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時間的裂痕

“這究竟是……”

克里特心悸地注視着浸在空間裂縫中的屍體，曾被關入寂寥而無限黑暗的虛空中，克里特一旦接觸一切與虛空有關的事物，都會產生本能的恐懼，以至於他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阿蘭薩回頭看向他，說：“嘛，你在害怕？”

“我……”

克里特本想反駁，內心泛起的恐懼感卻讓他失去氣焰，不得不改口道：“我不是害怕……只是，這具屍體，超乎常理，不是么？”

“超乎常理？”

阿蘭薩的手指放在屍體未浸入空間裂縫的部位上，空間裂縫對周圍的物品存在極強的破壞力，顯然這裏的主人，黑夜女士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屍體附近，除了一枚不被空間裂縫影響的黃金針，以及不遠處的一塊擋板外，幾乎沒有其它東西。而阿蘭薩可以憑藉身體強度靠近屍體，克里特卻不行。

英雄王之子稍作思索，才將屍體旁邊的黃金針抓起來，隨手拋向遠遠站着的克里特，說：“嘛，這東西你先拿着……至於這具屍體……”

他的腦海中已在迅速翻閱有關虛空的資料，在塞西莉亞阿姨的深藍領域中，阿蘭薩曾閱讀過不少與虛空有關的書籍。而這些書籍的作者，便是人族土上唯一一位能夠在虛空開闢私人空間的塞西莉亞。

片刻之後，阿蘭薩便找到了答案。

“嘛，它沒有超乎常理。”

他向克里特解釋，也向自己解釋，說：“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這具屍體，要比漆黑之夜海盜團的基地早待在這裏……他是我們上次抵達沉船港時，當時的海盜四皇之首，奧蒂列特的屍體。一具聖域強者的屍體，如果受到某種控制的話，比如將屍體保存在湖泊之下，其體內的力量不會立即消散，而是緩慢地向外分解，如此，是有一定概率，撕開空間，產生空間裂縫的……你可以將其理解為，一種罕見的自然現象。”

阿蘭薩對這樣的解釋，其實也是似懂非懂，因此，即便認真傾聽，克里特對空間裂縫出現在這具屍體上的原因，同樣似懂非懂。他猶豫一下，才問：“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阿蘭薩攤開手，這個微小的動作卻讓他的手正好穿過空間裂縫周圍的黑色光帶，長衫的袖口當即被看似平穩，實則極為暴虐的力量撕成碎片，只是袖口之下的手臂始終安然無恙。阿蘭薩若無其事道：“嘛，你回到黑珍珠號上去……把鬱金香家族族長，還有你的哥哥叫來，順便把黃金針也帶過去，我留在這裏。”

這位四處與英雄王之子攀比的少年，此刻卻極為聽話，帶着黃金針離開黑夜女士的居所，他需要穿過這艘半沉在湖泊中的船隻殘骸，再跨過大半個沉船港，才能回到黑珍珠號上。這個過程需要耗費的時間不短，而阿蘭薩正好需要這段時間。

阿蘭薩的目光再次落在面目不清的屍體上。

這是奧蒂列特的屍體，一具聖域強者的屍體，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奧蒂列特作為災厄之年前便居於聖域強者之列的人，他的聖域之力構架與災厄之年後的聖域強者不同，災厄之年前，整片人族土內的聖域強者屈指可數，而災厄之後，聖域強者的數量激增，雖不是隨處可見，但也不罕見。都是聖域強者，但兩者卻又差別，前者的晉級需要的是日積月累的訓練和領悟，而後者，卻是通過戰爭的壓力，晉級聖域。

如同一個用巨石一塊一塊，以及漫出的時間堆砌起來的城堡，和一座由木板快速搭成的帳篷的差別。

當然，災厄之年後的聖域強者，在戰爭的洗禮下，實際戰力要比災厄之年前的聖域強者高得多，只不過，探究聖域強者的本質，災厄之年前的聖域強者卻要比其後走的更遠。

這也是漢庫克將奧蒂列特的隨身彎刀交給阿蘭薩的原因，它是輔佐奧蒂列特建成成為聖域強者的城堡的工具，它印有奧蒂列特成為聖域強者的大部分痕迹，後人若有機會，甚至可以追尋這些痕迹，踏上與奧蒂列特一樣的道路，從而晉級聖域。

只可惜，阿蘭薩一直摸不透奧蒂列特的彎刀內殘留的痕迹，過去如此，現在或也如此。

這時候，阿蘭薩心中微動，意識在國庫之戒中掃過，鎖定奧蒂列特的彎刀的位置，將其取了出來。卻令他驚訝的是，黑夜女士的屍體，竟也伴隨這把彎刀，一齊從國庫之戒中脫出。這着實把阿蘭薩嚇了一跳，以為黑夜女士又活了過來，仔細分辨，才發現黑夜女士的屍體並未存在異常。

事實上，黑夜女士的屍體不受控制，自行脫離國庫之戒，就是異常。不過，從國庫之戒中取一樣東西，卻把其它東西也帶了出來，在阿蘭薩的記憶中，並不是第一次，這樣的巧合總是有的，只是眼前這次，巧合得有些過分了。

阿蘭薩沒有將黑夜女士的屍體再次收回國庫之戒中，而是將其置於奧蒂列特的屍體旁，兩個屍體並排放着。

他的目光在兩具屍體身上不斷來過，琢磨着什麼。

他並沒有琢磨太久，因為，黑夜女士的屍體，宛若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阿蘭薩發現，黑夜女士的屍體，居然不受空間裂縫產生的黑色光帶的影響——但空間裂縫黑色光帶並不屬於物理攻擊，也不屬於魔法攻擊，而是一種特殊的，不在人族戰鬥體系中存在的攻擊方式。

正當阿蘭薩好奇黑夜女士的屍體為什麼不受空間裂縫黑色光帶影響時，他忽然發現，黑夜女士那與常人完全不同的黑色皮膚，卻和空間裂縫產生的黑色光帶沒有絲毫違和感。它們彷彿有着同樣的源頭。

阿蘭薩忽然抽出背上的安琪拉，朝面前的空間裂縫黑色光帶砍去，似乎為了印證他的猜想，黑色光帶沒有被阿蘭薩的攻擊影響分毫——它也免疫物理攻擊，和黑夜女士的身體一樣。確認這一點，阿蘭薩不禁皺眉，這很可能就如他猜測的那樣，黑夜女士的身體，與空間裂縫產生的黑色光帶，有着同樣的源頭。

最終的答案，或許只能穿過空間裂縫，到這條裂縫的對面去看一看了，對面有可能是一個新的空間，也有可能是無盡的虛空。但無論是哪種，阿蘭薩都不敢輕易涉足。

他拿起奧蒂列特的彎刀，指尖在其刀背撫過。

他想起將這把刀送給他的漢庫克——也許，將這把刀送給阿蘭薩，漢庫克就開始了對他的期望。

阿蘭薩忽然嘆口氣，頹然的後退一步，打消了獨自穿過空間裂縫的念頭。

可是一旦做出決定，時間似乎漫長起來，他等了好一會，直到有些焦躁時，寇拉和伍茲的靈魂點才闖入阿蘭薩的靈魂感應能力範圍中，隨後，一道金燦燦的人影便出現在他面前，將其後的伍茲遮擋。至於克里特，他回到黑珍珠號后，雖然心存好奇，卻是不打算再返回這裏了。

寇拉和伍茲注意到了周圍飛舞的黑色光帶，不過對於聖域強者而言，只要稍作注意，這些黑色光帶對他們的威脅微乎其微。

雖然已聽過克里特的說明，但親眼看到一具產生空間裂縫的屍體，寇拉仍舊小小的吃驚一下，說：“我們的運氣，可真夠好的。”

“嘛，是黑夜女士的運氣。”

阿蘭薩聳聳肩，說：“她的物理攻擊免疫能力，應該和這道空間裂縫有關。”

此時黑夜女士的屍體依舊緊挨着空間裂縫，其與黑色光帶莫名而準確的契合感，讓人毫不懷疑阿蘭薩的猜測。

“你的意思是……”

寇拉身後的伍茲心中一動，朝前跨出一步，這才從寇拉金色的光芒中現出身，落在阿蘭薩的視線里。他說：“這道空間裂縫裏，很可能存在黑夜女士獲得物理攻擊免疫能力的秘密？”

這是一個可大可小的驚喜，這意味着，他們也將有可能獲得和黑夜女士一樣的物理攻擊免疫能力，也可能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寇拉沒有動，她依舊在於黑夜女士的負面魔法抵抗者，包裹其身的金色光芒令人看不清她的面容，阿蘭薩卻通過靈魂感應能力，知道她正在思考，非常謹慎的思考。

良久之後，她才嘆出口氣，卻先朝黑夜女士的屍體踹出一腳，泄憤似的說：“該死的，這個女人，死了也讓我不得安定！”

“所以……你的決定是……”

阿蘭薩其實已經知道答案，卻忍不住出口發問。

“還能怎樣？”

鬱金香家族族長沒好氣的回答：“物理攻擊免疫能力，這東西實在太誘惑了！就算可能性很低，我們也有必要到空間裂縫的另一頭去看一看，何況，如果我們真的擁有這種能力，別的不說，就是去龍巢搶劫，我們的把握也會大得多！”

阿蘭薩和伍茲皆是點頭，兩人的額角卻不知何時，不約而同的滲出幾滴汗珠。

雖然有了主意，但三人並未魯莽地進入空間裂縫，他們還需要時間，一方面將奧蒂列特的屍體仔細研究一番，看看是否可以確定空間裂縫的另一端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另一方面，寇拉需要完全消除黑夜女士施放在她身上的負面魔法，將實力恢復到最佳狀態。

只有做好萬全準備，他們才會踏上這段不在計劃中的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