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大離王朝,龍淵省,第一大世家方家之中,原本門禁森嚴的府邸此刻卻門戶大開,無數僕役如蟻群般進出忙碌,往門庭屋檐之上懸挂紅緞。

遠遠望去,原本佔地千畝的方府此刻好似已經被紅布包裹了起來,如一條大紅長龍一般橫亘在大地之上。

府外更是擺出了數里的流水長席,無論男女老幼,高低貴賤,只要說上幾句吉祥話,就可以直接入座吃席。

申時一刻,更是有足足數百人排列整齊,吹起長螺,敲響鑼鼓,整齊劃一的喜樂宛如一場盛大的演奏。

道喜祝賀之聲不絕於耳,鑼鼓之聲更是響徹雲霄。

如此之大的場面,其所消耗的錢財無疑是一個令人乍舌的龐大數字,足以讓萬貫家財的巨富之家傾家蕩產,讓一些二流的書禮世家變賣祖業,但整個方府卻是毫不在意。

無他,龍淵省的方家,其不僅是龍淵省第一大世家,祖上更是出自仙道十大門派之一的羽化門,隨後跟隨大離王朝太祖武皇帝削平天下。戰功赫赫,福澤子孫。

縱然已經過去了百餘年的歲月,卻依然門庭顯赫。不僅方家家主方澤濤是龍淵省的總督,封疆大吏,擁有節制一省兵馬,軍政,民政的最高權力;於大離軍中更是人脈無數,底蘊深厚。

與其說方家是龍淵省第一大家族,倒不如說祂是大離王朝的第一大家族!

與此同時,在方家內府,萬象園的正廳當中,主人家的正宴也正式開始了。

“豐州刺史劉大人,送壽禮松鶴萬壽圖一副,祝老太君壽比南山!”

“崖州刺史王大人,送壽禮龍鳳呈祥五色璧,祝老太君福如東海!”

“蘇州知州蘇大人,送壽禮九尺紅玉珊瑚一座,祝老太君天倫永享!”

“興源府知府李大人,送壽禮羊脂白玉如意一對,祝老太君吉祥如意!”

“琅琊郡王世子......”

一聲聲賓客報名......

一位位達官顯貴......

一件件奇珍異寶......

古樸典雅的大廳之內,此時已經堆滿了各種珍寶壽禮,諸多寶光流溢,寬餘百丈的大廳,此刻都似乎顯得有些狹小了起來。無數非富即貴,在外界也是地位顯赫的大人物,此刻也只能敬陪末坐,用充滿了羨慕與敬畏的目光看向內庭的方向。

雖然比起那些來了也只是放下賀禮,隨後就灰溜溜的跑去偏院的,連一聲唱名都沒有“小人物”的待遇好上了無數。

但他們卻清楚地知道:比起這裏,在內廳入席的那些賓客,才是真正的跺一跺腳,整個龍淵省,乃至是大離王朝都要抖上三抖的頂級權貴!

至於說他們,也不過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罷了。

內廳里,此時在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位年逾古稀的白髮老婦。穿着一身紅底金紋的壽星禮服,頭上僅戴一支紫檀木發簪,未見珠光寶氣,身上卻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雍容華貴的氣度來。

此時的老人臉上卻未露出任何威嚴的神情來,只見她笑得見眉不見眼,樂呵呵的看着下首兩男三女。

“孩兒(孫兒)祝母親(祖母)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只見一個肩寬膀厚,不怒自威的中年人正帶着一位華貴美婦,和兩位不足雙十年華的少女還有一個不到十歲的小豆丁正在給老人拜壽行禮。

中年男人並非旁人,正是方家的家主,大離王朝龍淵省一省總督的方澤濤。

此時的他已經沒有了半分封疆大吏的威儀,眉宇之間滿是孝順與恭謹的神色,帶着自己的正妻和他所生的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向著上首的老太君跪拜叩頭。

“好好好。”

方老太君待到行禮結束,就立馬伸手將幾人拉了起來,動作健捷的絲毫不像是一個七十歲的老人。

方府以武立家,雖然方老太君一介女流之輩,但年輕時也算得上是一方高手。別看她現在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樣,但真要動起手來,她一拐杖敲爆幾顆狗頭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來來來,讓我來好好看看我的兩個乖孫女和寶貝孫子。”

自古以來隔代親,在把方澤濤夫婦扶起來以後,方老太君就沒有再去管過兩人,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三個孫兒的身上。

親祖孫,沒毛病。

“......”

見此,堂堂的封疆大吏,方澤濤方大總督也只能露出一個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告了一聲,看到自己的老母親滿不在乎的揮手,就轉身帶着老婆打算去招呼賓客了。

就在這時,前廳里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方澤濤剛一皺眉,卻聽見自己管家近乎聲嘶力竭的報名:

“鳳鳴省隴右李家,李元清公子送壽禮不老長春丹一枚,祝老太君山青水秀春常在,人壽年豐福無邊!”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時間稍稍往前回撥片刻......

萬象園正廳門口,體態偏胖,全身罩紅,活像一個大紅包的管家正看着手裏的禮單和壽禮,來場賓客除了寥寥的幾人以外,他的眼中都透出一股漫不經心的意味。

無他,方家勢大,家中豢養的家奴自然也是高橫。更別說像管家這樣從小就開始服侍方老太君的老人,達官顯赫見得多了去了,那些趕上門來巴結的小官小吏,他連多看一眼的力氣都欠奉。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卻突然從旁邊傳了過來:“管家,好久不見了。”

溫潤的嗓音在嘈雜的環境裏泯然如眾,但落在管家的耳朵里卻好似驚雷一般!

抬頭望去,只見一個丰神俊朗的公子正站在那裏。

他身着一件月白色的長袍,手拿一個巴掌大的羊脂白玉小盒,腰間繫着一塊明月君子佩,劍眉星目的臉上笑語盈盈,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溫潤如玉的書卷氣。

真可謂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哎呦!”

管家突然驚叫一聲,整個人像一陣風一樣的衝到公子的面前,臉上瞬間擺出了一副諂媚的笑容。

大廳之中的眾多賓客見到剛才還是一副見到誰都愛答不理模樣的管家態度突然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也是紛紛議論了起來。

“此人是誰?”

一老翁似乎嗜喜杯中之物,捧着酒樽,寬袍長袖拖到桌上,菜肴剛上便已喝了一個半醉,此刻注意到門外的動靜,瞪着一雙酒意惺忪的醉眼問起了同桌的人。

“這話你可算是問着了。”

坐在他身旁的公子也是一個眼尖的,只是探頭一看,便將那個白衣公子的模樣印入了腦海。

此人嘿嘿的笑着,見到同桌的人都把視線望了過來,才擺出一副吊足了胃口的模樣說道:“你們可知,這方老太君膝下有几子幾女啊?”

聽到這話,眾人大失所望。

畢竟他們今天一起上門來,嘴上說是祝壽,但暗地裏想的都是什麼,其實懂得都懂:如果不是為了巴結方家,想要搭上那麼一層關係,誰樂意去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啊!

既然是想方設法的想要巴結方家,那方家最基本的信息自然是瞭然於胸的。

不然等哪天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上杆子巴結的時候,卻一個不小心犯了忌諱,戳了方家人的痛點的話——別說是藉著方家的勢力從此平步青雲,步步高升,不被人家當成蒼蠅一巴掌拍死就算是燒了高香了!

一個似乎是急性子的,看見那人一副故作高深的表情,便是忍不住譏諷道:“虧你還是一個來給方老太君祝壽的,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不知道嗎?”

“在龍淵省,誰人不知方老太君的膝下只有兩個兒子:一個正是我龍淵省的總督,方澤濤方大人!而另一位則是他的同胞兄弟,方澤山方大人。”

“是極是極。”

“你這人,說話驢唇不對馬嘴就算了,怎麼連如此人盡皆知的事情都不知道啊?”

“嘿嘿嘿......”

面對幾人的嘲諷,出聲公子卻只是嘿嘿一笑,隨即自顧自的說道:“諸位說的沒錯,這方老太君啊,她的的確確是只有兩個兒子。”

“但你們不知道的是,這方老太君,可是還有一個女兒啊!”

“什麼?”

“這不可能!”

“胡言亂語!”

“若方老太君真有這樣一位女兒,那必然是長房嫡女,我等怎麼可能沒有聽過她的名聲?”

“是啊是啊。”

此言一出,休說是同桌的賓客,就連旁邊的幾桌客人也是立的驚了起來。

——畢竟幾人說話的時候沒有收着聲,而八卦也一向是人類的天性。不過偷聽八卦這回事一向是好說不好聽,但驟然聽到一個這麼驚人的消息,他們的養氣功夫再好,也是有些綳不住了。

見到眾人的反應,出聲的公子也沒有賣關子,而是一股腦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當年,這方家上一代里,有一個偏房支脈入了軍中。時年,正值我大離與鄰國大旭交戰,戰事慘烈,戰場之上也是刀槍無眼,這位偏房的方氏族人便意外戰死在了沙場。而他的妻子接受不了這個消息,一時之間悲憤攻心,也跟着一起去了。整個家裏呀,就留下了一個女嬰。”

“後來,上代方家家主感念這位族兄忠烈,未墮了方氏門風,不僅讓人尋回了他的屍骨,風光大葬以後親自將牌位迎入了祖祠里,更是收養了那個女嬰,對外宣稱為方氏嫡女!”

“而方老太君對這個孩子也是大為憐惜,雖非自身所出,但從小便將她教養在膝下,關懷備至,而她的兩個兄長,更是對這唯一的一個妹子萬分寵溺。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

“不過,即便是從小長養在如此的環境裏,但這位嫡女卻偏偏沒有養出半分驕縱出來。”

“至於說你們為什麼沒有聽過這位嫡女的名聲嘛......嘿嘿,那確是因為這位嫡女早早就嫁了出去,所以也就名聲不顯了。”

聽到這裏,眾人也是恍然大悟,有幾位機靈點的更是想到了之前那位白衣公子的身份。

“難道那位公子就是上一代方家嫡女的兒子?”

“沒錯!那位公子正是上代方家嫡女的親生兒子,姓李,名元清。”

“難怪了......”

如果這位白衣公子李元清真的是方家上代嫡女的兒子,那方老太君豈不就是他的外祖母?!也難怪之前一副狗眼看人低模樣的管家態度大變。

越是大家族,便越是規矩森嚴。主是主,仆是仆,兩者之間不可有半點逾矩。

別看那管家之前一副趾高氣昂,威風八面的模樣。但他要真敢在這位方老太君的外孫面前擺上半點架子的話,當場就會被人拖下去給活活打死!

想到這裏,所有人看向那位李元清公子的眼神都變了。

這,可是一條金大腿啊......

話說回這頭:在對着李元清一陣寒噓討好以後,確定這位公子沒有覺得自己怠慢而心生不滿以後,管家才將注意力放在了他手中的盒子上。

“孫少爺,您請快快進內廳入座,老太君啊,可就等着您呢。”

說著,管家就打算接過盒子,跟在李元清的身後一同進去。至於說外面的這些人,恕他不伺候了!

“我也有很久沒有見過外祖母了,甚是想念。”一邊說著,李元清一遍把羊脂玉小盒遞給管家。

“這是祖父托我帶來的壽禮,一枚不老長春丹,管家你登記一下。”

“不老長春丹!”

管家驚駭的看着玉盒,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原本伸出去的手一下子縮了回來。雙腿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無他,實在是這不老長春丹太珍貴了!

相傳,想要煉成這不老長春丹,必須要去西南群山之中,找到一種金瞳白虎,殺之,取其骨;又要找到一種高達百米的異種古樹,枝葉綠如碧翡,取其心;再從那最陡峭的山峰上,找到一種通體透明,有如最好的冰種黃玉玉髓雕刻而成的玉參。

然後,又要開船前往東海,尋到一種頭生獨角,體長數丈的海蛇,獵之取膽;最後,費盡千辛萬苦,再找到一種全身火紅的巨龜,誘之,竊其蛋。

如此,方才集齊這五行俱全的材料。

最後,將這五種材料按着五行相生的順序,依次放入特製的金鼎之中熬煉,加入數百種名貴藥材,歷時數月才能煉成一種特殊的葯膠。

再把它搓揉成丹丸以後,放入極品羊脂白玉打造成的盒子裏,保證其藥性不失。待到十年以後,藥性徹底沉澱穩固之後,方才能夠取出服用。

這不老長春丹有着如此浩大繁瑣的煉製過程,其效用自然也是極為不凡。

它除了能夠易經洗髓,脫胎換骨,固本培元以外,更是有着讓人返老還童,增加壽元的逆天功效!

只要一粒,便可以增壽十年!

如此神丹,再給管家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去接啊!真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把他全家的命賠進去都不夠。

“孫少爺,如此,如此貴重的禮物,當然是要由您親手交給老太君了。我不過是一個奴才,這規矩可萬萬不敢逾越!”

管家低頭,顯露出一副謙卑惶恐的樣子,連看都不敢看了。

“也好。”

李元清把玉盒收進懷裏,徑直走向了內廳。

“呼——”

聽到腳步聲走遠,管家這才抬起頭,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隨後才像是回過神來,聲嘶力竭的喊道:“鳳鳴省隴右李家,李元清公子送壽禮不老長春丹一枚,祝老太君山青水秀春常在,人壽年豐福無邊!”

嘩——

“隴右李家,是那個出了十幾位大儒,文禮傳家的李家嗎?”

“肯定是!除了這個李家以外,還有誰敢自稱是隴右李氏?”

“等等等等,你們就關注這個?難道剛才沒有聽見,這李家送的壽禮竟然是一枚不老長春丹嗎!”

“不老長春丹?傳說中只要一粒就能讓人增壽十年的逆天神丹!”

“是極是極,老夫剛才也聽見了,李家送的壽禮的確就是一枚不老長春丹。”

“沒想到啊沒想到,老夫竟然能夠在有生之年親眼看見如此神物。”

“一枚不老長春丹當壽禮,這李家真是好大的手筆啊。”

喧嘩聲,議論聲,驚嘆聲充斥了整座外廳。但當人們反應過來想要尋找那位白衣公子的時候,卻是已經徹底失去了對方的蹤影。

內廳里,李元清已經來到了方老太君的身前,直接大禮跪拜了下去。

“孫兒李元清,送壽禮不老長春丹一枚,祝外祖母松鶴長春,春秋不老!”

“好好好。”方老太君樂呵呵的笑着,隨手接過李元清舉起的玉盒就放在了桌子上,細細的打量起了自己的乖外孫。至於那枚惹得無數人心動難耐的不老長春丹,她卻是看都沒有看上一眼。

“來來來,先起來,讓祖母看看。”

把李元清從地上扶起,方老太君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滿意道:“許久未見,元清你的氣色已經好了不少,這臉色可比以前紅潤多了。”說著,她探手捏了捏李元清的身骨,卻又是一皺眉道:“不過你這身子怎麼還是如此消瘦啊?這可不好,這人啊,還是要圓潤些才好,有福相。”

面對自己外祖母有些熱情過頭的關懷,李元清面露無奈。而另一旁的方家人卻早已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幾個小的還用手捂住嘴,肩膀一抖一抖的極為規律。

直到為首的方家大小姐呵斥了一聲以後,幾人才勉強停了下來,但也是一副忍得極為辛苦的樣子。方家大小姐見此也只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看着李元清無奈的模樣,清冷的眸子裏也帶上了幾分笑意。

這時,李元清突然轉過頭,兩人的目光卻不經意間對視在了一起,隨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移開。但不知為何,大小姐的臉上卻染上了幾分紅暈。

雖然兩人的反應很快,但神情動作卻早已落入了老太君和方澤濤的眼中。見此,方澤濤卻是冷哼一聲,表示對拱自家白菜野豬的不滿;方老太君則是瞪了方澤濤一眼后,笑呵呵的把李元清安排進了坐席里。雖然男丁女眷各分兩桌,但李元清和方大小姐的座位卻也是挨得極近的。

李元清入座以後,看着上首位面色隱藏不虞的方澤濤,神態恭敬。

“世伯,小侄這廂有禮了。”

“世侄無須多禮,你我兩家本來就是姻親,你又早與清雪指腹為婚,本就親上加親,無需如此客套。”

方澤濤面色稍緩,說了幾句客套話,卻在同廳的一眾賓客心中掀起一陣滔天巨浪。

龍淵、鳳鳴二省雖然相鄰,但作為兩省各自的龍頭老大,方家和李家的關係雖然不說是勢同水火,卻也有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這其中雖有一山不容二虎之嫌,但具體的恩怨卻是可以追溯到百餘年前!

昔年,方氏先祖跟隨大離王朝太祖武皇帝削平天下,重整河山,為其麾下的頭號幹將。而李氏卻是前朝皇室的頭號鐵杆,家中族人不僅世代為官,歷任家主更是位列三公。

如此關係,兩家當時的關係自然是勢同水火。

據說當年方氏先祖遭擒,被判五馬分屍,執刑的就是李家家主的長子。

如果不是方氏先祖臨刑前修為突破,修成了肉身十重的最後一重境界神變境,把五馬拉倒,飛奔而走的話......

估計,現在就沒有方氏這麼一號家族了。

而在大離太祖攻破前朝的帝都以後,前朝允文帝與大離太祖約法三章,求得妻妾和子女平安的承諾后,留下一份禪位詔書,自刎而死。

雖說當時的允文帝並無操持朝政的才能,致使朝廷黨派林立,官員之間互相攻訐,吏治敗壞,才有各路義軍揭竿而起。

但允文帝本人確是天性仁善,在位期間數次大赦天下。縱然於朝堂之上被臣子痛斥,也只是拂袖而走,從未因言罪人。

也因此,在允文帝自盡以後,滿堂大臣顧念舊主恩德,竟然有泰半在朝殿上撞柱而死。其中領頭的,正是時任太子太傅的李家家主和他的二子。

據說當初大離太祖定都在南方的離京,而非是當年前朝都城所在的龍淵省。

除了因為龍淵之地水氣太重,與大離火德天下相剋以外,也有這口黑鍋太大,他實在背不起有關。

——當時的前朝京官與大多數朝堂眾臣,都出身於龍淵省各個大大小小的家族,關係可謂是錯綜複雜。也正因此,當年帝都一役,整個龍淵省可謂是家家縞素。

泰半朝臣自盡,領頭的李家家主與二子以身殉葬,長子戰死在了帝都城頭,允文帝更是早先一步就魂歸地府。這一筆賬,自然就只能記在大離太祖的頭上。

如果當時定都龍淵省的話,只怕這大離太祖睡覺的時候都要睜着一隻眼才行!

而後,大離新朝初立,三省六部官員嚴重空缺,各方官吏經驗嚴重不足的時候,繼任的李氏家主更是帶頭拒絕向大離太祖投誠。縱然其三邀三請,亦是不依。

直到大離太祖一氣之下命方氏祖先兵圍李氏族地,在滿門上千人口的性命威脅下,李氏家主才不情不願的讓一部分族人學生門徒出仕朝堂。

也正因此,方李兩家之間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此後,兩家族人在朝堂之上可以說是各種不對付。一個說對方是前朝遺老遺少,一個嘲諷對方腦後反骨。

互相之間冷眼相對,明嘲暗諷,兩家家主互相之間直接大打出手的情況更是發生了不止一次兩次。

恩怨糾纏,縱然經過百餘年時光的沖刷,兩家仇恨早已變淡,但平日裏,卻也依舊是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

但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方李這對百年冤家竟然早早就結為了姻親,方氏大小姐更是與李氏子弟締結婚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時間,滿堂賓客心思各異。

宴席里,方家人歡聲笑語,幾位女眷顧忌着大小姐的身份,偷偷打量着丰神俊朗,正和幾個長輩敬酒飲酒,得空還要對着幾個半大男丁說文講史的李元清,見他言辭笑談間幽默風趣,丰神俊朗的臉上始終帶着一抹溫和的笑意,不知不覺間臉就紅了。

宴席中,一些來客的動作遲鈍,似乎還未從方李兩家聯姻的震撼中走出來,另一部分人更是味同嚼蠟,筷子連伸,卻恐怕連自己吃的是什麼都沒有注意到。

由此可見,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悲歡是並不相同的。

......

宴后,方老太君雖然老當益壯,但終究還是上了年紀,和幾個遠道而來的老朋友聊過一會以後,就被方夫人服侍着回房去睡了。而方澤濤則是帶着幾個親朋故舊去了裏屋飲酒,丟下一群小輩在庭院裏面面相覷。

不一會兒,幾個機靈點的小字輩就趕忙叫下人搬來吃食和美酒,難得今日裏長輩高興,放寬了管束;若是不趁着這個機會放縱一回,那可就白費了今日裏這麼好的機會了。

當然,歌姬樂師之流的,他們還是沒有那個膽子叫的。

沒過多久,濃郁的酒肉香就已經瀰漫了整個庭院。

放眼望去,長達數丈的桌案上擺滿了難得一見的珍饈美食,陳年醇厚的壇裝美酒擺在庭院中央堆積如山。

高冠博袖的年輕士子們吟詩作對,談古論今;勁裝束髮的英武少年們投壺射箭,彰顯武藝;身姿婀娜的美麗少女們也被這氣氛感染,大大方方的在庭院之中輕舒長袖,翩翩起舞。

月上中天,熱鬧的氣氛卻沒有半分衰減,反而又隨着一些留宿的小輩們的加入越發的熱鬧起來。

一處涼亭里,李元清正對月自斟自酌,面前除了幾個精緻的下酒小菜以外,就只有一壺剛剛開封好的葡萄釀,酒質清澈,酒香醇厚之餘還帶着幾分淡淡的果香。

李元清很喜歡喝葡萄釀,除了因為這葡萄釀味道甘冽,不易使人醉酒失態以外,也是因為唯有如此,才能讓他懷念起前世的幾分時光。

沒錯,就像是大多數的小說一樣,他,李元清——是一個穿越者!

其前世之名已遠不可究,一生不過一碌碌之輩,不提也罷。

而在今生,他始一穿越,便成為了當朝太師李哉鶴的嫡系孫子,門第顯赫。

雖然其父並非長子,無有繼承之權,但也因此反而更受李老太爺的溺愛。即便當初娶回來的是方家這個死對頭家的閨女,也僅僅只是被李老爺子提溜進祖祠里抽了幾頓以後,就鬆口了。

而老爺子對他這個寶貝孫子那就更別說了,除過衣食住行皆有專人伺候,吃穿用度更是精益求精以外。

當初他開蒙求學之時,除了家族裏那些學問精深的長輩以外,族中更是請來了數位博學大儒為他傳道授業。

可以說,哪怕是他這一生剛剛開始的起點,也勝過這世上九成九的人一生奮鬥的終點。

不過,世間萬物,有得必有失。

縱然今世身份如此高貴,他卻也有得不到的東西......

“表哥!”

正當李元清有些感懷人生的時候,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卻驟然從他的背後響起。

向後看去,一個不過二八年華的少女突然從柱子背後跳了出來。

巧笑嫣然間,少女背着雙手一步步走到了李元清的面前,身形靈動如狸貓,雙腳落地無聲,走動間的距離也像是丈量過一般完全相同。

“清薇。”

李元清笑容中帶着一絲寵溺,伸手就想像小時候一樣去揉亂少女的頭髮,卻被她輕巧的閃身給躲開了。

方清薇一手護住的自己頭髮,身形連退幾步,面色嗔怪:“表哥你又把我當成小孩子,我今年可都已經十六歲了!”

“好好好,我們的清薇已經長大了,是一個大姑娘了。這一次啊,是表哥錯了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

少女笑語盈盈,整個人高興得像是打了一個勝仗。

自家的這個表哥雖然看上去溫和儒雅,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但她卻知道,自家的這位表哥內里卻是腹黑的很。

自己從小到大,可是沒少被他給收拾過。

如今難得見他向自己低頭,她又怎能不高興一番呢?

高興了沒一會兒,方清薇突然想起了正事。

“對了表哥,我姐讓我來找你,好像有話要對你說。”

“清雪找我?!”

李元清一下站了起來,臉上露出訝色。

“是呀,就在明月園那裏。”

話音剛落,就見李元清已轉身離開,獨留下方清薇一人,看着那逐漸沒入夜色中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悵然。

......

明月園,因園中有一月池,池中藏一奇石;每逢月上中天,奇石映照月光以後,便會散發出一種銀色如月的輝光出來,瀰漫在整個月池之中,美輪美奐。

若是有人從高樓上向下俯瞰,便像是看見一輪明月鑲嵌在大地之上,故此地得名明月園。

當初為了更好地觀賞這明月月池奇景,初代方家家主還特地在池邊修建了一座觀月樓。

李元清進入園中以後,很是輕車熟路的就來到了觀月樓的頂層。

銀色的月輝下,一位白衣少女正在抬頭觀月,白皙的肌膚在月光下呈現出如玉般的質感。月光朦朧,彷彿一件銀色的紗衣,輕柔的披在的少女的身上。

李元清屏住了呼吸,這一刻的方清雪在他眼中猶如月宮仙子,遺世而獨立。

“表哥。”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清冷的少女轉過頭,月眉下的一雙眼睛猶如深潭古井一般,把所有的情緒都潛藏在心底。縱然是她的至親家人,有時候也很難窺探到她的心思。

“清雪。”

李元清看着眼前的少女,兩人之間除了名義上的婚約以外,更有着十幾年相處出來的感情。

比親人更近,比友人更高,但雖互有心動,卻終止於此,未成愛戀。

“表哥,過幾日,我便要走了。”

“走?去往何處,是羽化門嗎?”

輕輕的嘆息一聲,李元清臉上卻無意外之色。

“以清雪你之天賦,也的確只有拜入羽化門,才能不負這一世天資。”

面前的少女,乃是百年以來方家天資第一之人。

年方十八,便已經將肉*身秘境修鍊到了第八重神勇的境界,一身實力之強,除了方家家主方澤濤和他的弟弟方澤山以外,就只有幾位老供奉才能勉強高她一頭。

就算是放眼整個大離王朝的萬萬人口當中,年輕一輩里也沒有任何人能與她相提並論。

和她相比,自己這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才堪堪邁入第一重養生境界的修為就真的有些不堪入目了。

要不是兩人之間感情甚好,李家更不是什麼能夠任人拿捏的小門小戶的話,只怕他就真的要享受一番退婚流主角的待遇了。

但即便如此,隨着時間推移,兩人之間的差距也在隨之不斷擴大。

如今,方清雪更是要拜入羽化仙門,未來修成神通,乃至是證道長生,成就仙人之尊。

自己只是區區一凡人,百載之後,不過一撮黃土。

“表哥。”

方清雪看着神情坦然中帶着一絲落寞的李元清,古井無波的眼神里終是閃過了一抹悸動,但隨即便被她壓在了心底。

同道不同路,終是一場空。

紅塵情愛,猶如路邊美景,她雖然會停下來駐足觀賞,但最終,卻依舊是要重新踏上長生征途。

凡塵俗世,終究是比不過求道長生。

李元清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沒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如此,我便在這裏祝願清雪你成功拜入羽化門,從此以後長生久視,自在逍遙。”

“謝...表哥吉言。”

月余之後,方氏嫡女方清雪拜入羽化仙門,一舉成為內門弟子的消息傳回龍淵省。

一時間,大離王朝上層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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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推諸天從大帝舍利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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