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士氣
第二日天還沒亮,天威營大營內便開始造飯整軍,為開拔做準備。許明也早早起來,在趙小乙等的護衛下,出了騰越縣城。
趙小乙等七人跟上司彙報過後,已得到允許,正式成為許明的護衛。
許明並沒有通知馬吉翔等一干朝廷大臣,只給皇后王氏留了句“看着辦”的口信。他不知道那位平時沉默寡言的皇后能不能穩住騰越,他也管不了那麼多。
磨盤山如能大勝,一切都好辦,如果沒有勝,騰越穩不穩已經無所謂了。
眾將士聽說這次將會和晉王並肩作戰,一起反擊清軍,都表現得很有信心。許明進入大營,當眾宣佈會和大家一起出征后,戰士們更是歡呼了起來。
多年以來,永曆逃跑皇帝的軟弱形象已經深入人心。近日他打算棄國入緬的傳聞,更是一直銷蝕着士兵們的忠誠和士氣。
士兵們似乎已經忘記了以往所有的不滿和牢騷,重拾了往日的忠誠和勇氣。
“皇帝和我們一起出戰,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肯定會是個大勝仗吧。”
“也許陛下並沒有傳言中那麼懦弱?“
有些士兵開始為以前對永曆的偏見而感到羞愧。
至於營中流傳的,關於皇帝瘋魔的傳聞,也在這一瞬間成為了笑柄,軍中籠罩的陰霾一掃而空。
“御駕親征這套路,果然管用啊!”許明心中感慨。
見天威營軍心可用,許明一夜忐忑不安的心情也安定了下來。隨着靳統武一聲令下,天威營拔營啟程。
按照原定計劃,天威營辰時出發,越過球眸山和東山草場,正午前抵達甘露寺。許明不會騎馬,只能坐在馬背上,由把總趙小乙牽馬緩行。
靳統武不以為異,畢竟這個皇帝剛剛從馬背上摔下來過,有些緊張也是很正常的。他甚至還準備了一個簡易的竹滑桿,打算讓許明坐着轎子行軍,被許明斷然拒絕了。
許明出發時還信心滿滿,但還沒到一個時辰,已然覺得腰酸背痛,難以忍受。靳統武隨行觀察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提醒許明,騎馬最忌身體緊張僵硬。長時間行軍,必須放鬆身體,不能和馬匹的起伏對抗。
許明大感尷尬,連忙請教其中的技巧,過了小半個時辰,才漸漸掌握了竅門,頓時感覺輕鬆不少。
不久,部隊穿過東山草場,進入鄭山古道。此後山勢漸陡,騎馬很不方便,許明索性下馬步行,正午到達甘露寺時,已經累得氣喘吁吁。
許明心中暗罵這副身體贏弱,缺少鍛煉,又見甘露寺門口擺了幾個大茶桶,幾個僧人正在給路邊休息的士兵施茶送水,便快步上前討了一碗。
“咦,靳將軍,甘露寺雖破舊,水裏竟還捨得放茶葉?”
許明有些意外,茶葉在古代是一種奢侈品,即使是低劣的茶葉,也不是窮苦百姓隨便能用得起的。
靳統武告訴永曆,滇西本就多產茶葉,茫茫大山裡古茶樹不知有多少。
這些僧人平時上山採茶制茶,也不費銀錢。反而行人喝過茶后,總會布施一兩個銅板,長期下來也是一筆可觀收入。車裏司(今普洱)那邊的茶葉產出更多,品質也更好。以往滇西茶葉經過大理、麗江販入雪區,利潤非常可觀。
雖然靳統武行伍出身,對喝茶沒什麼研究,但滇茶入藏,再通過貿易換回馬匹,本是孫可望經營雲南期間,軍中馬匹的主要來源之一,所以他對雲南產茶情況,也略有耳聞。
“哦,這便是茶馬古道了”,許明感慨道,“雪區人們喜歡喝酥油茶,一日不可或缺。從雲南到西藏幾千里之遙,茶販們光靠一雙腳就撐起了一條貿易通道,真是偉大。”
“皇上見聞廣博,末將佩服。”
靳統武拱了拱手,接着道:“可惜如今大理已經被韃子佔據,這條路怕是行不通了。”
想到此處,靳統武不禁黯然。
前幾年西營在雲南經營得有聲有色,吏治清明,百姓擁戴。李定國在桂林、衡陽等戰役中,先後擊殺敗並斬殺了清廷定南王孔有德、謹親王尼堪,一時間天下震動。
哪知後來秦王孫可望、晉王李定國兄弟反目,西營在內訌中實力驟減。後來孫可望叛國降清,更是給西營帶來了沉重打擊,以致幾年之間,西營竟被打得敗走滇西,真是可惜之極。
在甘露寺附近,許明還遇到了很多永昌逃往騰越的百姓,使得道路變得更加擁擠。
經過一上午的徒步行軍,許明對古代軍隊戰略轉移的難度有了新的認識。
首先每次出發前,都要經歷吃飯、整軍、拔營的一整套過程。其次,古代道路的路況十分糟糕,即使是官道,也比21世紀的鄉村土路還要難走得多。這讓糧草輜重運輸變得極為困難。
最後,由於夜盲症在士兵中普遍存在,夜裏一般是不行軍的,否則士兵很容易走散。所以每天日落之前,還要把紮營,砍柴,吃飯的流程再走一遍。
這還是普通行軍,想在滇西這種山區,速度還要慢上一倍。
經過短暫休息,士兵們恢復了不少體力,大部隊繼續啟程行軍。還好越過甘露寺之後,道路就由上山變成了下山,使得行程變得輕鬆了許多。
黃昏時分,天威營前鋒抵達龍川江驛,開始安營紮寨。由於沒有城牆保護,靳統武在龍川江兩岸,都佈置了防禦部隊和簡易工事,以保護跨江的鐵索弔橋。
這座鐵索弔橋長近百米,由鐵索固定在兩岸,再用木板鋪就而成。
靳統武告訴許明,高黎貢山是一條非常狹長的山脈,南北長達四五百里,東西之間唯有一條可通行大軍的道路,東邊的入口是潞江渡,而西側的唯一的出口正是龍川江驛,所以龍川江驛的位置十分關鍵。
只要控制住這條橋,百萬大軍也不可能短時間逾越。
在龍川江驛,許明還見到了李定國派來的使者和少量先頭部隊,這些先頭部隊是趕來提前建立防線的。
一個千總告訴許明,李定國已經率主力度過怒江,駐紮在潞江渡與吳三桂大軍隔江對峙,明天一早便會翻越高黎貢山,撤往騰越。
“幸好咱們提前趕到,”靳統武心有餘悸,如果晉王被吳三桂粘上,從潞江一路追擊到騰越,損失恐怕會非常慘重。
許明很想派使者連夜返回,提醒李定國如果明天打算設伏的話,一定要注意防止叛徒泄露消息。
可惜高黎貢山道路實在太過險峻,在這樣的寒冬深夜,沒有人可以安全地穿越——就算是成股的部隊也不行。
再說,叛徒到底是誰呢?許明根本想不起這個叛徒的名字,也無法解釋如何能未卜先知,知道有人會叛變投敵。
“如果有無線電就好了,”許明遺憾地想。
這夜許明幾乎一夜未眠。這兩日,他在腦海里反覆推演了各種局勢變化。他幾乎可以確定,如果此戰失敗,唯有和李定國一起鑽進大山打游擊這一條路可走。
許明自詡比不上李自成,更沒有幾百年後那位偉人的雄韜偉略,在滇西的野人山裡打游擊,幾乎就意味着死亡。
“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許明摸了摸枕邊的佩劍,暗自下定決心,明日遇到任何困難,都不能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