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第31章 第 31 章

阿嫵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私心裏,她是想多看顧些的。要不然,也不會強押着謝蘊延請郎中。

風寒可是一不小心會要人命的大病,謝蘊不嫌她多管閑事,她自然願意留下來。

也好報得世子恩情一二。

阿嫵忙搖了搖頭,雲鬢間的釵環簌簌作響。

“自然沒問題的。只不過,世子何須如此鄙薄自己?只要不嫌棄我粗手粗腳,照看不周才好。”

只是……

“我先回家稟報外祖一聲,免得他老人家擔心。過一會兒就來別院。”

小巧的朱唇悄悄癟了下。

等下回家,外公多半又要嘮叨了。

恰巧洛書送完大夫回了房中:“那爺在別院中歇息一會兒,小的這就送唐姑娘回家。”

“不必了。”阿嫵道。

“我瞧着別院離陳府不算遠,自己回去就是了。洛書你還是留在別院,照顧你家世子罷。他生病是離不得人的。”

洛書應了一聲。

他的心裏,也更屬意這法子。

別院中雖有洒掃的僕人,可他們都是做慣了粗活的,怎能伺候好世子爺?還是得他洛書出馬。

話說回來,也難怪世子會戀慕唐姑娘,明知她……還痴心不悔。

這般體貼入微的菩薩心腸,哪個男人見了不迷糊?

小書童暗暗嘆了一口氣。

眼見着世子爺越陷越深了,而唐姑娘還一無所知,可如何是好?他有心讓唐姑娘明白爺的痴心,但這當真是好事么?

若是唐姑娘拒絕了,世子爺不得比現在更傷心?再生一場大病?

又或是唐姑娘也心悅世子,二人背着探花郎表兄好上了。到時候一個不慎,被苦主找上門來,一向光風霽月的世子又當如何自處?

洛書這廂越細想,眉頭越緊擰。

轉頭一看,得,他家世子爺的眼睛黏在唐姑娘身上,正瞧個不停呢!那眼底的溫柔繾綣之意,連他個外人看了都骨頭一酥。

洛書微哂道:“唐姑娘,小的送你出門。”

以後,世子如何吩咐,他就如何做就是了!

“有勞。”

被送出別院之後,阿嫵一人憑着記憶,尋到了回陳府的路。城中的烏衣門第的宅子皆在城南,彼此之間相隔並不遠。

像她,從世子的別院到陳府,才走了半刻鐘。

這樣看來,每天走路來別院照看世子,也比去淮安王府登門造訪要方便許多。

阿嫵唯一的疑惑就是——

為何謝蘊唯獨請她來看顧呢?按理說,他的身邊仆婢成群,各個都是服侍起居的好手才對。

難不成……世子對她……

這個猜想甫一生出,阿嫵只覺有一塊巨石壓在心頭。她立刻將它否定,才覺得心裏好受了些。

怎麼可能呢?

自己每每見謝蘊,皆如珠玉在側,自慚形穢。他那般高天孤月、貴不可言之人,又怎會對一個屢屢帶來麻煩的女子有意?

這不是她第一次生出這般離奇的猜測了。

阿嫵雙手捧着自己皙白的臉,緩緩地嘆了一口氣。

也是,世子那樣的人,在他身邊待久了,誰也難免生出一絲妄想。

她是凡人,亦不能免俗。

不知不覺走到了陳府。阿嫵立在大門口,抬頭望向有些破敗的牌匾,與淮安王府描金漆朱的氣派迥然相異。

這裏才是她的家,有她相依為命的親人。

“外公,我回來了——您猜我今日打聽到了什麼?”

阿嫵對出門迎接的外祖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來,梨渦漾着甜絲

絲的蜜意,方才的沮喪好像是一場幻覺。

陳朝安道:“瞧你的模樣,定然是好消息了。”

“國公府好像當真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連房掌柜這樣百事通的人都沒聽說呢。”阿嫵越說聲音越小。

“我就說,他們自己做了虧心事,又怎敢造次?”

陳朝安捋着鬍鬚,展露了一番自己的神機妙算,末了卻疑道:“這是好消息,你怎的那般臉色難堪?”

“有嗎?”

阿嫵摸了摸自己的臉,剋制住了面上失態的神情,心底的驚惶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

她就說有哪裏不對勁。

方才她光顧着謝蘊的風寒,竟忘了知味齋中,自己可是和羅元紹打過了照面。而在那之後,世子救她於水火之中,宣稱她是“我的人”。

也就是說,羅元紹把這些全看了去。

他會怎麼想?又會怎麼做?

世人的眼裏,她可是陳甫的未婚妻。但凡羅元紹將今日之事抖摟出去,他們“三人”的名聲豈不是盡毀了去?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阿嫵的心中浮現的,竟是謝蘊的面容。她莫名覺得,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有解決此事的辦法。

只見她忽然抬頭:“外公,我等下須再出去一趟。”

“方才不是出門了?又要去哪?”陳朝安眉頭一豎。

“去看一個……閨中友人,他生病了。”

阿嫵頓了一下,到底沒說實話。不知為何,她對上外公,總有一種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心虛之感。

“閨中?友人?”

“嗯——”

謝蘊是她閨閣中認識的友人,這樣說並沒有什麼錯。

陳朝安卻誤會了個徹底——閨中友人,想來是阿嫵從前認識的哪家高門小姐。

他正愧疚於十年間對外孫女不管不問,哪裏會幹涉她這段日子交來的朋友?甚至想着要多多彌補才是。

聞言也不再阻攔,只切切叮囑道:“那你務必要小心,只見女眷,一定要繞着男子走,免得他們日後見了你男裝的模樣,心底留了疑影。”

阿嫵聽着他諄諄教訓,並不覺得煩憂,反而心底暖融融的。

“我都省得的。”

陳朝安又一拍腦門:“對了,你探病也不能空着手去。庫房裏還有些東西,外公去給你翻翻看,有什麼好的。”

阿嫵哭笑不得,連忙拉住了他:“不用啦外公,以我倆之間的交情,用不着那許多虛禮的。”

話音未落,阿嫵自己險些閃了舌頭。

她和謝蘊的交情……大概就是欠下的人情,已經多得還不回來了。如今再拜託一次,也不過是債多不壓身而已。

而且阿嫵冥冥中有一種預感。

倘若她當真帶着禮物,正正經經求世子辦事,他反而會生氣也說不定。

陳朝安聞言也不再執拗:“也好。你外公那兒儘是些書什麼的,送給小姑娘怕她覺得無聊。不過你有這樣要好的友人,須認真珍惜才是。”

對上外祖渾濁卻睿智的雙眸,阿嫵心頭浮現一陣難言的心虛。不知是為他話中的“小姑娘”,還是“友人”。

千言萬語,終是化作一句:“外公,阿嫵省得了。”

-

再進別院時,上下已是煥然一新。

門房許是得了吩咐,見到她什麼也不問,徑直敞開了大門。阿嫵穿過曲水游廊,走進正院。只見多了些陳設,四下卻哪兒都不太一樣了。

若說之前是久無人居的清寂小院,現在就有了人氣。

正院中,走出一個熟悉的人影,見了她便笑道:“唐姑娘,幾日未見了,世子就在屋裏呢。”

竟是春袖。

阿嫵衝著她招了招手,遲疑了片刻:“世子要在別院久住?”

“是呢。我方才把世子他用慣了的東西收拾進別院中來,您一下就發現了,當真是好生細緻。”

阿嫵咬了下唇,心底說不出的怪異。

怎麼她答應幫忙照料之後,就從落腳變成久住了?之前世子一直病着,可從沒說要到別院中來。

眼見着越想越偏,她晃了晃腦袋,將雜念摒除出腦海。

“世子在屋中等着姑娘呢。”春袖留下這樣一句話之後,翩然遠去。

推開正院的房門,一陣難聞的味道從鼻尖飄過,甚至壓過了凜冽好聞的甘松香。定睛一看,原是藥方已經熬成了葯汁子。

光看色澤與氣味,就知曉那葯汁定然是極苦的。謝蘊卻神情疏冷,連劍眉也不皺一下。好似喝的不是苦藥,而是白水。

說好了要幫忙看顧,阿嫵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世子,讓我來罷。”

她從謝蘊手中接過葯碗,兩人的手指一瞬相觸。旋即,一勺黑色的葯汁被渡入謝蘊的唇畔。

後者愣了片刻,才將白瓷勺中的黑汁一飲而盡。

湊近了,葯汁氣味更濃。一碗葯喂完,阿嫵連臉都白了。

一邊給謝蘊遞清口的茶水,一邊忍不住問:“世子,你難道不覺得苦么?”

“不苦。”謝蘊搖頭。

至少,比前幾日的葯汁甜多了。

阿嫵咋舌:“世子你可真厲害,這麼苦的葯都能喝得下。”

片刻之後,她突然想起此行的另一目的,清月似的眸中露出些許的憂色:“世子,你方才見到我表兄了么?”

“哪個表兄?”

“英國公府的羅元紹,世子應該在擷芳宴上見過的。方才……你有沒有在知味齋那群人里見到他?”

謝蘊乍然抬首,眯着眼道:“你想為他求情?”

“不是——”

阿嫵連忙把自己的顧慮解釋了一遍:“他認得我,又見到了世子你說我是你的人。若是他將目睹之事傳了出去……”

“當真有那一日,我倆的名聲又該怎麼辦呢?”

“世子,你可有什麼辦法?”

謝蘊的呼吸一窒。

他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只見男子捧着青瓷茶盞,輕笑了一聲。

“事已至此,倘若不當真發生什麼,倒枉費他苦心編造一番流言了。”

說完,謝蘊便闔上了眼。眼睫投下一片陰影,捧着茶盞的指節輕輕顫抖着。

他在試探。

倘若唐姑娘勃然大怒,這不過是個無聊又輕浮的頑笑。

但倘若她接過了他的話茬呢?

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忍不住遐想:倘若唐姑娘有一分的鬆動,豈不是說從前種種,非是他一廂情願?

但阿嫵的反應,是他的意料之外的第三種。

耳畔只聞女子清甜的聲音,很輕,近乎凝成一片沉默的嘆息。

“世子,你是心悅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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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我長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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