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善與惡

章十五 善與惡

找到了樹心的位置,接下來的事便簡單得多,三人輪流開挖,不到一個小時,阿蘭薩手中的安琪拉忽然一輕,於是,他知道,他已經到達目的地。

這是一個極為寬闊的洞室,僅此之外,它與普通的樹屋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洞室中央是一個運轉中的大型魔法陣,藍色的半圓形光幕在其上若隱若現,而光幕之中,是一排排整齊的書架,只是其上已沒有一本書的影子,看來,原先居住在全知之樹下精靈部落在遷移之前,把這些重要的文物古籍帶走了,而視線透過書架的縫隙,便能看到一條黑色的線條。

靜止不動。

這就是時間縫隙,一條毫不起眼,但分為突兀的黑色線條,如同用墨水在現實世界裏生生劃下一筆。

阿蘭薩的直覺告訴他,這就是他要找的東西,或者說,這就是諸神希望他找到的東西。時間縫隙,通往時光濁流的入口。

但他無法穿過光幕,走到那裏。

守護這裏的大型魔法陣直接抽取時間縫隙的能量為運作能源,堪稱神跡,只是對阿蘭薩而言,卻是不小的麻煩,他若轟擊光幕,其實與直接轟擊時間縫隙差不了多少,且不說他的轟擊是否有效,就算真的有效,打碎了光幕,那麼阿蘭薩此行的目的,時間縫隙也會隨之消失。

“回去吧。”

晨曦站在阿蘭薩身後,平靜說:“你仍需要多洛莉絲的幫助。”

阿蘭薩搖了搖頭:“她不會同意的。”

“總要試試才知道,而且,就算她不同意,你也不是不能做。”

“……”

阿蘭薩回頭看一眼晨曦,嘆口氣,說:“好吧。”

此時此刻,虛空之中。

一望無際的漆黑里,一點光明驟然出現,越擴越大,隨即匯成一道巨門的輪廓,而後逐漸凝實——是光明神的神國之門。

未幾,神國之門敞開,沒有眾天使蜂擁而出,只有一具龐大而有些虛幻的身影,光明環繞其身,它有三個頭顱,每一個都掩着巨大面具,面具之上,卻又浮現一具具表情各異的臉龐,有人類,有精靈,也有各式各樣無法辨清種族的怪異臉龐。它的步伐緩慢而沉重,但每一步都有毀天滅地之能。

光明神,福玻斯。

“吾之路途,何人敢阻?”

三個面具上的數百萬張臉龐同時開口,無數的聲音匯成一句震耳欲聾的話。

在它的對面,是一道微乎其微的身影。

星隕。

“沒有人阻止你。”

星隕嘴角微揚,他的情緒顯得高漲而熱烈,說:“你的路,本就沒有終點。”

“吾乃光明神,吾為正義!”

數百萬張口的聲音充滿難以言喻的魄力:“吾有終焉之魂,吾將衝破枷鎖!”

“多久了?”

星隕放聲大笑,彷彿已經看到勝利,他說:“若你能成功,早已成功,何須等到現在?”

“吾將抹殺預言之人,斷其與終焉之魂之銜接!”

福玻斯驟然起手,億萬神光匯聚,緊緊壓向渺小的藍色身影,它的聲音再次於虛空中回蕩。

“吾之路途,何人敢阻?!”

神戰不止此一處,在虛空的其它坐標,亦有神明正在激戰,一方似乎急切地想要衝向某個地方,而另一方堅守不讓。

阿蘭薩並不知道這些,他已回到銀月部落。

對於阿蘭薩的折回,多洛莉絲在小小的驚訝過後,就為阿蘭薩準備好了最優雅的招待——依舊是世界樹頂端的樹屋,依舊是精靈族中著名的晨露茶。不一樣的是,這一次,阿蘭薩刻意支開晨曦和伊薇特等人,在一方不大不小的空間裏,只有他和多洛莉絲等人。

多洛莉絲飲過茶水,輕輕問道:“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嗎?”

“不。”

阿蘭薩搖頭,道:“嘛,我找到了那個地方,在全知之樹的樹心裏。”

“那裏有什麼?”多洛莉絲顯得好奇。

“時間縫隙。”

多洛莉絲點了點頭,說:“看來,其它部落中還隱藏許多秘密,是銀月部落不知曉的。”

這時,阿蘭薩突然說:“我需要你的幫助。”

他的聲音很是突兀,彷彿說出這一句話非常艱難。

“嗯?”

多洛莉絲聽出阿蘭薩語氣上的變化,她的臉上閃過一抹玩味,道:“有什麼事情,是我可以幫忙的?”

阿蘭薩張開口,卻又趕緊合上,他稍稍整理思路,才再次開口,說:“嘛,事實上,我雖然找到那裏,但我無法進去,那裏有一個大型魔法陣,想要穿過它,必須擁有精靈血脈,或者……和精靈族有些關係,命運的東西,我也說不清楚,但我知道,目前最簡單而且必然有效的方式,就是找一名精靈,做我的女人。”

“我的族人是不會願意嫁給人族的,哪怕這個人是人族的王。”多洛莉絲脫口而答。

“所以……”

阿蘭薩苦笑一聲,多洛莉絲的這一句話,用意其實很明顯了,但他仍然爭取道:“所以……我找的是你。”

沒有憤怒,也沒有喝罵,多洛莉絲只是平靜地搖了搖頭,回答:“很抱歉,即便我們關係不錯,也沒有發展到這種地步……你可以恥笑我,雖然我有意讓族人們放開胸襟,但我所謂的放開,不是這樣。”

她說完,站起身,卻是警惕地抽出腰間的匕首,往後退了一步——她能夠猜測,拒絕之後,阿蘭薩會做些什麼。

阿蘭薩卻一動不動。

良久之後,他才站起身,對多洛莉絲道:“嘛,我明白了。”

他什麼也沒做。

“你真讓我驚訝。”

在另一間樹屋,晨曦冷冷的瞪了阿蘭薩一眼,說:“據我所知,你並不是沒有做過違背女孩子意願的事情,怎麼,這一次,你心軟了?”

彼時,在未知海域,阿蘭薩曾把身為俘虜的妮可·萊恩壓倒在床,這樣的事情,是無可隱瞞的,水手們的嘴巴里不止包括海上的傳奇故事,還有這些大人物的八卦。

阿蘭薩嘆口氣,回答:“嘛,正是因為做過一次,才無法做出第二次。”

“哦?”

晨曦反駁:“但據我所知,人通常是不知悔改的動物,做過一次,他就會做第二次,第三次。”

“人有很多種。”

阿蘭薩敷衍一句,便起身準備離開。

“你要去哪?”

“當然是好好琢磨琢磨,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們的時間不多。”

晨曦忽然說:“那些蠢蠢欲動的存在,已經開始行動了。”

阿蘭薩眉頭一挑,問道:“嘛,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這些不是秘密。”

阿蘭薩沒有糾纏於此,他獨自一人,走上世界樹頂端,幾步飛躍,出現在最高的一支樹枝上。

從這裏遠眺,精靈土的疆土一覽無餘,而在視線的不遠處,即可看到一株高聳入雲,卻毫無生機的死木,既是全知之樹,只不過,從這裏望去,龐大的全知之樹就像一枚繡花針般毫不起眼。

阿蘭薩正與自己搏鬥,於本心與本心之間。

他渴望穿過時間縫隙,進入時光濁流,找到時光之書的同時,解救自己的母親,但他卻不願違背自己的意志,不願強行佔有多洛莉絲的身體,也不願佔有任何無辜的精靈的身體。

他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當他的腳步抵達人族土的巔峰時,在他的腳下,早已屍骨萬千。

良心發現?

或許吧。

事實上,他更清楚,戰場上的阿蘭薩·萊恩,是英雄王之子,是新萊恩一世。

而這時候的阿蘭薩·萊恩,是玲·鬱金香的兒子,是他自己。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保證他的頭腦清晰,不被殺戮染指——這也是魂器安琪拉在一遍遍屠殺和品嘗鮮血后,沒有向魔器轉變的原因,他的主人始終堅定,他清楚他在每一個場合的身份和責任。

但現在,它矛盾了。

他攤開手,一張小紙片出現掌中,紙片上的火焰已燃至盡頭,卻不肯熄滅——這一點希望,如今卻讓阿蘭薩倍感抓狂。

“嘛,我該……如何選擇?”

他囔囔自語。

眼下的樹海一層層向外蔓延,艷綠的顏色被黃昏鍍上一抹燦爛的金黃,它無窮無盡,它向四面八荒蔓延,千篇一律的,卻讓人難以從中抽出視線,只能任由焦躁的情緒滋生,每一顆樹木卻又擁有各自獨一無二的紋路,又讓人清晰的明了,這是哪一棵樹,哪一片葉。

就像廣闊世界中的無數生靈,他們是一個整體,一個族群,又是每一個單獨的存在,有着各自的精靈,有着各自的心情,也有着各自的堅持和信仰。

有些事情,是絕不會再做的,哪怕曾經做過。

有些東西,是絕不會放手的,因為曾經失去。

當所有的生靈糅合一起,化為一名白髮蒼蒼的少年時,他只能佇立風中,任由光芒划落,任由黑夜拉下帷幕。

命運不是一條直線,而是一道丁字路口,無論向左向右向後,都無法把該帶走都帶走。至於前方,沒有路,也打不開路。

而他,在此之前,未有覺悟。

在此之後,他或許明白,也或許不明白。

但,他必須做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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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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