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喘息之機
“給我死!”
刀法大開大合,血刀剛猛怒劈,他這一刀傾盡全力。
愚蠢的人才會輕視對手。
能一劍掀翻十三人,豈能小覷?
錢翼出手又快又重,顧平安閃避不得,握劍橫掃,十三道狂風裹住刀芒。
血刀像砍在銅牆鐵壁上,僅僅滯停瞬息,就將狂風劈碎。
咔嚓——
長劍顫動發出裂音,刀的力道卸掉,顧平安撤劍后躍,背脊重重撞在船板上,五臟六腑都要翻轉過來。
霎時,他突然不寒而慄,以極快的反應扭動身體。
咻!
雖已側避,箭矢還是釘在肩胛骨,黑袍滲出一條觸目驚心的紅色。
“做得好。”錢翼看向不遠處扣動弩機的士卒。
江面安靜無聲,船夫客商的目光盡皆注視在顧平安身上。
可惜了……
沒有內勁能夠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值得敬重。
倘若面對普通的鍛體小圓滿,此人也許會創造奇迹,可對手是鎮武司一員,刀法武器皆是上乘,連內勁都較同階更渾厚。
“你也配扯旗造反,你也敢妄想擁兵起義,真是無知者無畏。”
“雲州扶風郡顧遠山反賊的二兒子,今日伏法!”
錢翼刻意拔高聲調。
異寶、功勞,他全都要。
顧平安肩受重傷,傷口不停滲血,他強忍着劇烈的疼痛,心思竟還保持清明。
親眼見到東漢將士堅守孤城,無論任何絕境,但凡有一絲希望,都不能放棄崩潰。
窮途末路?
不!
還有奮起一搏的機會!
十三歸劍,能否大膽嘗試將十三劍合為一劍?
腦海里神書並無記載,他完全是靠自己領悟。
縱有反噬,無非變成痴獃,總比坐以待斃要好萬倍。
思緒只在片刻,而幾丈外的錢翼再次醞釀下一刀。
顧平安撐起身勉力狂奔了五步,只要一給對方有施展刀法的餘暇,自己立刻性命不保。
意念集中,揮出一劍。
這一次,不再有十三股狂風,而是拂面柔和的微風。
“貽笑大……”
心思謹慎如錢翼,以為對方垂死掙扎慢慢放鬆警惕,可在感受到微風的剎那,他汗毛倒豎、頭皮炸裂。
恍惚間自己好像在面對一個鍛體大圓滿,無力反抗的感覺太過強烈了。
他近乎消耗全身的內勁,蓄勢劈砍,但這一回卻劈不開。
轟!
錢翼血刀都脫手而飛,接連倒退七八步,一劍劃破胸腹,血液登時如泉涌。
“不可能……”他雙眼圓睜,低頭看了一眼,踉踉蹌蹌想要逃竄。
顧平安怎會允許,強撐疲軀追了過去。
士卒們面色蒼白嘴唇哆嗦,他們不知道這種顫抖究竟是出於震撼還是恐懼,反正不敢動彈。
短短時間,攻守易勢!
江面看客何其多,此刻面面相覷,眾人內心的駭然同時達到頂點。
這一劍,無法想像!
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錢翼自己絆倒自己,在地板上艱難爬行。
他的面色蒼白如紙,一邊嘔血一邊大聲哭嚎:
“我……我是鎮武司……”
顧平安眼神里那壓抑不住的憤怒,幾乎要噴薄而出,獰笑道:
“我他媽是十惡不赦的反賊之子,連狗皇帝都不怕了,還怕你鎮武司?”
說著只剩兩步之距,揮劍怒刺。
積攢的負面情緒急需一個宣洩,顧平安逐漸狂暴,朝着錢翼身上瘋狂亂捅。
“你見過拋棄兒子獨自逃命的父親嗎?”
“就因為我是顧遠山的兒子,所以我有罪,我就必須把自己的頭顱獻給朝廷。”
“憑什麼?”
“為何一定要逼死我啊!”
錢翼渾身劍痕密佈,早已氣絕。
血淋淋的一幕,看客見之悚然。
但寥寥幾個商賈頗為動容。
他們同是沖脈閉塞,靠着天山雪蓮化氣血為勁。
三千兩銀子,大乾各州郡一樣的價格。
雖是巨款,但反賊首領真拿不出嗎?
很明顯,在他心裏早已放棄這個兒子。
況且為了苟活拋棄血親,其野心儼然吞噬了人性!
那這個年輕人憑什麼要背負罪名,還是永遠無法洗刷的不赦死罪?
可那些上位者,又怎會跟小民講道理論對錯呢?
顧平安慢慢冷靜下來,一把扯掉屍體腰間令牌,隨後用牌環扣住肩膀上的箭桿,奮力向外一提將箭取出,撕裂般的痛苦令他雙手顫抖不止。
望着一雙猩紅的眼睛,船尾士卒們哪裏有勇氣拿起武器。
這都殺瘋了!
“解開。”顧平安目光冰冷。
戰船一端連着鐵索,幾個士卒嚇得像驚弓之鳥,生怕違令就會遭殃,趕緊合力卸索。
“懇請諸位避讓。”
顧平安環顧着江面上擁擠的商船小舟。
看客們緩過神來,滯留的舟船快速駛動,一來大家也苦朝廷久矣,難得能目睹如此快意的場面;二來大家都清楚對方是徹頭徹尾的亡命之徒,激怒他的後果很嚴重。
正如那具悲慘的屍體。
……
半個時辰后。
顧平安筋疲力盡,確認周圍環境安全後放下槳擼,便去艙內處理傷口。
黝黑船夫殺人劫貨受傷是常態,所以備着金創葯和止血膏,幸好箭矢釘得不深,敷藥后傷處沒再滲血。
又一次在死亡的邊緣徘徊,他活下來了。
依靠十三劍歸一擊斃鍛體境小圓滿,已經是自己的極限。
如果突遇鍛體大圓滿,甚至是先天境界,那他便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必須儘快購買天山雪蓮,有了內勁才能迎來蛻變。”
“若我是鍛體初期,宰錢翼易如反掌!”
顧平安意識進入《平安傳》第二頁,距離開啟下一次穿梭之門需要——
四十枚惡印。
用掉十枚存下兩枚,也就是說,他還需要得到三十八枚惡印。
只剩半年時間,而延長壽命所需的五百枚惡印更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
臨近深夜,小船途徑晉州渡口關卡,交過路費后順流而下。
如顧平安所料,沒有波折。
在雲州境內,府衙一道命令臂之指使,上下莫不制從。
但要想讓晉州方面協助,直接呈文肯定石沉海底,晉州府尊豈會答應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一旦沒抓住,反倒得背黑鍋。
所以必須先稟告朝廷中樞,再由中樞向晉州下達通緝令。
而這個過程,就是顧平安的喘息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