的出現。
「那...這些天你們都吃什麼,喝什麼?」
那片戰場程可燃打掃過,要說槍炮那可謂得到處都是,但說食物、淡水,那就不好說了。最起碼根據他搜刮的經驗,不多。
胡大鵬站起來,用一根手指吧自己嘴角勾開,露出了兩排大黃牙。接着他說道:「看清楚了?沒塞牙!我把他們給埋了,沒吃了!我記得清清楚楚!真要到那份上,你以為老子不敢吞槍就算老子不敢,我和亞瑟就不知道互相給他娘的對方一槍!?」
喜怒哀樂,人皆有之。程可燃不怕胡大鵬生氣,也不是很擔心他是否瘋了。他需要確定的是,自己倘若閉上了眼睛,會不會再睜開的時候,自己的一條腿已經在鍋里煮着了。
當然,他大可選擇殺了胡大鵬和亞瑟,但不是現在這個情況下。
「我就隨口問問,如果你餓着了,我這兒有些罐頭和水。」
「啥罐頭?」
「幾個肉罐頭,還有倆黃桃的。」
胡大鵬無意和程可燃鬧脾氣,在這種情況下搞意氣用事,又不是半大小孩。有個台階下了得了,他說道:「行,咱這兒還有亞瑟那邊人做的行軍囔,兩箱水。加上你...再給點煙,我們仨能對付一些時間。」
程可燃雖然不抱期望,但還是問了句:「你真打算死在這兒?」
「你是神甫嗎?能對付這種鬼事兒?」
「不好說,總不能從在戰場上沒死,放這嗝屁了吧。」程可燃對說謊沒有任何心理負擔,而且嚴格意義上來說,他也沒說謊。
「兄弟,如果你能把我和亞瑟給弄出這鬼地方,我這條命就賣給你了。」胡大鵬說出這番話來一半源於絕望,另一半則出自於他觀察力。即便拋開程可燃那張臉不說,光是他對待整個事情的態度也太怪了,出奇的冷靜,甚至好奇。
這給了他一絲絲希望,能夠活下去的動力。
而希望,往往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我試試。」
程可燃第一次展露出了笑容。他,笑的特別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