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孤注一擲
劍齒鱒魚鼓着渾圓的肚腩，撲通一聲重新落入水裏，黑夜裏湖面上只殘餘搖擺不定的水波，何子舟露出開心的白牙。
“該死的臭蟲……”凌朗咬牙切齒，抬手甩去三道符籙。
“休想這樣走掉！”
符籙化作三道光束鑽進水裏，立刻如三團搖搖的光暈，貼在劍齒鱒魚的身上，何子舟神識感到一股無形的阻力，劍齒鱒魚的身體便猛然一滯。
凌朗張開五指，隔空一抓：
“給我吐出來！”
符籙滋滋冒響，無數氣泡從符籙邊緣汩汩上升，符籙竟嵌進劍齒鱒魚青黑色的魚鱗，開始猛力擠壓起它的胸腔。
何子舟閉住呼吸咬緊牙關，他的腹腔此時也感受到壓力，肚子裏翻江倒海般掀起一陣嘔吐的感覺，何子舟手指捻的決更緊了，圓形法陣的色彩愈加明亮。
“頂住……不準吐！”
劍齒鱒魚像一匹被韁繩死死勒住的戰馬，在混黑的水面下進退兩難，魚鰭瘋狂地拍打湖水，攪出一圈又一圈的激浪。
而隨着何子舟與凌朗靈力的加厚，劍齒鱒魚已經開始翻起了白眼，魚尾擺動的力度也漸漸變小，符籙已經鑲嵌進肉里去了。
“唔……”
何子舟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忽然有種風箏線斷的感覺，手中的圓形法陣陡然一凝，竟無聲消散殆盡，何子舟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湖面下方爆升出一道巨浪，接着是無數碎肉與血塊，凌朗與何子舟的神識第一時間探了過去，兩人眼神同時大驚。
劍齒鱒魚和肚子裏的玄胄甲魚……竟然被雙雙擠爆！
何子舟捂住胸口服下一枚丹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瞳孔里同時映射出赤芒與凌朗的身影。
“臭蟲……”
凌朗渾身顫抖如篩，牙齒咬的嘎吱直響，雙目已然蹦爍出殺意。
“哎呀！小何師弟，你吞下的玄胄甲魚被凌朗擠爆了，你還怎麼獲得滿分啊！”耳後傳來雷晃的聲音，“這離比試結束，可還剩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了！”
“紫須鯰魚，雪銀鱸魚幾乎已經被捕撈完了，更不要提最先被抓的緋鱗魚，現場的情況幾乎已經定下來了。”
周瑤的聲音也飄了過來，她語氣里充滿擔憂。
“何師弟你的分數……差的有點多，恐怕……”
“不……”何子舟緩緩開口，“輸贏還沒有定……”
“哎呀你就不要死要面子了！實在不行我和周師姐……還有王師姐給你湊些鱸魚，雖然只是杯水車薪……”
雷晃越說越沒底氣，他望了望黑沉沉的天影湖湖面，此時場中分數未夠的弟子只剩不到二十名，他說這話時，也正有幾名弟子分滿離場。
“雷晃師兄，王師姐，周師姐……你們還差多少分數。”何子舟抬手提起腳邊的漁網，裏面少的可憐的緋鱗魚正掙扎亂蹦。
“我的這些魚全給你們了，應該夠補上你們的分數。”
“啊？？”雷晃像聽到一個瘋子講的笑話，“你腦子沒事吧？你徹底投降啦？”
“不……我說過，輸贏還沒有定，此時此刻，唯有一種辦法了……”
王小嫚忽然想通：“你是說，那條分值一百的……”
“沒錯，那條分值一百的……碧睛紅鯉！”
何子舟猛然解開熾種的第六層封印，他念動神識，流淌着金色光圈的魚鉤緩緩浮起，而後猛然躍入水面。
“抓到那條碧睛紅鯉，就是我孤注一擲的最後辦法！”
“喂，你的好事被一個鍊氣七層的傢伙給攪了。”
晏楓滿臉笑意地開口，他望着凌朗道：“比試快結束了，你還差五十分，要不要我分你一些鱸魚，哈哈反正我抓得多！”
“滾！不需要！”凌朗如暴怒的獅子低沉開口，水面滾起道道漣漪。
“老子也要抓到那條碧睛紅鯉，讓那隻遭瘟的臭蟲……在我面前，狼狽的輸掉比賽！”
在漆黑的夜幕下，凌朗的魚鉤撲通一聲也鑽入水面。
這是絕對無法放鬆的領域，光線在這裏已經被厚重的黑暗擠壓殆盡，時間與空間通通消失，如太古之初的虛無。
金色的魚鉤刺破黑幕，緩緩下沉，四周沒有參照物，連劃出的簌簌氣泡也都無法看見，窒息的水壓讓人戰慄。
四丈三尺……四丈六尺……四丈七尺，五丈！
此時魚鉤已然來到天影湖五丈深的深處，幻覺的壓迫已然到達前所未有的強度，何子舟屏氣凝神，未魘決在識海轟轟運轉。
“之前就是在這一片水域，發現的碧睛紅鯉的影子……”
魚鉤在黑沉的水幕里像條小蝦，不斷變換着方向尋找目標，可四下除了漆黑一片的虛無，就是漂浮着的無數的蜉蝣生物，時不時還能看見一兩條漏網的雪銀鱸魚，可就是沒有紅色的影子。
“沒有多少時間了……”
何子舟心底越發凝重，他心一橫，操縱魚鉤繼續下潛。
五丈四尺……六丈……六丈七尺……七丈！
一口氣潛到七丈，已經探知不到任何光線了，可眼前卻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何子舟在石柱上咬牙，臉上的表情痛苦萬分。
是幻覺，各式各樣的幻覺，如皮影戲般一幕幕地組合閃現，死死咬住何子舟的識海，不行……這樣下去非要折在這裏不可！
何子舟解開熾種的第六層封印，靈力在熾種的加持下轟然純粹，未魘決也運轉流暢，他這才頓感一松。
識海中終於不再有幻覺的殘影，何子舟終於可以好好探查一番，他的神識附着在魚鉤上，隨着魚鉤不斷擺動方向，水底的樣貌也漸漸清晰。
“這是……”
神識忽然觸碰到一大片巨大廣闊的石壁，突如其來地橫在七丈深的天影湖水底當中，何子舟心中的驚訝逐漸升溫，在神識橫掃一圈后，他突然明白這是何物了。
這是一尊巨大的石獅雕像。
天影湖下……竟然立着一尊石獅！
“怎麼會……”
他從未聽過有關天影湖下的傳聞，甚至連天影湖本身都少之又少，無論是宗門的《玄武志》還是外門弟子的閑言碎語，因為會讓修仙者產生幻覺的緣故，且隨着湖底加深而愈加嚴重，幾乎沒有弟子會到達水下七丈深的深度。
疑惑如漣漪一般在心底蔓延，何子舟操控魚鉤，在石獅表面緩慢遊走，開始仔細觀察這一尊不明所以的水底雕像，才發現這石獅子大到非常，近頭部的毛髮就足以覆蓋整片比試現場，如此算下來這尊石像，少說有四五十丈的高度！
何子舟被這一念頭嚇了一跳，他把神識放在更深的水底深淵，黑暗如惡龍之瞳，同樣凝視着渺小的何子舟。
這天影湖，究竟有多深？
忽然閃過一抹紅色，何子舟猛然一震，幾乎下意識追了過去，魚鉤劃過道道氣泡，死死跟住紅色影子不敢丟掉。
又是一陣快速下潛，何子舟的識海再次疼痛，幻覺又開始進攻過來，何子舟顫抖着身子，魚鉤來到一塊渾圓的缺洞跟前，魚鉤在洞口邊緣停下，何子舟下意識打量一番，原來這是石獅巨像的右眼。
此眼威嚴似怒，竟然空心沒有瞳孔，何子舟不敢再繼續去追了，此時熾種六層的力量已經到達極限。
水流隨着魚鉤的停止而歸於平靜，一道紅色的影子緩緩游進神識的範圍，碧睛紅鯉小心翼翼地露出半個腦袋，嘴巴一張一合地吞食着蜉蝣生物。
“終於……終於找到你了！”
何子舟激動地快要哭了出來，他看着碧睛紅鯉獃頭獃腦又畏畏縮縮的樣子，一下猜到它潛到這麼深的原因了，這紅鯉生性膽小懦弱，一點風吹草動就跑的老遠，凌朗這個傢伙在水面又是血池又是金光劍陣，它早就嚇得不敢浮上來了。
“別怕小傢伙，這裏沒有壞人了……”
何子舟溫柔地自言自語，不過隨即意識到這裏可是水下七丈深，鬼能聽到他講話，何子舟突然有些後悔，沒有抓些飛蟲作為誘餌，就匆匆下水，現在他操控着光禿禿的魚鉤站在碧睛紅鯉的面前，就像一個欲要逮住迷途少女的裸體大叔，只要他稍稍動動腳趾，少女就會轉身跑進幽暗的樹林。
不過他現在仍能立在碧睛紅鯉的面前，魚鉤發出的金光一閃一閃的打在紅鯉的臉上，何子舟微微一笑，頓時明白過來，原來這條呆魚是被這金光所吸引過來的！
這就好辦了，只有不再有任何大的動作，慢慢的……慢慢的靠近碧睛紅鯉的魚鰓，然後用力一鉤……
側方忽然射過來另一道金光，接着卷着水流轟隆隆地疾馳而來，何子舟大驚，魚鉤瞬間啟動躲過金光，強力的金光掀起無數氣泡與暗流，稍稍慢一點魚鉤便會捲入其中！
何子舟焦急地意識到什麼，等他穩住魚鉤再次放出神識，碧睛紅鯉一個轉身溜進黑黝黝的洞口，不見蹤影。
“小爺我的一百分！”
此時那道金光現出本相，漂亮的金色魚鉤裹着厚厚的一等黃符，還未等何子舟有何動作，一張符籙就滴溜溜地從魚鉤上脫落下來，閃着奪目的魅藍光柱便直奔何子舟的魚鉤！
“這是……一等黃符，靈爆符！”
巨大的爆炸在水面深處轟然展開，衝擊波攜着水浪在湖底造出一個完美的花朵，衝擊波層層直上，威力穿透水面拉出一道高高的水幕，岸邊的觀眾一陣驚呼。
凌朗的魚鉤在爆炸之前就已經鑽入石獅的右眼之中，隨着靈爆符的隆隆爆炸，整個右眼開始崩裂坍塌，碎亂的石塊隨着紊亂的水流奔向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