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都是一個村子裏的,又是左鄰右舍,家裏發生的事根本不可能瞞住。只是劉氏對侯府那邊不了解,擔心自己說錯了話會給閨女帶去麻煩,所以便只語焉不詳道:“確實是好事,咱家珠兒的家裏人尋來了!這些東西,都是珠兒家人送來的謝禮。”
“明珠的家裏人?!”
果然一聽這事,村民們就都驚訝了,“明珠原來不是被家裏人扔了的嗎?”
陸明珠是收養的這事,劉氏自不會大張旗鼓的到出去說,但也是瞞不住的。當年她把明珠帶回家時,也沒避着大家,況且那時明珠也三歲了,所以村裡好些人都看見了,自也知道陸明珠是陸家撿回來的。
猶記得那時,村裡不少人還嘲笑陸父和劉氏傻,竟平白撿一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回家,還當個寶養着,這不是傻是什麼?
那丫頭沒破相時還好,確實生得俊俏,以後能嫁個好人家,幫扶娘家。可後來破了相,那就真是砸在手裏了。
所以在此之前,村裡好些人都不理解陸家的做法,可如今瞧着這幾輛大馬車,他們卻不由羨慕了。
瞧這架勢,這丫頭家裏定然很是富裕,陸家這怕是要發達了!
“明珠家裏人是做什麼的呀?”有人瞧着眼熱,忍不住問道,“這麼多好東西,得花多少銀子啊!明珠丫頭莫不是地主家的小姐吧!”
“我看比地主家還要殷實,肯定是個大戶人家!”
“是啊是啊,翠華啊,你未來有福了。”
“我看不見得,這麼有錢,怕是個商賈吧。”有人羨慕,自有人嫉妒。沒等劉氏回答,就有人酸里酸氣道,“商戶人家嘛,也就只有錢了。就是可惜了,明珠丫頭以後怕是也只能嫁給商戶人家了。”
自來士農工商,商人雖富貴,但還是有好些人瞧不起。況且,成了商籍,三代之內還不能科舉。
但其實除了上層,底層百姓並不太在意是否是商籍,畢竟就算商戶人家有諸多限制,可他們有錢啊!
不過商人到底社會地位不高,也有不少人對其有偏見,聽着這話,眾人一時靜了靜。
說話的婦人見此,頗有些得意,她平日就與劉氏有些齷齪,自不願見着陸家好。見劉氏沒回話,她眼珠子轉了轉,笑着就又要開口,“商戶人家也好,至少吃喝不愁,就算以後明珠嫁不出去,家裏也……”
“這位夫人誤會了,我們晏家並不是商戶人家。”這婦人話未說完,便被一道淡然沉着的中年女聲打斷。
聽到這話,眾人皆不由朝說話的人看去,便見到一位穿金戴銀、儀容得體,氣勢不凡的中年女子走了出來。
這女子看上去儀態風雅,頗有幾分威嚴,眾人瞧着,都不由自主站直了身體,下意識閉了嘴。
便是剛才那陰陽怪氣的婦人也一時間不敢開口了。
跟着這三輛大馬車來的不僅有那些東西,還有不少人,其中領頭的便是這位女子。她姓王,眾人稱她王姑姑。
因着明天宴席是要在陸家舉辦,所以王姑姑便領着一些人留了下來,幫着陸家打理。
杏花村的村民們自不認識這王姑姑,但瞧着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通身的氣派與眾不同,讓人本能敬畏。
“這位夫人不了解情況,所以誤會了,情有可原。”王姑姑笑着道,“不知者無罪,想必我家大人也不會怪罪。”
大人二字一出,便已經震住了圍觀的人,方才開口的婦人更是白了臉。
“我家主君姓晏,乃是陛下親封的定遠侯。明珠小姐乃侯爺與侯夫人的嫡長女,這位夫人現在可清楚了?”
侯爺!竟是皇上親封的侯爺!
村民們雖沒太多見識,可又不傻,自知道這侯爺是個大官。至於有多大……反正比縣太爺大多了!
陸家那丫頭竟是侯爺的女兒,還是嫡長女!
一時間,所有人都震驚了。那婦人更是白了臉,軟了腿,差一點就嚇得坐倒在地!
她、她剛才竟編排了堂堂侯府,笑話了侯府千金!
“我、我聽清楚了……”她滿心慌亂,結結巴巴道,“是我錯了,是我亂說話,別抓我,別抓我!”
她嚇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周圍其他人也立刻離她遠遠的,就怕被連累了。
“這位夫人不用驚惶,我家大人寬宏大量,自不會因你的無知怪罪。”王姑姑臉上依舊掛着得體的笑容,淡然道,“夫人還請起吧,地上臟,莫要弄髒了衣裳。”
說罷,王姑姑沒再看癱軟在地的婦人,而是走到劉氏身邊,微微一福身,恭謹淺笑道:“陸夫人,明日宴席的禮服準備好了,還請您試一下,若是有不合身的,可以及時改動。”
“好,我這就去試試。”
雖然王姑姑客氣有禮,但劉氏面對她時還是頗有些不自在,不過為了不給閨女丟臉,她硬是撐住了。
王姑姑又是淺淺一笑道:“辛苦夫人了。”
她就試個衣服有什麼辛苦的?不過這話劉氏沒有說出來,也只客氣的對王姑姑笑笑。劉氏想着,這高門的規矩果然多,一時心中憂慮,也不知她家珠兒能不能適應。
帶着這點隱憂,劉氏進去試衣裳了。
待她進了屋,王姑姑又環視了周圍一圈,笑着道:“明日我家大人特辦宴席感謝陸家對明珠小姐的照顧,諸位若方便,還請來喝杯酒熱鬧熱鬧。”
說完,王姑姑這才轉身進了院子。
院外眾人卻是安靜得厲害,好半晌才有人激動地開口:“陸丫……不對,明珠小姐竟是侯府千金,這……陸家是真要發達了!”
“侯爺啊,聽說比縣令還要大。”
“豈止,那是比知府還要大的官!”
外面的動靜,陸明珠自然也聽見了,不過她暫時沒時間去看,而是被兩個丫鬟圍着換衣裳做頭髮。
劉氏進來時,陸明珠剛好換了一身新衣裳。
也不知那衣裳是用什麼料子做的,比之綢緞還要順滑,顏色鮮亮,一看便知珍貴。陸明珠身段本就不錯,這身衣裳更是把她的優點放大了好幾倍。
衣裳以紅色為主,卻又不是那種老氣的紅色,而是鮮嫩的櫻桃紅。陸明珠本就生得白,如今更是顯得雪白嬌嫩,如一朵含苞欲放的嬌花般嬌艷。
“娘,好看嗎?”
見到劉氏,陸明珠立刻轉了一個圈讓她瞧。
“好看好看!”劉氏自然是連連點頭,一時間都忘了不安,不住的誇道,“我閨女生得好,穿什麼都好看!”
“那是!”陸明珠毫不客氣的接受了這讚美,小跑到劉氏身邊道,“您也快來試試,看看合不合身。”
“好好好,娘這就試。”只是那料子薄薄的,劉氏看了看自己滿是繭子的粗糙的手,有些不敢放上去,“這料子太好了,我弄壞咋辦?要不換一件吧……”
“壞了就壞了唄,衣裳本就是拿來穿的。”不等她說完,陸明珠直接拿起衣裳往她身上套,邊眨眨眼道,“壞了咱就換一件,它能穿在娘身上,也是它三生有幸了!”
這話哄得劉氏止不住笑,一時也沒了不自在。
身後,一直觀察着兩人的王姑姑不禁在心裏點了點頭。王姑姑其實並不是侯府的人,而是從宮裏出來的。
裴令找到陸明珠后,雖立刻便讓人傳消息回了侯府,但京城路遠,侯府的人不可能這麼快趕過來。
但明天的宴席,算是陸明珠第一次正式以侯府千金的身份展露人前,最好是盡善盡美,所以裴令便尋了在雲州府養老的王姑姑來。
在來之前,王姑姑本還有些擔心。
這位明珠小姐長在農家,這麼多年了,怕是早就定了性子。這一朝從鄉下姑娘成為侯府千金,堪稱一步登天,要麼惶恐難安,要麼得意忘形。
倒是不想這位明珠小姐竟如此穩得住,鎮定自若,全無半分小家子氣,也無輕狂之意。
王姑姑不由對這位小姐刮目相看,也對陸家的教養多了幾分認可。雖是農家清貧,可陸家的教養並不比一些高門大戶差。
綾羅綢緞只能裝飾外在,這人啊,最重要的便是品格與心態。否則便是穿了龍袍也成不了太子。
王姑姑看出了劉氏的不自在,見明珠小姐如此護着自己的養母,不由微微一笑,帶着兩個丫鬟出了門,給這母女倆留了獨處空間。
果然,待她們出去,劉氏便自在多了。
“娘,你覺得這支簪子好看嗎?”
陸明珠拿了一根玉簪給劉氏看。
對於劉氏來說,那盒子裏的首飾就沒有不好看的,當然這簪子插到她閨女頭上就更好看了。
只是……
“珠兒,如今侯府尋來,你臉上的葯便可以停了吧。”劉氏捧着閨女的臉,心疼愧疚的看着那塊疤,“侯府這般厲害,你那位兄長也是個大官,定然能護住你的。以後就不用委屈你弄花自己的臉了。”
杏花村的人皆知陸明珠在十歲時摔了一跤,從此在臉上留下了好大一塊疤,從最美的村花變成村裡最丑的姑娘。
但外人不知,陸明珠的臉其實早就好了。
她當時確實摔傷了臉,但並不嚴重,只劃了一道淺淺的口子。陸父給她開了葯,擦了幾天便好了。
那時陸明珠還沒有恢復現代的記憶,但或許是潛意識仍在,她特別有危機感。
容貌太盛,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好事。陸明珠十歲時,便已生得十分美麗了,便是她自己瞧着,有時候都會看呆。
雖然很喜歡自己這張臉,可陸明珠更珍惜自己的小命。
陸家只是普通農家,根本護不住她這般的美貌,所以陸明珠乾脆將計就計,讓自己破了相。
其實她臉上的疤是假的。
陸父是採藥人,知道一種藥草,皮膚若沾上了,便會發紅髮紫,須得一個月才能消。
陸明珠便是用了這種藥草偽裝自己。
這一點,陸家除了最小的陸陽,其他三人都是知道的。起初劉氏是不同意的,不過後來被陸明珠說服了,只是心裏到底覺得愧疚心疼。
她閨女本是這十里八鄉最漂亮的姑娘,但因為他們做父母的無能,卻只能把臉藏起來,每每想到此,劉氏便很是難受。
如今好了,侯府那麼厲害,肯定是能護住她閨女的。
“嗯,我已經停了葯了。”陸明珠知道劉氏的心結,抱着她的胳膊撒嬌道,“哎,都怪您閨女生得太好看了。這樣的美人兒,肯定有很多人覬覦!”
“你個不害臊的丫頭!”
劉氏噗嗤一聲笑了,“不過說得沒錯,我閨女可是世上最漂亮的一顆明珠,自然不是誰都能有幸得見,能配得上的。”
說到此,劉氏便想到了李家,頓時冷哼一聲道:“那李長啟是個沒福氣的眼瞎鬼,退了婚也好,這種人可配不上我閨女!”
“那是!”陸明珠仰着下巴,故作驕傲道,“李長啟算什麼啊,我這樣的品貌那是皇子也配得!”
陸明珠當然是對皇子沒興趣的,若是可以,她甚至不想結婚。此時這樣說,不過是為了哄劉氏開心。
果然,劉氏一聽這話便開心的笑了,母女倆登時笑作了一團。
*
陸家這邊和樂融融,此時,李家那邊正在為明日的宴席做準備。陳氏還花了大價錢為兒子做了一身好衣裳,越看越滿意。
“我兒果真一表人才,儀錶堂堂!”陳氏開心道,“以我看,便是公主也能配。”
“娘,莫要胡說。我只是個舉人,哪裏配得上公主?這話別讓外人聽到,平白惹人笑話。”
李長啟雖這般說,但心裏很是受用。
“舉人也不過是一時的,以我兒的才華,早晚能中進士,說不定還是狀元呢!”陳氏不以為然,很是高興道,“就可惜了,早知道有侯府千金,我們就不先與周家定親了。”
“娘,慎言。”
“好了好了,娘不說了就是了。”陳氏嘆了口氣,又不禁好奇道,“啟兒,你說那位侯府千金到底流落在何地?哪家這般幸運,竟把這麼一個金寶貝摟進了家裏。”
這一點,李長啟也好奇。不過裴令只給了周知府請帖,所以他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好在明日就能知道了,他也想知道哪家這般幸運。
一日一晃而過,轉眼便到了宴席開始。陸家院內院外已掛滿了紅綢,一片喜氣洋洋。
院子裏,大家都忙了起來。
陸明珠倒是無事,正好時間還早,還未有客人上門,她洗漱過後,便準備出來透會兒氣。她打開院門正要朝外走,恰在此時,有人從外朝里走。
“呀!”
她猝不及防,身體下意識朝後仰,眼見着要摔倒,一隻有力的手驀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入眼的是一片溫潤清透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