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兩個小酒窩
少女的美,並不含蓄溫婉,而是極具衝擊力。天香樓內外近乎鴉雀無聲,直面這份霸道的美麗,有那麼一瞬間,他們的大腦一片蒼白。
直到那道輕靈悅耳的女聲響起,才陡然打破了這份僵滯的沉寂。
“抱歉,我臉上的傷還未徹底痊癒,暫時不能見風。”彷彿不知道自己給別人造成了多麼的衝擊,少女又慢悠悠地把帷帽重新戴上,蓋住了那張絕美的臉。
這一切發生不過幾息之間,然只驚鴻一瞥,已經足夠震撼。
那樣世所罕見的美麗,又怎會不名副其實?!
見明珠重新戴上帷帽,再欣賞不到那不似人間的美,回過神來的眾人心裏不由生起了濃濃的遺憾。
“……那帷帽真是礙眼。”
“怎麼就又戴上去了……”
“原來這就是京城第一醜女嗎?”
此時此刻,眾人都快不認識京城第一醜女這幾個字了,若這樣的美人都是丑,那他們算什麼?下腳料嗎?
“不,不可能!你不是毀容了嗎?你怎麼可能長這樣!你明明很醜的!晏明珠,你騙了我!”晏寶琴離明珠最近,近距離面對那張臉,她所受到的衝擊震動更大。不可置信下,她忘記了偽裝掩飾,當著許多人的面,下意識脫口而出。
“我怎麼騙你了?”相比晏寶琴的歇斯底里,明珠非常鎮定冷靜,語氣不緊不慢,兩人形成鮮明對比。
“你如果沒有毀容,你為什麼要一直戴着帷帽!”
晏寶琴忍不住質問。
“寶琴妹妹,你是聽力不好嗎?我早就說過,我的臉上了葯,還在治療當中,暫時不能見風。既如此,自然要戴着帷帽了。”明珠語氣無辜,“再說,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丑?”
是啊,從始至終晏明珠都未承認過自己是醜八怪,也從未騙過人,從到了京城的頭一日,她就解釋了戴着帷帽的原因。
只是那時,晏寶琴自以為是晏明珠因醜陋不敢見人,所以才找的借口,可原來……晏明珠從來沒有說謊。
“寶琴妹妹似乎很想我毀容……”明珠茶里茶氣地道,“我當你為何今日特意請我來天香樓,說是向我致歉,如今瞧着,是想看我的笑話嗎?寶琴妹妹,你就這麼厭惡我嗎?我以為你是真心把我當姐姐的……”
在場的人中不乏聰明人,聞言,再結合晏寶琴的行為態度,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因由。因此,眾人瞧着晏寶琴的眼神都不對了。
“一家子姐妹,竟這般見不得人好,心腸真毒。”
“嫉妒吧,畢竟……晏大小姐長得太漂亮了。兩人站在一起……確實也不像是一家子姐妹。”
晏寶琴也是個美人,此次在美人榜上還入了前十。論起容貌,並不差。只可惜,有了晏明珠這個對比。
兩人站在一起,對比着實有些慘烈。
為了今日的事,晏寶琴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上了自己最華貴漂亮的衣裳,帶着精緻的首飾,並精心化了妝,任誰瞧着都是一位清貴美麗的小姐。然而在明珠的襯托下,精心打扮的她卻像是個小丫鬟,毫不起眼。
晏寶琴的臉色忽青忽白。
她以為晏明珠會成為全京城的笑柄,可最後成為笑柄的竟是她。對上周圍人複雜的目光,聽着那些難聽的議論,晏寶琴只覺臉上火辣辣的,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尖叫一聲,捂着臉快速地就跑了。
“小、小姐!”
伺候她的丫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立刻就慌亂地追了上去。
“大、大小姐,咱們現在怎麼辦?”
馬車夫看了一眼晏寶琴主僕離開的方向,又看向明珠,小心翼翼地問,“要去找寶琴小姐嗎?”
“不用了,我們回府。”
明珠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寶琴妹妹臉皮實在太薄了,承受能力也太弱了,她現在肯定不想看到我,我就不去打擾她了。”
她還以為晏寶琴有多厲害呢,結果戰鬥力這麼差。明珠可惜地搖了搖頭,隨即毫不猶豫地上了馬車。
“走吧。”
她餓了,需要回家吃飯了。
“……是。”
此時的馬車夫像是個機械人一樣,明珠說什麼就是什麼,立刻驅車掉頭,回定遠侯府了。
許是因為美顏暴擊,周圍的人思緒慢了一些,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定遠侯府的馬車離開,待到馬蹄聲響起,他們才慢慢反應過來方才發生了什麼。
“晏……晏姑娘走了,”
“遭了,還沒有來得及頒獎!”天香樓樓上,美人榜的負責人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有些不知所措,“侯爺,咱們要去把人追……請回來嗎?”
不過短短半刻鐘,負責人的語氣已經天差地別。
“晏姑娘果真不愧是今年的美人榜榜首,以她的姿容,怕是世間無人能及。唯有那天上的仙女能夠與之媲美了吧。”
負責人望着定遠侯府馬車離開的方向,情不自禁地讚美,“便是樂平公主也不及……”
只是這話剛出口,他猛然反應過來身邊坐的何人,立刻白着臉止住了話頭。他與小侯爺走得近,自然知道今日晏明珠這美人榜榜首是怎麼來的——那是小侯爺為了給心上人樂平公主出氣,用銀子砸出來的!
他現在小侯爺面前誇晏明珠……這不是找死嘛!
“侯爺?”
負責人忐忑地朝身邊的秦衎看去,本來做好了被斥責的準備,結果卻發現這位小侯爺似乎在看着一個方向發獃。
或者說,像是氣傻了。
負責人順着那個方向看去,剛看到逐漸消失在拐角處定遠侯府的馬車尾。見此,負責人的心立刻就高高提了起來,小侯爺為了今日的事可是下了血本,準備了許久,結果最後竟為她人做了嫁衣。
依照這位侯爺的性子,怕是不能善了。
“侯爺,我讓人把晏姑娘的榜首撤了?”負責人斟酌着語言,小心翼翼地道,“那、那晏姑娘雖生得好看,但美則美矣,長在農家,沒有貴女儀態,自是比不上樂平公主的,榜首之名還是該屬於樂平……”
“剛才那是晏明珠?”
秦衎忽然開口,打斷了負責人的話。
“……是啊,有定遠侯府的為證,應是錯不了。”負責人沒懂秦衎的意思,只能順着回道。
“她漂亮嗎?”
“……漂亮。”
雖然想拍小侯爺的馬屁,但這一點,負責人也無法睜眼說瞎話。
按理美人千萬,各有千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審美,有人認為的美,或許在有人眼中平平無奇。
但……這位晏姑娘的美不同。
負責人也讀了不少書,然而在看到那張臉的霎那,他幾乎失去了語言能力,心裏只冒出了一個美字。
那種絕對的美麗,無法用語言描述,但無人能夠質疑。
“雖漂亮,不過……呀!”
負責人話未說完,便見秦衎忽然站了起來,猛然一拍桌子,他登時被嚇了一個激靈,“侯爺放心,我馬上就讓人把晏姑娘的榜首撤掉。”
“撤什麼撤,晏……晏姑娘難道沒有美得名副其實?”秦衎瞪了負責人一眼,“美人榜講究的是公平,你們這樣暗箱操作的行為是不對的,明白嗎?”
負責人:“……”
啊這,似乎暗箱操作最嚴重的人是您。畢竟晏姑娘能得榜首,多虧了您的銀子。
不過負責人還想要自己的小命,明智的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美人榜,選得自然是美人,最關鍵的是那張臉,不是什麼儀態規矩。”秦衎義正言辭,“若依照禮儀規矩和才藝比,那該改名為才女榜。”
“……侯爺說得對。”
“那就一切照舊,頒獎吧。”秦衎感受着自己胸腔里那顆猶如小鹿亂撞的小心臟,臉紅紅道,“也不知晏姑娘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負責人:“……”
*
定遠侯府。
晏寶琴事情做得不算高明,晏明玉很快便查到了涉事的下人,當機立斷便把這些人綁了起來,帶着人直去蘭香院找人。
結果到了才發現,晏寶琴不在。這時連翹等人過來稟報,晏寶琴不僅自己走了,還把長姐帶走了。
晏明玉當即便急了。
她帶着人就要出府,剛走到門口,便恰巧碰上了回來的明珠。
“都是午膳時間了,妹妹這是急着去哪兒?”明珠朝晏明玉招手,笑着開口問道。
“長姐,您沒事?”晏明玉看着無事人似的明珠,怔了一下,“晏寶琴沒有帶您去天香樓?”
聽到這話,明珠便知晏明玉的意思了。現在事情解決了一半,就只剩背後的人還沒出現,所以明珠就不擔心晏明玉着急了。
“美人榜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別擔心,她欺負不了我,我不會吃虧的。”
她走到晏明玉面前,不等晏明玉反應,伸手摘下了帷帽。
晏明玉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愣住了。
*
明珠雖只在天香樓出現了不到一刻鐘,露臉的時間更是不過幾息,然即便如此,也成了傳奇。
雖只匆匆幾眼,但那份美麗已然深深刻進了目睹過的人心裏。
不到一個時辰,定遠侯府的嫡長女晏氏明珠不僅不醜,還生得十分美麗,成為美人榜榜首名副其實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美人榜本就是京城的熱鬧事,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普通百姓都有關注。所以消息傳播的速度非常快。
“你看到了?那位定遠侯府小姐真的不醜?”
沒有親眼目睹的人將信將疑。
“若晏姑娘丑,那世上便無人能稱美人了。她是當之無愧的美人榜榜首,京城第一美人……不對,是大齊第一美人!”
有幸目睹的人一臉幸福。
“這也太誇張了吧?咱們大齊那麼多人,她敢稱大齊第一?”因為太過誇張,不少人更加不信了。
“那是你孤陋孤聞,等你有幸見到了晏姑娘,就不會說出這麼沒見識的話了。”
裴令與鄭翼趕回來時,美人榜的評選早已結束了。他們雖然趕得很急,可距離限制,到底晚了一步。
裴令先是到了天香樓。
美人榜評選雖結束,但因為晏明珠的出現,天香樓依然非常熱鬧。許多人都在激烈討論着那位晏姑娘。
不過當裴令出現時,所有人都下意識閉上了嘴,不敢再議論。
“定遠侯府的人可來過?”
裴令直接拉住掌柜,沉聲問道。
他面色沉冷,渾身煞氣四溢,又穿着那身玄儀衛服,整個人都如出鞘的利劍,氣勢逼人,讓人不敢冒犯。
男人目光冰冷地掃視了周圍一圈,被他的目光掃到的人皆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哪裏還有勇氣討論。
誰人不知,這位裴大人極為重視定遠侯府,何況那位晏姑娘還是定遠侯的嫡長女。
“來、來過了……”掌柜結結巴巴回道,“不過已經離開了。”
聞言,裴令沒有停留,立刻轉身出了天香樓,快速朝定遠侯府去。
目之所及,天香樓圍滿了人。裴令不敢想像,明珠是怎麼樣一個人面對這麼多的惡意。他現在沒有心思教訓這些人,只想快點趕回侯府。
……那糰子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但其實特別膽小脆弱。裴令還記得,有一次過年時,因為被一個孩子嘲笑胖了,她就氣得哭了許久。
圓滾滾的身子顫抖着,紅潤的臉頰氣得鼓鼓的,兩邊的肉肉顫顫巍巍,好不可憐。
所以,她現在不會也躲在屋裏哭吧?
裴令眉頭皺得極緊,如一陣疾風徑直去了榮錦堂。
他的速度很快,身後鄭翼根本跟不上,想了想,乾脆回了天香樓。大人現在怕是去安慰大小姐了,顧不上這邊,他得先查清楚大小姐在天香樓發生了什麼。
“裴大人,您回來了?”
榮錦堂外,下人們看到他,趕忙行禮。
等他們再抬起頭時,裴令已經快步進了院子裏。
“大小姐呢?”
“小姐在屋子裏……”
話未說完,裴令已經推開了正房的門。推門的時候,他想着,既然已然發生,哭泣逃避是無用的,那就必須勇敢面對。
身為定遠侯府的姑娘,她可以膽小,但絕不能脆弱。
在這個世道,她必須學會反擊。
“晏明珠,不許再……”
“阿兄?”
聽到開門聲,剛摘下帷帽準備午睡的明珠疑惑地抬頭朝門口看去。
“你回來了!”
少女仰頭看向他,雙眼彎成美麗的月牙,笑着露出了兩個深深的小酒窩。
屋外,柔和的陽光射了進來,落在了那張白玉無暇的臉上,映在了嬌小精緻的鼻頭,灑在了那紅潤飽滿的唇上。
也印在了那兩個酒窩裏。
裴令餘下的話盡數淹沒在喉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