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好在那雙眼睛很快便從他身上移開，彷彿只是不經意的在他身上掃過，並無任何特別。
只待到那人移開了視線，李長啟稍稍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後背竟已被冷汗侵濕了。
他一眼便認出了來人，正是昨日出現在陸家的玄儀衛。之前他不認識此人，只覺此人氣勢強盛，不可逼視。如今才知，原來此人便是赫赫有名的玄儀衛同知裴令。
玄儀衛同知乃是從三品，官階比周知府還高了一級。據聞裴令不過二十來歲，這個年紀便能爬到如此高位，足以說明他的能力和心性，前途無量。
面對這樣一位人物，周知府早放下了架子，忙笑着上前行了一禮：“下官見過裴大人，不知大人駕臨，有失遠迎，還請大人見諒。”
他的態度相當客氣，雖是一府之長，但在裴令面前，卻頗為恭敬謙和。
連周知府都如此，何況李長啟一個新晉舉子，當即跟在周知府身後低頭行禮。
“無礙，周知府請起吧。”
裴令雖依舊面無表情，但似乎並未生氣，看着模樣應不是來找茬的，周知府心下這才鬆了口氣。
不過即便只是如此，依舊讓周知府，包括屋裏的其他人都忐忑不安。畢竟玄儀衛突然來訪，無論怎麼看都讓人不敢小覷。
“不知裴大人來此所為何事？”周知府維持着面上的笑容，小心的問道。身為知府，他之前自然知道玄儀衛來了他所轄之地，但雙方並無來往。
“並無什麼大事，只是來問問周大人案情進展的如何了。”裴令淡淡開口。他指的是那些人販子。
雖那些人販子是玄儀衛抓住的，但這等小事，也需要勞動這位的大駕？周知府心中狐疑，面上倒是不動聲色，忙回道：“此案正在審理中，那些犯人犯了重罪，論罪當誅，下官已經遞了摺子上去了。”
“不錯。”
裴令點了點頭，似乎對這樣的處置挺滿意，但嘴上說著誇讚的話，面上卻無半分笑意。
周知府心下更加謹慎，試探道：“說起來，此案還要多虧大人與諸位，才能把這些惡人繩之於法。大人此舉解救了無數人，造福百姓，此真是大善之舉！大人心繫百姓，讓人敬服。”
“本官此行沒有周大人說得那麼偉大，不過也是為了一己之私罷了。”裴令竟難得說了長句，只這話讓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周知府疑惑地看向裴令。
“想來周大人也聽說了定遠侯府之事。”不僅說了這麼多話，裴令甚至還笑了笑，唇角微勾，“沒想到舍妹竟流落到了周大人的轄地。時隔十二年，本官終於找回了舍妹。”
定遠侯府十二年前丟失了嫡長女，此事並不是秘密，況且這些年來裴令一直在尋找那位失蹤的千金，周知府自然也聽說過此事。
只是這都找了十幾年了，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那位侯府嫡女怕是早已遭遇不測，以為裴令是在白費功夫，然現在裴令竟說人找到了？還是在他的轄地上？！
周知府正驚訝時，便聽裴令又道：“舍妹雖不幸與家人走失，但所幸被一戶良善忠厚之家收養。本官準備明日辦一場宴席，好生感謝這家人。”
說罷，身後鄭翼便適時抵上了一張請帖給周知府，笑着道：“周大人乃此方父母官，還要多謝您的照拂。明日還請大人賞臉一敘。”
“原來如此，竟是這般大喜事！”周知府當然不會拒絕這種喜事，心裏更是完全放鬆了下來，笑着接過了請帖，“恭喜大人，明日下官必會到場沾沾喜氣，賀大人尋回愛妹。”
裴令嗯了一聲，說完此事後，便帶着鄭翼離開了。
待他離開后，周知府拿着手中請帖忍不住露出了大大的笑意，“竟是這般好事，沒想到定遠侯府那位千金竟落到了本府轄地！”
好事啊，真是天助他也。他已在四品待了多年，那裴令乃是陛下心腹，若是能與其搞好關係，那他陞官之日指日可待！
“這都是大人的功勞，若不是您公正廉明，如冰壺秋月，又怎會出現良善之家？”李長啟適時上前奉承。
聞言，周知府心情更是大好，看向李長啟的目光更溫和了幾分，笑道：“你年紀輕，正是需要多多歷練。明日便與本官一起吧。”
聽到這話，李長啟登時躬身拜下，強壓着激動道：“多謝大人抬舉，長啟定不負所望！”
周知府願意帶着他去參加裴令舉辦的宴席，說明已經認可了他。而曾經那些輕視他的人看他這般得知府看重，定然再也不敢輕忽他！
一時間，李長啟與周知府一般都無比期待明日的宴席。
“來人，開庫房。”
送走了李長啟，周知府笑罷后，便招了下人前來，開了私庫，準備尋摸一重禮。能與裴令扯上關係，千載難逢，他可得好好把握這一機會。
說著，他又想到了那位流落民間的侯府千金，便對身邊下人道：“去通知夫人，讓她準備些上等的珠寶首飾。不用吝惜，必得是難見的珍品才行。我記得不久前送來了幾匹香雲紗，也備上……”
“小姐，看來老爺很重視那位侯府小姐，竟然連香雲紗都捨得。”屏風后，目睹了全程的周瓏玥聞言心下不由有些發酸。
那香雲紗極為名貴，她一直想要，可都沒有如願，如今父親竟是全都給了那位流落民間的侯府千金。
一個長在民間的女子，說不定就是個村姑，她認得到這香雲紗嗎？！
思及此，她優雅地從屏風后出來，朝着周知府裊裊一拜道：“父親，明日不如帶着女兒一起吧。女兒可以去陪一陪那侯府千金，與她說說話。想來她一朝麻雀變鳳凰肯定有很多惶恐，女兒正好可以藉此機會與她打好關係。”
“也好，那明日你便與為父一起吧。”周知府聞言，思索了片刻，便點頭同意了。
雖定遠侯已經去世，但裴令明顯很重視這位侯府小姐，再加上定遠侯遺澤，他女兒與這位千金交好有利無弊。
思及此，他有些可惜的嘆了一聲：“可惜你姐姐已經嫁了，否則以她的身份更合適……”
聽到這話，周瓏玥臉上的笑意都快維持不住了。
*
此時，陸家這邊。
因着裴令說今日來接陸明珠，所以他們早早便起來候着了，結果等了好一會兒，卻都不見任何人影。
劉氏雖捨不得女兒離開，但是更希望女兒能有個好的未來，很明顯侯府千金比鄉下村姑有前程多了。
陸明珠倒是不着急，因為她知道裴令絕不會忘了她的。
果然沒過多久，門外便傳來了一陣馬蹄聲。下一刻，院門被敲響了。
“這、這是怎麼了？！”劉氏打開門，立刻被門外的場景驚住了。只見門口，來了足足有三輛馬車，馬車上放滿了各種東西，有好些都是劉氏沒見過的，但一眼就看得出很貴。
“陸夫人，這是我們大人吩咐送來的謝禮，還請您收下。”裴令並未跟着一起來的，帶頭的是鄭翼。
他今日沒穿玄儀衛的衣裳，而是換了一身常服，倒是少了些距離。他下了馬，指揮着身後的人搬東西，邊走到劉氏身邊道：“這些年來多虧你們照顧小姐，此乃大恩。我們大人希望明日能舉辦一場宴席，好好向你們以及曾照拂過小姐的親朋表達謝意。”
“這……這不用了！珠兒……”劉氏是不想收那些東西的，她本想說珠兒是她的閨女，她照顧她是應該的。只是話到嘴邊，忽然又失落的咽了回去。
珠兒是侯府千金，她的母親是尊貴的侯夫人，可不能是她這樣的鄉野村婦。
“把東西放進去吧。”
陸明珠走到了劉氏身邊，握住了她的手，親昵的把頭靠在她肩膀上，笑呵呵道，“我很開心也很榮幸我能成為娘的女兒，若不是娘，我早就沒命了。”
“娘，我看到好多漂亮的衣裳和首飾啊，您陪我進去看看吧？娘這麼漂亮，若是換上漂亮的衣裳、戴上首飾，肯定是這天底下最漂亮的夫人！”不等劉氏多想，陸明珠便把劉氏拉進了院子裏。
劉氏被閨女一哄，哪裏還記得傷感，暈乎乎就跟着進去了。
裴令確實送來了很多衣裳和首飾，只是雖然都很名貴，但是樣式卻有些太過華麗了。
陸明珠打開一個箱子，差一點被裏面的東西晃花了眼睛，只覺金燦燦的一片。也是，她就不應該對直男的審美抱有期待。況且這位男主，還是本書中最不解風情的一位大直男了。
倒是劉氏很是喜歡，覺得閨女的這位兄長很重視閨女，看看這些東西，一看就非常貴！
鄭翼把東西送到，留下人幫着陸家收拾，便先離開了。只是他沒出杏花村，而是朝着陸家不遠處的小林子走去。
很快來到了一個黑衣男人的身邊。
“大人，東西都已送到了。”
黑衣男子正是裴令。
“她喜歡嗎？”
“小姐應是喜歡的吧，我看她很開心。”鄭翼瞧了他一眼，想了想問道，“您不去看看嗎？”
這小林子正對着陸家，站在這裏，正好可以看到陸家。聞言，裴令沉默了片刻，淡聲道：“不用了。”
正這時陸家門口，陸明珠與陸巍一起走了出來，兩人說說笑笑的，看上去很是放鬆。
裴令的目光在少女揚起的唇角上停頓了一瞬，須臾，收回了視線，轉身離開。
鄭翼連忙跟上。
只是剛走了幾步，裴令忽然又停下了腳步。
“大人？”鄭翼疑惑看他。
半晌，裴令才忽然問：“我長得很嚇人嗎？”
啊？
鄭翼懵然的看着自家大人，一時有些茫然，大人這是什麼意思？他下意識用上了京城那些人形容她家大人的詞語，“大人龍章鳳姿，風華絕代，乃當世第一美男子，怎會嚇人？”
這倒不是鄭翼胡說八道，而是京城那些閨秀們對裴令的評價。雖礙於大人的身份，那些姑娘不敢肆意討論，但私底下可都誇他家大人好看呢。
這話一出，裴令就瞧了他一眼。
鄭翼以為要被訓斥了，他話出口就有些後悔了，畢竟他家大人並不喜被人議論容貌。然沒想到，大人只瞥了他一眼，便忽而道：“既然好看，為何她不來？”只喚別人哥哥。
咦，沒有挨罵？
鄭翼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才反應過來自家大人口中的她指的是誰，他恍然大悟，“大人是以為小姐怕您？”
裴令看着他，沒說話。
鄭翼到底跟了他許久，一眼讀懂了他的意思，他想了想道：“可能是大人氣勢太盛，或許、或許換一身衣裳，小姐便不怕了。”
他指了指裴令身上的玄儀衛服。
“是嗎？”
裴令垂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衣，若有所思，半晌，忽而大步朝去府城的路走，“回府城。”
*
此時，陸家門口也已圍滿了人。
看着那豪華的馬車以及源源不斷的名貴東西，終於有人忍不住拉住劉氏問道：“這些人到底是誰？翠華，你們家這到底是發生什麼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