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尊貴的客人心情很是激動,他在很長的時間裏無依無靠並內心孤獨。
如今他嘴唇哆嗦,想哭想吶喊,在成為異界殺人犯之前,他的個性相當敦厚,是看恐怖電影都要開燈的怯懦先生。
可自打降臨本地,就開始活的膽戰心驚,沒有一點點安全感的環境下,每天不是被別人迫害,就是被人無視排斥。
到處都是人,卻像把他隔離在一個真空罩子裏,隨便他吶喊,那些人卻故意裝聾作啞。
沒人分享他的孤單直至他習慣這樣的孤單。
現在,好像一切都結束了。
等那二十五次靈魂波動結束,銀髮尼普卻像沾染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般,手指快速的在面前的虛空指指點點起來,表情更是越來越愉悅,恩,某種程度上,多少有些變態了。
他開心了很久,一直到恢復樣子的兩位侍者推開咖啡店門,他們看向客人,客人還是那麼安靜的……看着一本書?
“父親……”
“閉嘴兒子,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美德是你自己的,怎麼做事也是你自己的選擇。”
“不不不,父親,我是說,街區好像被封禁了。”
他們一起看向窗外,成群穿着紅制服的士兵騎着高頭大馬在街區飛馳而過。
年輕的侍者嘆息:“其實我喜歡藍制服。”
他用眼角瞥了一眼客人,客人又翻過一頁書。
事實上那些衛兵們也不知道要查什麼,反正是神殿的祝禱們去了現場,出來就打發他們開始調查了。
調查誰殺了王后?
就憑他們?
偉大的十六位奧古斯庫洛倒是有這個破壞能力,他們出手都是山呼海嘯的,可跟這種粉碎式的破壞還是有明顯區別的。
簡而言之不可能炸的這樣碎,碎也就算了,那些屍骸還都是熟的,那死亡現場沒丁點血腥氣,而是陣陣撲鼻的烤肉香。
所以這是神罰吧?
有消息靈通的衛兵打聽到,說是王后死的那塊地方,沒有一絲絲的庫洛留下的味兒,若是光耀庫洛來審判繼王后,也不是這個程序,他們心性光明,起碼會去本城神殿打招呼的。
可如此可怕的破壞力,又是以什麼方式實現的呢?就為將一個任性的,好的,這位心狠手辣。
可為那樣一個人,震塌半座普利滋宮多少有些誇張……嚇人了。
據說是國王卟牢耶現在索索發抖,死了嬌妻他都不敢哭,就躲在神殿神情肅穆的用柳樹枝粘着鹽巴抽自己。
而已經二十年沒有在人前出現的歐拉克·施萊博尼王儲,他主動聯繫了王室,長老會要員,聯名發函神殿要求協查此案……
神殿?神殿要煩死這家人了吧,尤其是在那位毒婦死了之後。
帶隊的侍衛長領着手下挨個盤問可疑分子,至於怎麼個可疑就見仁見智,程序必須要有,反正總得做些什麼。
一位叫加尼葉的侍衛長進了恩東人開的咖啡館,進門他就開始頭大。
在他的面前,兩位恩東侍者搓手手滿面帶笑,他們手裏拿着賬單,恩東庫洛窮啊,好不容易出手一次不宰一刀說不過去。
甭管是不是帝國的命令,神殿庫洛管理中心都不可能坐視他們欠庫洛出工費,即便這是兩個被歷史淘汰的庫洛。
侍衛長必須承認這份工,也必須作為證人承認恩東人的工作有效,畢竟一條大街十幾匹驚馬都被恩東人漂亮的制約住了。
加尼葉先生看着殿外橫躺着疊了老高的馬匹,嘴角抽動着,在賬單上籤了個名。
他說:“多謝。”
老侍者異常高興,他把賬單認真的疊好,擺手說:“您客氣先生,這是庫洛生來的使命。”
他拍拍胸口的袋袋:“讚美母神。”
“共贊。”
加尼葉先生附和完,開始四處打量老咖啡店,此刻他才看到在臨窗的位置,坐着梳着馬尾辮的銀髮尼普庫洛,如今他正托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在這個時候?
加尼葉先生周身寒毛豎立,他打了個寒顫,腦袋裏瞬間想起這兩月城中的一些駭人聽聞的傳說,再加上剛才那場爆炸,若說可疑分子,這位才算是可疑分子吧。
可他不敢問,就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彎腰施禮道:“向您問好先生,您怎麼在這裏?”
年輕的先生看上去彷彿是心情很好的,他的臉頰甚至泛起了紅潤。
他極放鬆,還挑着眉毛甚至在笑:“為什麼不能在這裏呢?哦,我是瑞爾·施萊博尼,你知道我是誰,對嗎?”
當然知道,施萊博尼,王姓,這片大陸最早的征伐人,開拓者,守護者,施沛上空的金鷹……現在的~尼普庫洛,近海汰圈及王室繼承權的……受害人。
加尼葉的躬身變成了半跪,隨即進來的衛兵,也都緩緩跪下來了。
室內寂靜無比,一切尊重都實至名歸。
庫洛是人類的守護者,而腳下這片大陸自有人類,每一條生命都欠施萊博尼家一滴血。
青年嘴角有些肌肉痙攣,他撫摸上去輕輕揉動,最終……他費勁的收斂起笑容,伸出手將書籤插好,放下書才說:
“都……過去了,今天是祭禮的最後一天……”他看向窗外輕笑:“我被勒令不得接近皇宮,這裏離那裏不遠,是嗎。”
加尼葉愣神,神情抱歉又悲痛,半天才語調低沉的回答:
“是,您的方向正確,慈愛母神光耀大地,她庇佑憐憫所有的孩子,她將愛子託付大地,又因想念而召回身側,我們感念她的恩德,一切皆是命定……待那日來臨……亡人終將再會歸虛……
大地之母啊,請憐憫世人,給予從容……那些英雄結隊走至來路,階上滿是花草,一層香葉,一層紅茴……世上一切神鍾齊齊悲鳴,萬眾哀歌讚美英魂仁德……”
青年卻不等他念完,伸出食指與中指在眉心草率的劃了一個一,語氣也很無所謂的打斷說:“對對對,天堂要啥有啥,一層花椒一層胡椒,都是烤盤上的肉,啊,憐憫那些肉……人吧。”
祝禱完,施萊博尼先生低頭看加尼葉:“才將,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聽聲音的方向,是……卟牢耶那老混蛋被天譴了?”
加尼葉滿頭大汗,整個屋子裏的人滿頭大汗。
這是什麼話啊,那位可是國外陛下啊。
加尼葉冷靜半天,終艱難開口:“不是的閣下……是高貴庫洛,母神至愛之女修拉才將被神感召回歸了……”
笑聲瞬間傳來。
小施萊博尼先生甚至仰臉笑出眼淚:“真好,那瘋子回歸的道路上,一定滿是施萊博尼家的血,你說,她會不會淹死啊?”
加尼葉再也不敢吭氣,屋內靜悄悄的,他內心忐忑,告訴自己,你總得做點什麼吧,總要做些什麼吧?
於是他小心翼翼的請示:“閣下,請允許我為您駕車。”
年輕的施萊博尼終於扶着桌子,緩緩站了起來說:“不必!我的馬車在街區口,我自己過去。”
他站起,從馬甲的口袋裏摸出一個錢袋,錢袋很大,整個倒過來也就有一個銀尼。
他將唯一的現金放在桌面,緩緩呼出一口氣,又伸手拿起放置在座位上的大衣,抖落了幾下上面的灰塵披上,拉起罩帽低頭出了咖啡店。
街區依舊恐慌着,不明真相者在四處奔跑……那道背影卻步伐輕鬆。
加尼葉趕緊站起,低頭扶着劍柄三步的距離護送,一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這店裏才有人長長呼出一口氣嘆息:
“母神,您看到您的金鷹了嗎,請您庇佑他,憐憫他並指引他的道路吧……”
落魄庫洛也心疼的叨咕了一句:“父親,我要他一個銀尼是不是有些過分,啊,寬恕我這個窮鬼吧……”
老的侍者先是一愣,接着站起舉着拳頭暴揍這個有貪念的傢伙,敲詐誰不好,去敲詐老軍營的施萊博尼。
哈多克街區口,屬於神殿指派的四馬篷車安靜的停着,馬車上的車夫技術卓越,才將連續的爆炸聲,街區裏的騷亂都沒有影響到他。
銀髮庫洛走到馬車前,加尼葉隊長對着馬車前方急促打量,在車夫的眼神示意下找到了踏凳,他將凳子擺好,又將手在褲子上搓了一下彎腰伸手,對方卻沒有扶,是自己踩着凳子拉開車門進去的。
小先生打開車窗認真的問他:“你真的沒有什麼要問我的?”
加尼葉先生笑着搖頭。
馬車終於離開,加尼葉先生看到車影消失,緩慢的收起笑容,他攤開手,真誠的看着大地低喃:“母神啊!”
他又看着天空嘆息:“您看到了嗎?”
天空星星閃耀,今晚格外亮堂,璀璨的要死要活。
神殿馬車緩緩行進在騷亂的王都大街,無數紅衣侍衛在街上盲目遊走,呼啦一群過來又呼啦一群過去。
車身搖晃,小施萊博尼先生神色平靜的靠着窗,他透過薄薄的白水晶向外看着,想,這下子算作是安全了吧,他也終於自由了。
鬼知道他的日子過的多麼不堪,來的第一天還是金髮,不到半月就因為亂七八糟的毒素,從高貴庫洛降級成了尼普庫洛。
負責醫療的祝禱師告訴他:“您病了?”
他也認真的問了:“是瘋病么?”
是的,那時候他真的覺的自己是瘋了的。
他乞求一切神,希望這是個虛幻的夢境。
可對方卻嚇的臉色蒼白,腳步踉蹌的離開了。
從瘋了到認命是被厄運推動的,什麼品級的庫洛他都無所謂了,那時候他就想舒服的活下去,可惡毒王后蘋果都不屑推銷,人家投毒投的是光明正大。
那女蛇有個六歲的兒子,那崽子是王位第三十六順位繼承人,她就按照次序往上挨個弄。
哦,現在那崽子是第五順位繼承人了,待他離開,他會是第四順位。
有段時間他甚至不想活了,可腦子裏屬於那青年的,細膩柔軟的記憶,又令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嚮往,
是的,那是一個很愛哭的孩子,也一直被哥哥們保護的很好,保持了人格當中最閃耀的良善。
他到死都是困惑的,困惑於庫洛不是生來只做兩件事,堅守母神規定的美德,保護好這個世界就好了嘛?
這個世界的政治學真是粗劣卻又一樣的糟糕。
那繼后的父親是中都神耀庫洛,還身兼皇家大祝禱師,就是現在的國王卟牢耶都是不敢招惹她的。
他來時正值秋初月,這具身軀隨着自己的三個哥哥,帶着征伐前鋒營入海巡邏,期間他們遇到了相當大的一個汰圈,求援多次無果之後,他們帶着部下奮起反抗終於險勝。
汰圈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圈與圈裏的怪物們,對,就是這樣。
而庫洛最好的歸處從來都是汰圈之下,他們倒是沒有很畏懼,所有人都死了,包括那叫瑞爾的小施萊博尼,所以他是穿屍的。
還在蒼茫的大海上,一片血海當中,他在艙板的碎片上坐起,腿上的海鷗被驚飛,抓的他肌肉疼痛。
後來,神殿的搜救隊總算是來了,兩船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名義上的皇家血脈,正手抓一條大魚在生吃。
偶爾他也喂些渣渣給海鳥,畢竟已經一起在海面上共同相處了十幾天了。
按照規矩,那些亡人該得到正確的讚美並成為大陸英雄,可在普利滋這個噁心地方英雄沒有得到什麼好報。
他以為躲在神殿多少有些面子情,可是一切人都裝聾作啞。
好在……老天爺堵路總要給個窗戶縫,他攜遊戲系統而來,雖然是個一級都不是的小破號。
眾所周知遊戲小號出生都有個初級技能,當小施萊博尼先生髮現他可以提取技能,並將它們壓縮存儲進一個可以拿出來的怒氣值球內,他就決定要報仇了。
他安靜的啃着安全的果子等待着,一直到所有人都把他的死亡當做某些事情的結束。
昨天他去了王宮,以祭祀王兄的名義,進去就被小地圖上的一片紅名驚個倒仰,這是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缺德事?有這麼多人不願意他活着么?
也是,共罪者皆是受益人,誰也不願意看到受害人在眼前晃悠。
他將那些怒氣球埋在王宮的六個地方,如果時間允許,他甚至想埋一百個。
每個球里最少他都放了三千個以上的初級小閃電。
那之後他被迅速驅離,王后勒令他不許接近皇宮。
惡毒王后及同黨死的很有價值,來自地球的遊戲人先生升級了,整整二十五級。
馬車碾過碎石子,沉思中的人微微嘆息:“讚美這個窗戶縫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