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以愛之矛
熙寧坐在泡麵箱子抬起頭來,竭力忍住眼眶泛起的酸意。不,不能想了,不許再想了。
或許這個男人曾經想過要被她取笑也無所謂,那是他甘之如飴。
可是,現在,怎麼也不能改變,這個那樣寵過她的男孩,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嘲諷她。不愛了,不過就是不愛了,如此而已。
熙寧還沒有準備好,沒有想好怎樣將大方幹練的職業裝化作最鋒利的矛,將自己無懈可擊的微笑化作最厚實的盾,去刺傷他,來保護她。就像他曾經怎樣撕開甜蜜的外衣,冷漠的話語狠狠捅進自己的心窩,把自己丟到谷底一樣。熙寧,還沒有準備好,還不夠強大。
“我覺得我有沒有穿裙子和我是否丟人不關你的事,請問你是哪個林子放出來的鳥。”熙寧倔強抬頭,本想惡狠狠的,可是軟綿綿的語氣,還是在初交鋒就失去戰鬥力。
西彥看着她,瞪眼,不說話。他在納悶:這麼多年怎麼還改不了愛吃泡麵的壞習慣,還是學不會在飲食上照顧自己。
熙寧望着這樣的西彥,多年的熟悉讓她明白,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自己已經或多或少的刺激到了他,這樣就夠了,不是么。
“你怎麼還是吃那麼多泡麵,胃病痛死了才甘心么。”熙寧咬唇懶得看他。
西彥又嘆一口氣。“大半夜的一個人出來,怎麼你也是孤家寡人嗎。早點回去吧,我走了,省得你看着煩。”
熙寧坐在原地,望着西彥遠去的背影,所有的防線,就如同戰士的鎧甲,那根串在一起的線斷了,就潰不成軍。熙寧的滿腔孤勇,不過就是堅強給他看的。
後來不是沒有接觸過別的男生,無論是不喜歡、不合適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拒絕,根本原因無外乎只有一個。她的心還沒有放空,她的心,還殘留着某個停滯不走的背影。
熙寧知道西彥一直是鄙夷自己吃泡麵的,熙寧吃泡麵的歷史是非常久遠的。
高中那會兒開始住校,熙寧吃不慣學校食堂的飯菜,於是就愛上了泡麵。
西彥本是不喜歡吃泡麵的,他說:臟,會生病的。
卻不由得熙寧嘟着嘴撒嬌,陪熙寧吃了一碗又一碗的泡麵。
他又說:既然要生病,我就陪你生病好了。
小戀人呀,形影不離。年少的愛呀,最美好的感覺,就是帶她去吃好吃的。曾經多麼美好,只是現在已是天涯陌路。回憶是個壞東西,想不起,念不起。
熙寧回過神來,不,已經不是當年光景了,再沒有人心甘情願陪她並且總是把碗裏的泡麵挑給她吃了,也不會有人在她吃完泡麵遞過來一根她喜愛口味的玉米火腿腸了。
哦,熙寧已經戒掉了玉米火腿腸了。
如今時過境遷,為了生活奔波勞累,哪有當年那份意境,泡麵不過是方便果腹。當心境變了,有沒有配菜也無所謂了。生活嘛,不就是無論喜歡的不喜歡的都要像個攪拌機一樣,傾囊接受么。
而小區拐角處,江西彥站在樓房的陰影里,看着不遠處抱着泡麵箱子的背影,沉思。
有時我會想起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無可取代,可是我知道我最大的遺憾,就是失去了你。
有時會問自己,你過的好不好么?可是現在看來你過得並不好。
原來把你交給別人我終究不放心,我犯下的錯我來彌補。既然時間再次把你帶到我面前來,那麼我再也不要放手了。
熙寧實在是不願在這個凄涼的深夜想起西彥,因為想起他時總是忍不住想起他是有多麼的好。
事實上,他對她唯一的壞,不過就是面無表情對她說:阮熙寧,我們分手吧。
阮熙寧,是熙寧的全名。阮、熙、寧,無一透露出的小女兒家的嬌柔姿態,她曾經是多麼喜歡西彥叫她的名字,他叫她的名字時語氣都是甜膩膩的,阮......尾音長長的拖着,熙寧,急促的收尾。
熙寧一度深信自己的名字是獨一無二的,至少在西彥心中必定是獨一無二的。
他最後一次叫她的名字,就是分手。阮熙寧,三個字連在一起,溫度驟然下降。
在此之前,熙寧從來不信自己的名字在西彥口中會有這種叫法,就像她不信他們會分手。過去的幾年,她相信他,相信他會給她盛大的婚禮,相信他永遠不會離開。她太過信任,以至於分開的時候,軟弱無依。
從前熟識的高中同學大學同學,都笑着打趣他們:宇宙爆炸也跟你們沒關係,你們還是會在一起。每當這個時候熙寧都會不好意思的笑,因為她也這麼覺得。
那時候小小年紀,被初戀寵的不知何謂分離,她不會明白,物極必反,太過篤定的永遠,一旦爆發起來,會死的有多慘。那時她以為,親密無間就是最好的。
從那以後,熙寧討厭極了二月十號這一天。這一天,他終於徹底離開她。西彥,江西彥,這個名字和這個日子一起,列入討厭的排行榜的首位。
熙寧阻止自己再往下想去,把泡麵箱子抱起來,跌跌撞撞回家去。
心裏很痛,可是胃裏還是很餓。
熙寧拆開兩包泡麵,一起丟進大飯盒裏,兩包泡麵兩包調料兩包酸菜,不要辣椒,是熙寧餓極了的時候一貫的做法。因為很餓的時候在沒有人把泡麵挑出來喂她,一包會不夠吃。
飯盒很大,端起來可以蓋住整個臉,霧氣繚繞,晃進了眼睛。熙寧流淚了。
手忙腳亂找面巾紙,床頭的面巾紙盒不知何時搬了家,怎麼也找不着。伸長了手去亂摸,砰,泡麵飯盒打翻了。
熙寧左手保持握筷子的姿勢蹲下去去撿。
淚水,終於滂沱蓋下來。
還有什麼比現在更糟糕。在深夜餓的胃疼,一碗泡麵也吃不到嘴。偶遇前男友,他溫柔體貼的囑咐旁人,自己卻是被嘲笑了一番。
最光彩的一面他來不及瞻仰,最狼狽的卻又奉獻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