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瘋狂年代

這個時代的人真是單純啊！曹青忍不住心中感嘆道，在醫院的時候他就體會到了這些，可怎麼都沒沒想到，到了社會，尤其是這堪稱魚龍混雜的列車上依舊是如此。當年他還很小的時候，常聽剛退休的爺爺在自己跟前嘮叨着以前社會如何如何好，城裏夜不閉戶的話題時，曹青總是以為他老人家在吹牛。要知道上海的治安情況在全國來說已經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了，但就在公司辦公大樓里，假如你上廁所時把手機放桌上忘記帶走的話，弄不好一個轉身就給悄悄溜進辦公樓的賊爺爺們給順手牽跑了。

現在的一切，放在以前的曹青是根本無法想像的，他心裏甚至覺得有些困惑，為什麼才過去短短的幾十年時間，如此美好的一切怎麼就變得那麼的墮落了呢？雖然和幾十年後的時代相比，現在的人們無論是在生活上還是物質上都遠遠不及，可恰恰就缺少了那種令人感動的淳樸和安寧。難道，金錢是導致人的劣根性大爆發的罪魁禍首么？曹青從小就愛畫畫，大學學的又是藝術專業，在他身上並沒有商人那種唯利是圖的性格，相反倒有一種藝術家特有的清高和淡薄，在他眼裏，反而覺得現在的一切才是最令自己感到溫馨，享受的。

“看來，這個時代也不是網絡上說的這麼可怕嘛……。”曹青對自己說道，同時又對即將回到上海有了那麼一絲期待。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啊，是生養他的故鄉，曹青在上海曾經生活、工作了二十多年，但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會用這種方式重新回到這時代的上海。

“算算……現在的老爸、老媽應該還沒我的年齡大吧？”一個很離奇的念頭從曹青的腦海中跳了出來，他歪着腦袋，去想像着自己的父母轉眼變成了拖着兩條鼻涕，穿着開檔褲的小屁孩時，差一點兒就撲哧笑了出聲。

真可惜，他根本就不清楚當年的父母小時候究竟是住在上海什麼地方的，要不然到了上海后悄悄找上門去，去看看父母現在的傻樣子，甚至還可以偷偷地把比自己還小几歲的老爸用糖果騙到僻靜地方，用力掐掐他的小臉蛋，拽拽他的耳朵，甚至不客氣地狠踢他幾下屁股，肆無忌憚地蹂躪一番，以報復下自己小時候常因為調皮搗蛋被老爸多次竹筍烤肉的慘痛經歷。

“高叔叔。”

“嗯，什麼事？”

“我……我們的家……在上海什麼地方？”曹青既期盼又有不安地問。

“在靜安區的忻康里。”高強放下手中正在看的醫學書，微笑着回答道：“就在23路終點站的邊上，出門往北再走幾步就是曹家渡了，這地方聽說過么？”

“哦，是曹家渡啊！”曹青點點頭，忻康里他不怎麼熟悉，可曹家渡卻是知道的，聽說以前那邊非常熱鬧，不過在曹青的記憶中，曹家渡除了有一圈新建的高樓之外，商業環境就連往西過去不遠的中山公園的繁華都比不上，更別說和曹家渡地形相似的徐家匯、五角場了。

“高叔叔……。”曹青想了想，遲疑地問：“我去你家住，韓阿姨她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呵呵，怎麼會呢？”看着人小鬼大的曹青，高強笑呵呵着撫撫他的腦袋，很溫和地道：“小傻瓜，你韓阿姨可是個善良人，你的事我早就和她在電話里提過了，不用去擔心這個。只是……上海人多，家裏的條件比不上唐山那邊的寬敞，住的地方有些狹小了點，等到了家后，你可不能嫌棄噢！”

“高叔叔，瞧您說的。”曹青也笑了，當在醫院時聽說高強提議首長收養了他，他不知道有多高興呢，畢竟，他和高強這些日子裏相處的很好，對這個善良的醫生曹青心底里已經有了一絲依戀，假如真換了一家毫不認識的陌生家庭，他反而會感覺到不自在，再者，能夠用這種方式回到上海，對曹青來說更是不錯的安排。

“你韓阿姨在家把所有都安排好了，你睡覺的床啊、被子呀、牙刷、毛巾……對了，我們上火車前，她還特意打長途到醫院來問過呢，就盼着我帶你早點回去呢。呵呵，還有你可愛的小妹妹，前些天阿姨告訴她馬上就會多個哥哥回家，她聽了不知道有多高興呢……。”高強笑眯眯地述說著，臉上全是喜悅和溫情，他從上海趕到唐山進行醫療工作至今，已經離家兩個多月了，如今再過十幾個小時就要回到久別的家中，一想到家中的妻子和孩子，那種期盼之情顯余神色。

高強掩飾不住的興奮和期待也感染了曹青，曹青不由得也期盼着早些到上海，去看看那個新的家。

對於高強所說的家裏的情況，曹青倒沒怎麼在意，上海一直就是個地少人多的大城市，市民居住面積狹小的問題從解放前到21世紀都未能得到根本改善，就連曹青小時候也是和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一家五口擠在一套兩居室的老工房內，直到曹青讀大學的時候家裏才貸款買了套三房二廳的公寓后，才算擁有了自己獨立的卧室。

再說了，曹青很自信。作為一個從21世紀來到這個年代的人，他的腦袋裏裝着大把大把的賺錢方法。他並不是什麼商人，搞設計的他更從沒有過成功經商的經歷，可大致了解將來的歷史走向，又在廣告公司混了這麼些年，看見的，聽到的成功商業例子是比比皆是，只要跟着時代腳步隨手拿來一用，曹青就有十足的把握用“智慧”去創造無數財富，用來改善將來的生活。

一路上，曹青美滋滋的盤算着，小腦瓜里展開了他的宏偉創業計劃。可當火車抵達上海，高強帶着他坐公交車回家的路上，曹青卻被這一路所見的幾幕情景給嚇得目瞪口呆，當頭如被一潑冷水澆得透心涼。

“打倒資產階級反動派XXX！剝削革命群眾的反動派死不足惜！”

“XXX是資本主義的大毒草！現行反革命罪行累累！今天要徹底割掉這條資本主義的尾巴！”

“投機倒把罪名確鑿！一定把XXX徹底鬥倒斗臭！革命同志們，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幾個人五花大綁，頭戴着三尺高帽，上面黑字打着紅叉，胸口用細細的鐵絲掛着沉重的白字大木牌，以“飛機式”雙手向後，腦袋前沖，被一群革命小將強行拉在大街上遊行批鬥，周圍的陣陣口號聲喊的震耳欲聾，此起彼伏，曹青至此才算第一次親眼目睹文革批鬥的火爆場面。

“作孽、真是作孽啊……！”公交車上，坐在曹青前座一個老者注意到了路邊的一幕，趁司機停車讓路的空隙，他把腦袋探出窗外張望了幾下，突然之間驚愕地合不攏嘴，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獨自搖頭輕嘆道：“沒想到建國這小子也給抓出來了，哎！前幾天我就和他說過別擺攤、別擺攤了，可這小子就是不聽老人話啊！為了賣幾個破雞蛋給家裏換點東西，連自己小命都不要了，現在可好，弄成了資產階級反動派，搞不好還是資本家了，等批鬥完肯定要送到新疆去勞改十年八年的，讓他老娘一個人在家以後怎麼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