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防水化妝品 “這當然不是……
賈敏悄悄碰了碰林老夫人,又指了指玉桂,老夫人一看也樂了。
上了年紀的人,就愛看小輩們吃吃喝喝。
他們表達自己的喜愛和親厚時,往往就是給好吃的,給很多好吃的。
林老夫人也不例外。
她笑着示意丫鬟,把另外一隻小貓也放到了玉桂跟前。
“好孩子,快吃吧,這裏還有呢。”
玉桂小大人似地嘆了一聲,“小貓實在是太可愛了,讓我不忍下嘴呀!”
說完,眼睛一閉,“嗷嗚”一聲,就咬掉了櫻桃。
“咦,這不是櫻桃?”
“這當然不是普通的櫻桃,這叫龍吟櫻桃。”
傅玉衡順手拿起一支銀簽子,在一顆尚未動過的“櫻桃”上用力一劃。
那顆“櫻桃”應手而裂,分成了不大規則的兩瓣。
但規則不規則無所謂,反正他的目的也不是做手工,而是為了讓眾人看清楚,這“櫻桃”內部的構造。
看見這果子的切面大約分了三層,最外層是薄薄的一層鮮紅色的果皮,裏面是厚厚一層櫻紅色的果肉,最裏面是一顆有些泛黃的白色果核。
如果不是面點的切面毛躁和水果的有明顯區別,誰能想到,這麼像的一顆大櫻桃,竟然是假的呢?
林如海摸着短須,微微點了點頭,“只是這般的技藝,已遠遠超出櫻桃本身的價值了。”
賈敏卻道:“你只說了櫻桃,卻忘了季節。這世上奇貨可居,坐地起價的人可不少。
同樣一顆櫻桃,如今數九寒天,能和正當季時一個價嗎?”
林如海失笑,拱手道:“奶奶教訓得是,小生記下了。”
見眾人都在一旁看笑話,賈敏啐了他一口,臉頰羞得通紅。
偏林如海還不知收斂,取笑道:“看來奶奶最近打理家業,翻看賬本,着實收穫不小。”
眾人再也憋不住,哄然大笑。
賈敏又羞又氣,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林如海的腰上添了好幾塊青紫。
唯有小姑娘玉桂不知道大家在笑啥,左看看右看看,見大家都在笑,根本沒有注意到桌上的糕點。
她悄咪咪得伸出小胖爪,把最後一個完整的貓咪糕點扒拉到了自己面前。
片刻之後,一隻小胖手又把糕點推回了原位。
只不過,那貓咪四爪上團着的櫻桃,已經不翼而飛。
玉桂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繼續低頭,專心和自己面前的點心較勁。
這貓咪點心,其實就是做成貓咪形狀的泡芙。
在古代也有個專門的名字,叫做酥油泡螺。
只不過,別人都是做成螺螄的形狀,他這裏做成了各個品種的貓咪。
就只說賈敏點的這三個,貓咪品種各異,有虎皮黑白貓,有臨清獅子貓,還有背部漆黑唯有四足雪白的烏雲蓋雪。
勾得玉桂一邊吃一邊好奇:我點的那隻又是什麼貓呢?
她心裏不免焦躁起來,又看了看自己哥哥嫂子,見他們只顧陪着人說話,小姑娘泄氣地鼓了鼓臉,又用小叉子挖了勺奶油。
嗷嗚,好次!
這時,一把聲情並茂的嗓音響起,就算在雅間裏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一個是才高八斗,心地純善的落魄書生;一個是狡黠靈慧,貌若天仙的短命鬼女。
當他遇到了她,書生與鬼女相逢,共譜一曲人鬼情未了的絕世戀歌!
人世間第一部話劇——《倩女幽魂》即將開演,敬請您的觀看。”
傅玉衡精神一振,起身道:“林伯母,林兄,嫂子,話劇要開始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林老夫人點頭致意,“快回去陪你爹娘吧,難得看個新鮮事物。
如海,敏兒,你們替我送送玉衡和公主。”
玉桂眼睛一亮,趕緊從椅子上跳下來,任由伺候她的丫鬟鈴鐺給她擦乾淨了嘴,顛顛跑到林老夫人身邊。
“老伯母,玉桂也要跟着五哥和五嫂回去了。嗯……改日裏,我再來給您請安。”
雖然中間頓了一下,但整體話術都還不錯。
幾個大人也不會苛責她那一點失誤,反而覺得他小小年紀便能做到這樣,已經十分聰慧了。
林老夫人心裏愛得不行,只恨不得自己抱回家去養着,接連許諾了許多條件,要哄她在這裏陪自己看劇。
但玉桂一心想着回去看自己的貓咪,無論林老夫人怎麼說,她都不願意留下來。
但這小姑娘也會說話,話里話外都是自己若不回去,她娘也會想她的。
林老夫人縱然遺憾,也只得放她走了。
只不過,轉頭就吩咐丫鬟,把從家帶來的點心都給玉桂裝了,叫她帶家去吃。
等他們兄妹姑嫂走了之後,林老夫人才收回了目光,不經意般看了看賈敏的肚子。
林家之所以要和榮國府結親,一是因為朝堂上的合作共贏,二就是因為賈敏的母親史太君好生養。
史太君的孩子有沒有夭折的林家不知道,但賈赦、賈政與賈敏兄妹三個,可都立住平安長大了。
林家幾代單傳,賈家孩子的成活率,自然讓他們垂涎不已。
不過兩人也才成婚,林老夫人深知自家歷來子嗣艱難,縱然心裏着急,嘴上卻從沒催促過一句。
但賈敏何等聰慧?
只看林老夫人對親戚朋友家裏的孩子有多喜愛,就知道老太太有多麼地盼孫心切了。
但子嗣之事,本就需要天意成全。
既然婆婆不提,賈敏自然不會自己提出來,徒然給自己增添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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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傅玉衡一行人離開了玉蘭閣,往海棠閣走時,徒南薰就忍不住搓着手臂問:“剛才那些話又是什麼?我怎麼聽着滿身的雞皮疙瘩?”
什麼人鬼情未了,什麼絕世戀歌……
這些句子若是在書上看到了也還好,真被人聲情並茂地念出來,那感覺,就跟遭了雷劈渾身過電似的。
傅玉衡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覺得很雷?”
“昂,雷?”
“就是跟遭了雷劈似的。”
徒南薰想了想,覺得這個形容挺形象的,邊點了點頭,“何止是雷呀,簡直就是……”
她說不出來那種感覺。
傅玉衡:“一盆黏糊糊的熱狗血當頭澆下?”
“對,就是這種感覺!”
傅玉衡指了指二樓,“你看觀眾席上那些,是不是都在討論?”
其實哪裏用看呀,他們站在三樓的走廊上,二樓的嗡嗡聲就源源不絕地傳入耳中。
有的人面色期待,有的人已被自己的腦補感動,還有的人反應與徒南薰如出一轍,整滿臉一言難盡地搓手臂。
傅玉衡道:“只要他們議論了,咱們宣傳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他們議論得越大聲,爭吵得越激烈,咱們的票房就賣得越好。”
後世的電影不就這樣嗎?
話題吵不起來,網絡關注度不夠,就算製作再精良,片子再有意義、有內涵,也照樣票房慘淡。
在這個時代,話劇這種通俗易懂,貼近生活的表演形式,絕對是新開的藍海領域。
傅玉衡自問《倩女幽魂》無論是劇本,還是各位演員的表演,乃至幕後的所有工作人員,都屬於當前時代頂級的。
頂級的製作,自然配得上頂級的票房。
他只是在宣傳上稍微使些手段而已,又沒有虛假宣傳,所以半點不心虛。
徒南薰也不傻,前段時間鋪天蓋地的宣傳,效果她已經看到了。
此時在看觀眾席上議論紛紛,不禁佩服地瞭了傅玉衡一眼,調侃道:“你可真是見縫插針,一點時機都不放過。”
等兩人回到海棠閣,舞台上的燈光已經亮了起來。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響起,舞台上的大幕緩緩拉開。
伴隨着街市上的嘈雜之景,男主角寧采臣正式登場。
雖然徒南薰已經看過一次了,此時復觀依舊聚精會神,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劇情節點。
其餘觀眾都是第一次看,但這種表演形式已經足夠新穎,更別說故事和內涵了。
和市面上現今流行的話本小說相比,男主角寧采臣並沒有什麼大的突破。
都是一介書生,時運不濟,在落魄潦倒之時遭遇絕色佳人。
但女主角聶小倩道形象,絕對算一項重大突破。
以往話本中的女主角多是男主角的附庸,是男主事業和精力的陪襯,甚至是一個送錢財、送美色,還無怨無悔、予取予求的工具人。
但聶小倩不一樣,她從一開始接觸寧生,就是帶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
她想害寧生的性命,用寧生的精血去奉承控制她的老樹妖,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不受罰。
後來兩次施害不成,她雖然對寧生的品性心生敬佩,但她轉而幫助寧生,卻絕不僅僅是為了寧生。
她是從老樹妖那裏得知了寧生身懷官祿紫氣,鬼身若是長時間與寧生相處,就能骨肉復生,重新變成活人。
這個故事節點讓人看完之後,不禁會生出疑慮:如果寧生身上沒有官祿紫氣,那聶小倩還會幫他嗎?
甚至於若是寧生身邊沒有高人燕赤霞,聶小倩又會舍了自己的性命幫助寧生嗎?
有人覺得會,因為聶小倩後期的確對寧生情深意重;也有人覺得不會,因為聶小倩前期就是一個利己主義者。
劇情跌宕起伏,觀眾的心也跟着大起大落。
隨着大團圓的結局落幕,觀眾既覺得酣暢淋漓,又覺得悵然若失。
朱氏幾個女眷的眼淚,是流了又干,幹了又流,脂粉都花了。
徒南薰到底看過一遍,多了幾分抵抗力,這會兒忙得跟只花蝴蝶似的,勸了這個哄那個。
結果她一回頭,見傅玉衡正在發愣,不由氣不打一處來。
——你平日裏那麼多花言巧語,如今正該你上陣的時候,怎麼變成啞巴了?
她三兩步走過去,背着眾人的目光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傅玉衡猛然回神,就看見徒南薰氣鼓鼓地朝他努嘴使眼色。
不用看他就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他也正是看見了那幾張大花臉,才猛然想起,防水化妝品是不是可以順勢推出了?
但這會子,他還是先聽媳婦兒的話,哄家裏的幾個女人吧。
冬月初三過後,《倩女幽魂》的熱度更上一層樓。
許多原本不以為意的人,卻發現自己無論參加哪個宴會,同座之人討論的話題都脫不開《倩女幽魂》。
他們一沒看過,二沒了解過,一時竟是融不進話題里去了。
嗨,這怎麼能行呢?
《倩女幽魂》究竟好是不好還在其次,他們的日常社交才是最重要的。
為了不和眾人脫節,看,必須看,立刻就讓家僮去買票。
但偏偏這票,他並不好買。
還不到冬月初十,年前的十五場,票竟然全部賣完了。
要知道,年節的宴會可是最多的。
“就不能通融通融?”
“不是小人不肯通融,實在是沒好位置了。”
“沒好位置,那就是還有位置了?”
“有是有,但全在兩側或邊角。”
那些家僮都猶豫了起來。
有的腦子靈活,一咬牙問道:“若是願意買這些位置,什麼時候可以來看呢?”
“下一場就行,之前沒人買這些位置的票。”
“那行,給我來十張,五張男席的,五張女席的。”
雖然票價不低,邊角處的也得五分銀子一張。
但對他們這些人家來說,這都是毛毛雨啦。
有了帶頭的,後邊就有了跟風的。
但也有猶猶豫豫下不定決心,先回去請示主人的。
只不過,風聲傳得太快,等他們請示完了再返回,就連兩側的票也沒了。
傅玉衡兩口子坐在家裏,抱着銀子,數得眉花眼笑。
徒南薰歡喜道:“我以前也沒覺得錢這種東西有多好,但如今自己賺錢了,才知道這種感覺有多痛快。”
傅玉衡拿了塊兒碎銀子,拋起來又接住,“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喜歡的不是錢,只是賺錢的過程?”
說白了,就是喜歡成就感而已。
徒南薰歪着頭仔細想了想,“嗯……很有可能。”
若是她父皇直接賞賜給她一萬兩銀子,她也不見得會多高興。
但若是自己賺的,一千兩就足夠她歡喜不盡了。
所以重要的不是銀子,是那個過程?
傅玉衡立刻把他面前的銀箱拖走,“既然如此,這些銀子我幫你保管吧。”
——我是真的喜歡銀子呀!
“啊?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徒南薰怒了,衝過去抱住自己的銀箱,“想都別想,這些是我的!”
她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像一隻警惕的貓咪,緊緊地盯着傅玉衡。
傅玉衡摸了摸鼻子,訕笑道:“其實我是有另一樁好生意,想把這些銀子當本金。”
徒南薰正要問什麼生意,卻見紅藻捧了個食盒走了進來。
“公主,駙馬,這是大姑娘讓人送過來的新奇點心。”
她把食盒打開,從裏面端出兩樣細點來,“據說是大姑娘從閨中好友那裏淘換來的方子,自己指揮白案廚娘做了,給各院都送去了,這一份是單給公主和駙馬的。”
兩人勾頭看了看,見一樣是碧綠色的方糕,另一樣做成海棠花的模樣,看起來就很酥香。
徒南薰各捏了一塊嘗了嘗,一樣是甜口的,一樣是咸口的。
“不錯,不錯,咱們玉蓮可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這小姑娘簡直就是學霸附體,入京之後雜學兼收,每一樣都還學得不錯。
聽見她說好吃,紅藻便笑了起來,“大姑娘還有話叫我傳呢。”
徒南薰便問:“什麼話?剛才怎麼不一併說了?”
紅藻笑道:“大姑娘說了,若是公主覺得這點心好吃,要替她求求五爺,讓劇院那邊多做幾份龍吟點心,她幾個小姐妹都愛吃。
只是咱們劇院裏的點心不外賣,那幾位姑娘又一時沒買到票,都饞得不行,這才求到了咱們大姑娘頭上。
大姑娘說了,知道那是家裏的買賣,她也不敢把方子給人,只求幾份點心。”
徒南薰還沒說話,傅玉衡就先喊起冤來,“好哇,好哇,如今嫂子進門了,你們姑嫂兩個竟是聯合起來,要治我了!”
屋裏幾個女孩子都被他逗得花枝亂顫,徒南薰笑了一陣,又裝出一副夜叉樣,得意洋洋道:“看你日後還敢不敢惹我?”
“不敢,不敢,小生再也不敢了,公主可饒了我吧。”
傅玉衡裝模作樣地打躬作揖,卻又不肯認真行禮,身子七扭八歪的,搞怪至極。
幾個姑娘本就剛忍住笑意,不妨他還有一出,徒南薰一口茶噴了出來,嗆得邊笑邊咳嗽。
傅玉衡一驚,急忙過去替她拍背順氣。
兩人鬧了一陣,傅玉衡對紅藻道:“你去和大姑娘說一聲,她要的點心,明兒就得了。”
打發走了紅藻之後,他就拉着徒南薰坐下,認真說起了自己的新打算。
“防水的化妝品?”徒南薰大為驚奇,心頭已是蠢蠢欲動,“也就是說,日後就不怕一哭妝就花了?”
她本就是個愛美的女孩子,哪裏能忍受臉上臟呼呼的,胭脂水粉糊成一團?
從前是沒辦法了,驟然得知世上還有不怕水的胭脂水粉,徒南薰心裏只剩一個想法:想要,好想要!
不但是她,就連在一旁伺候的綠蘿也禁不住詢問道:“駙馬爺,真有不怕水的脂粉?”
“那是自然。”傅玉衡自信滿滿,“我得了一個海上奇方,製成脂粉塗在臉上,別說是淚水了,就算在暴雨里跑一圈,妝也不會花半點。”
徒南薰立刻催促,“那還等什麼,快制出來吧。”
她把那箱碎銀子又往傅玉衡面前推了推,“這些都給你,不夠了我再讓綠蘿去拿。”
賺錢不賺錢,生意不生意可以往後稍稍,先制出來讓她用上,才是最要緊的。
就算早就見識過了,但此時此刻,傅玉衡抱着一箱銀子,還是忍不住感慨:愛美的人,可真捨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