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一份快遞
蘇省蘇市蘇縣。
吾悅小區。
鍾權頂着三伏天的大太陽來到“胖姐早點”,都快接近八點半了,早點鋪已經沒了顧客,只剩老闆娘胖姐跟她老公劉大民在收拾。
胖姐見他走進來,笑道:“鍾老師,今天怎麼起得這麼晚?女朋友回來了?”
鍾權“呵呵”笑了笑,盯着蒸籠道:“還有吃的沒?”
胖姐端起蒸籠看了看,道:“還剩兩個豆沙包,一個雞蛋,鍾老師要不?”
鍾權點了點頭,道:“再來碗豆漿,加糖。”
然後他走到一張清理乾淨的餐桌坐下,將挎包放在一旁凳子上。
很快,劉大民端着豆漿和包子、雞蛋走了過來,笑道:“鍾老師,給。”
“謝謝!”
鍾權點了點頭,從劉大民手中接過東西,放在自己面前。
剛吃幾口,他便停下筷子,因為從背後傳來的絮絮叨叨讓他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你有沒有點眼色?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鍾老師女朋友都大半年沒見了,肯定是已經分了。”
“我說怎麼這麼長時間只見到鍾老師一個人來吃飯,原來已經分了啊!他們不是訂過婚了嗎?上次還給咱們喜糖了,怎麼會分?”
“你少說兩句,鍾老師還在呢!”
“我這不是替鍾老師可惜嘛!鍾老師那麼老實,性格也那麼好,竟然也會被分手,什麼世道啊?”
……
聽着那夫妻倆在那兒小聲議論自己,鍾權嘴裏的豆沙包漸漸變苦,這大半年來的遭
遇不由得湧上心頭。
他是九八年生人,父母眼中的乖孩子,鄰居口中的“人家孩子”。
從小學到高中,成績一直很好,最終考上了S省最好的師範學校,畢業之後成功考上了一所公辦中學,入了編製。
在工作的第一年,他遇到了同事謝美麗,被她身上獨特的氣質吸引,終於有一天,他拿出十二分的勇氣去追求她,讓他驚喜的是,謝美麗同意與他交往,並成了他的女朋友。
交往一年,終是走上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但謝美麗父母要十萬彩禮,還要在城裏有房,這對於一個工作不到兩年的農村小伙是何其的困難?
21年,也就是他剛工作一年多的時候,蘇縣的平均房價是六千,像他所在的那所公辦中學的學區房房價已經炒到了一萬多,而他的到手工資只有三千多,即便算上績效、年終獎也就五千來塊。
父母又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唯一的收入來源就是那幾畝地,這些年供他上學已經用了十二分的力氣,哪還有什麼積蓄?
為了讓這段感情繼續走下去,他不得不走上另一條路,給人補課。
補課確實來錢快,一年的時間,他就賺了十來萬,加上手裏的一年工資,湊夠了一套房子的首付,又找親朋好友借了十來萬,終於在半年前跟謝美麗訂婚了。
本來已經住到一塊兒,幻想着以後的生活,結果他補課的事竟然被同行舉報了,他直接被學
校領導停職。
謝美麗知道這個消息后,一開始還能體諒他,但慢慢地,她脾氣越來越暴躁,直到一次她買了一件上千塊錢的衣服,他說了幾句,二人大吵了一架。
吵過之後,謝美麗就從他那裏搬出去了,再也沒主動聯繫過他。
每次他主動聯繫的時候,說了幾句沒有營養的話謝美麗就掛了,最近一兩個月更是打電話不接,發信息不回。
他去學校找過她,但在學校門口看到了謝美麗從那個男人車上下來后,他意識到這段感情恐怕要玩完。
“Whenyoudreamsealiveyou'reunstoppable”
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趕忙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按下接聽鍵,手機立刻傳出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你好,你有一份快遞,來拿一下啊。”
鍾權聽到后,有些愣住了,他現在窮的叮噹響,哪裏來的錢買什麼快遞?
丟了工作后,他渾渾噩噩躺在家待了好幾個月,尤其是謝美麗搬走之後,他更是躲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迫於生活壓力,最後他來到一家輔導機構繼續給人補課,但少了一項穩定的收入,補課費在還完房貸、房租、水電到手也沒多少了。
補課這事不是天天都有,尤其國家出台了相關政策后,大量的輔導機構被查,他現在也是偷摸地進行,錢自然不能跟以前相比。
而且,
他還要還那些親戚的借款,因為謝美麗的十萬彩禮還沒去要,一是他內心裏還是想挽回這段感情的,二是這件事情他還不想鬧開,怕父母承受不住這種打擊。
“難道是別人寄來的?”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但他又想不到誰會在這個時候給他寄快遞。
“喂?你什麼時候來拿快遞啊?我人就在吾悅小區這邊。”
手機里再次傳來中年男子的聲音,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鍾權趕緊說道:“我等會就到。”
掛掉電話,他三口將一塊錢買的一碗豆漿喝掉,起身就走。
“喂!鍾老師,你就喝一碗豆漿啊?包子還沒吃完呢!”胖姐看着他的背影喊道。
“我還有事。”鍾權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離去。
幾分鐘后,他來到吾悅小區的大門,一位穿着紅色快遞服的中年男子正在打電話。
見他走來,中年男子簡單說了幾句,便掛斷電話,試着問道:“你是種權吧?”
鍾權點了點頭,道:“我的快遞?”
中年男子輕車熟路地從三輪車裏取出一份快遞,遞到鍾權手中。
鍾權看着手裏的快遞,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長寬都在二十公分左右,厚度接近十公分。
他特地看了下盒子上的白色單子,寄過來的人叫“王誠”,可他想了半天也沒想起親朋好友中哪個“王誠”。
“您簽個字?”中年男子遞過來一支筆。
鍾權趕緊接過來,在詳情單子上籤上大名,道:“謝
謝哦!”
中年男子撕下白色單子,道:“不客氣!”
然後他上了車,電門一擰,三輪車“咣當咣當”地遠去。
鍾權站在原地,看着手裏的快遞,想撕開包裹看裏面到底是什麼。
包裹還沒來得及拆開來看,耳邊響起幾聲鳴笛,一輛白色小轎車停在他旁邊。
車窗打開,露出一張年輕男子的臉,二十七八歲,梳了個二八分頭,五官算不得出眾,只能說有點小帥,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鍾老師,你在啊!”
鍾權看着這張帶着微笑的臉,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這人叫陸傑,比他大幾歲,在他沒被解聘前,跟他是一個學校的,雖然不搭班,但都是一個辦公室的,勉強算是同事。
謝美麗跟他鬧掰了后,他去她家找過,但根本沒人給他開門,偶爾碰到謝父和謝母,都對他愛理不理,即便說話,也是讓他好好工作,不要想其他。
可有一次他竟然見到他們跟陸傑走到一塊兒,有說有笑。
為了弄清楚情況,他直接去學校找了謝美麗,好巧不巧,那次正好撞見謝美麗衣衫不整、嘴巴通紅地從陸傑的這輛白色小車下來。
在見到他時,目光躲閃,神色驚慌,就像被撞破了什麼秘密,根本不敢跟他多說,急匆匆地進入了學校。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來,謝美麗搬走後后,應該是跟陸傑交往了。
陸傑雖然也是老師,但工作時間比他長,本身
又是城裏人,有房有車,不像他這種地地道道農民的兒子。
此刻,見到陸傑滿面春風坐在車裏,鍾權心裏的怒火“噌噌”往上冒,一邊將快遞塞進挎包,一邊壓着嗓子道:“有事?”
陸傑遞了一張結婚請柬,笑道:“鍾老師,十月一日我跟美麗就要結婚了,記得參加我們的婚禮。”
“轟!!”
鍾權看着伸至面前的紅色請柬,頓時如遭電擊。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嗎?
可她為什麼不跟自己分手?
電話不接、找人不在,如今直接讓陸傑給自己遞了一份結婚請柬,他們這一年多的相處到底算什麼?
鍾權渾身發抖,氣血上涌,血壓飆升,有種要吐的衝動。
陸傑見他臉色不對勁,一把將結婚請柬塞到他手裏,說了句“記得來參加啊”,腳踩油門,快速遠去。
鍾權盯着手裏的請柬,再也壓制不住,瘋狂大叫:“啊!!”
“請柬!”
“結婚!”
“去你媽的!”
“我去你媽的!”
他一把將結婚請柬撕的粉碎,又用腳狠狠地踩上幾下。
小區門口的保安被他這副模樣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邊,關心道:“鍾老師,您沒事吧?”
“刷!”
鍾權忽然轉過身,一雙血紅的眼睛盯着他,怒道:“走!要你管?”
保安被嚇的不輕,想多關心幾句,但見他這副模樣,悻悻然離開。
鍾權依舊不平靜,胸膛劇烈地起伏。
“Whenyoudre
amsealiveyou'reunstoppable”
手機鈴聲突然再次響起,好一會兒,他才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摁下接聽鍵。
“喂?鍾老師,你在哪兒了?都已經上課幾分鐘了,學生都在等你一個人,這是你這個月第幾次遲到了,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電話那頭的聲聲質問像刀子一樣刺進鍾權的心臟,他情緒如火山般爆發。
“不幹了!老子不幹了!愛誰誰干!”
吼完了這幾句,他一把將手機狠狠地摔在地上。
手機屏幕被摔的稀碎,但電話那頭依然傳來聲音。
“好好好!你竟然跟我吼?你以為你是誰?在你困難的時候,是我給你飯吃。比你好的老師有的是,你別不知好歹!”
“砰”地一聲,鍾權一腳踩在手機上,但還是沒能制止電話那頭的聲音。
他憤怒地撿起手機,再次往地上砸去,然後撿起來再砸,一遍又一遍。
“為什麼?為什麼都這麼對我?”
“謝美麗、陸傑,你們這對狗男女,你們欺負我,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
保安見他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小區門口的馬路上,趕緊喊道:“鍾老師,您擔心啊!路上有車!”
“嘀嘀!”
就在這時,從南邊躥出一輛小卡車,不斷地向鍾權鳴笛,並不斷地朝他打着遠光燈,催促他趕緊躲開。
鍾權被遠光燈晃的眼睛都睜不開,也不知道往哪裏躲。
“砰!!!
”
……
「陸續會出一些番外,算是彌補這本書的遺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