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衛宗手中拿着兩個鋁製飯盒,領着蘇糖在一個陰涼的小角落坐下。飯盒全部打開,裏面有米有湯,有葷有素。
“糖糖,餓不餓,我來晚了沒?”
“沒來晚。剛剛不餓,現在看到它們,我就有一點餓。”
“那你趕緊吃,把肚子吃飽。”看着她把菜全吃了一口,連忙向她詢問味道怎麼樣,言語透着些忐忑,“好吃嗎?”
蘇糖咀嚼的速度放慢了半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你做的?”
林衛宗靦腆笑了笑:“恩,你猜到了,是我親手做的。我從買菜開始,全程親力親為,一步也沒有讓別人沾手。”
蘇糖溫柔一笑,眼睛彎成月牙狀,對他撒嬌:“好好吃,你的手藝和國營飯店大廚的手藝相差無幾。吃了你做的飯,我怕我以後都要吃不下別人做的,因為你做的太好吃了,我的舌頭會被你養刁。”
林衛宗大手拍着胸膛向她保證:“舌頭刁就刁,以後我每天都給你做。”
蘇糖見這處角落只有他們兩個人,沒有別人,林衛宗又把她擋着,外面的人看不見她。她用筷子夾了一顆魚肉丸子喂到他嘴邊。
林衛宗張嘴吃下去:“糖糖,一上午沒有見到我,你有沒有想我。”
蘇糖頭也不抬地哄他:“想了,好想好想。”她低頭吃筍,這筍子好嫩,吃在嘴裏鮮嫩多汁。
林衛宗喜笑顏開,熱情洋溢的對她訴衷情:“我也想你,從家裏騎車到友誼商城要二十多分鐘,這次我十分鐘就騎過來了,就是因為我太想你,想要快點過來見你。”
蘇糖恩恩點頭,又給他餵了一口吃的:“所以我們是心有靈犀,我想你的時候,你也在想着我,活該我們是一對。”
“我們心有靈犀……”林衛宗喜歡這個形容,可是,“糖糖,我一個小時前就來了,一直站在外面看你,你一眼也沒有看我。”
蘇糖被嗆住:“咳咳!”什麼鬼,他來的那麼早?
“你既然來了,你怎麼不叫我?”有毛病?
林衛宗不覺得他有毛病,他理直氣壯地說:“你在忙啊,我不想打擾你。”他臉一紅,“糖糖,你認真工作的模樣太好看了。”他都看不夠,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蘇糖心想他在商城門口盯着她看了那麼久,保衛科的人難道沒有找他?
林衛宗說:“找了。”
聽到他的話,蘇糖才發現她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他們沒有趕你走?”
林衛宗:“沒有,我對他們說我在等對象,我是來給對象送飯,他們就沒有說什麼。其中有個年齡大的保安誇我是個好男人,他還說他要是有女兒,想把女兒嫁給我。我知道他是在跟我開玩笑,但我還是拒絕了,我的媳婦只會是糖糖你。”
蘇糖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真乖真乖。下次你晚點來,不用來這麼早,你在外面站那麼久,我會心疼的。”
“好,我聽你的。”林衛宗表示他可聽媳婦的話了,腦袋蹭了蹭她的掌心,說,“糖糖,注意影響,在外面你摸我的頭,被人看到影響不好。”
蘇糖哼了哼,影響不好,那他倒是別用他的腦袋主動地蹭她的手啊!還蹭的那麼歡。
她收回手,身體往旁邊挪了挪,在林衛宗不解的眼神中淡定地說:“我們坐得這麼近,影響不好。”
林衛宗整個人彷彿咔嚓一聲裂開了,周身氣息瑟瑟,瞧着有些可憐。
見狀,蘇糖快憋不住笑出來了。他活該,跟她玩矯情,沒想到她會掀桌子吧。她偏過頭,不讓他看到她愉悅的神情和高高翹起的嘴角。
過了一會兒,蘇糖說她該回去上班了。
林衛宗臉上的失望溢於言表:“這麼快你就要走了,我還有好多話沒有跟你說。”
說著,他拍了下額頭:“差點忘了,我給你帶了巧克力來。糖糖,你吃,今天的巧克力跟我以前給你吃的不一樣。”
不一樣,能有什麼不一樣。蘇糖手指拿起一顆巧克力,唯一的不同是她以前吃的巧克力是方形的,這顆是圓形的,外面用了錫紙包裝。
她將其剝開送到嘴裏,一咬:“恩?!”她眼睛猛地亮起,“這是……酒心巧克力!”
林衛宗驚訝:“糖糖,你知道?我還以為你沒有吃過,想給你一個驚喜呢。”
蘇糖含糊說道:“聽別人說過它。”總不能跟他說,幾十年後酒心巧克力隨處可見,她在幾十年後吃過。
林衛宗沒有懷疑蘇糖的說辭:“我們廠里的人去海市交流,圖稀奇買了一盒酒心巧克力回來。那人一回來就後悔了,他怕拿回去挨媳婦罵,說他花大價錢買一個吃了屁都放不出來的玩意,他在廠里愁的焦眉爛額,想找人把它賣了。我想着你喜歡吃巧克力,我就從他手裏買了下來。”
蘇糖問:“是按照原價買的嗎?”
林衛宗說:“不是,比原價便宜了七分錢。”
七分錢,太少了。蘇糖搖頭:“看來那人有點小氣,摳摳搜搜的,七分錢還不如再多三分錢湊個整,湊成一毛。跟他一比,我對象大方多了。”
林衛宗嘿嘿笑了,得到蘇糖的誇讚,值了。不枉他反向講價,從一毛降到七分。踩着別人獲得了蘇糖的誇獎。
蘇糖喝了一口水:“你不是說是一盒嗎,怎麼你現在給我的只有一顆。你背着我偷吃了?”
“沒有偷吃。一盒只有六顆,我怕要是把一整盒給你,你會一下子吃光。我每天給你帶一顆過來,你能吃六天。”林衛宗接過水壺,問她,“不喝了?”
蘇糖搖頭:“不喝了。”林衛宗咕咚咕咚把水壺裏剩下的水喝了。
他說:“水壺裏的水剩了不少,你不愛喝嗎?這水我熬了一上午才熬好。”
蘇糖面容糾結:“它喝着味道怪怪的,感覺和退燒藥安乃近的味道有些像。你下次給水壺裝點正常的水,比如白開水,既簡單又解渴。”
林衛宗的水壺裝過白開水、檸檬水、蜂蜜水、熱奶茶、黃連水……蘇糖喝到喜歡的,她會大聲說好喝,喝到不喜歡的,她的臉就會皺得跟菊花似的。林衛宗看她臉色變來變去覺得有趣,於是他更加熱衷搗騰不同味道的水。
“光喝白開水多單調。”今天她喝的,是他用蜜棗和柚子皮熬制的。
蘇糖沒好氣地說:“我就愛單調的水,不行嗎?”
“行,當然行,我下回給你帶白開水。”
林衛宗送蘇糖回去工作:“糖糖,你下班比我早,你能晚點下班嗎?我想要過來接你,再送你回家,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回去。你一個人晚上不安全,我爸說有個在夜裏搶劫並殺了人的罪犯從鄰省逃竄到我們這裏來了,公安佈防了幾天沒有抓到那人。等公安抓到罪犯了,到時候你要是不想我送你回家,我就不送。”
罪犯?逃竄?蘇糖有些害怕。她手無縛雞之力,要是晚上遇到那個犯人,給她機會她也跑不遠,她太廢了。
蘇糖剛要張嘴答應,她忽然覺察出不對。怎麼就那麼巧,她晚上下班,就有公安在抓一個殺過人的罪犯。另外,公安不會把案子往外說,林衛宗的爸作為副局長更不會違背紀律。
“你唬我的吧。”蘇糖眯眼,此時她的腦子無比清明,“你怕我不等你,於是你弄了一個犯人出來嚇我,讓我不敢一個人回家。最後你還說什麼要是我不想你送,你就不送。這話你敢說,我都不敢信。”
林衛宗頂着她“我已經看穿你了”的眼神,頑強說道:“我爸最近確實是在佈防,只不過他抓的是要到南邊偷渡的團伙,不是殺過人的犯人。偷渡的人確實是沒有找到,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在晚上出現,然後被你看見。糖糖,你要明白,能決定去偷渡的人,已經是走投無路,活不下去的人。他們不想被公安發現,要是被人發現他們的身影,你猜他們會做什麼。”
蘇糖沒害怕,她雙手背在身後,身體微微前傾,認真仔細打量他的臉:“這次你說的是真的。”
“想送我回家你直說,彎彎繞繞的弄了大半天,你也不嫌麻煩。”
“你同意等我了?”
“恩,會等你。”蘇糖沖他揮揮手走了,“你下班了快點過來哦,不要讓我等着急了。”
“放心,我騎車很快的。”
蘇糖整理貨架,感知到張小娟在看自己,她轉過頭問道:“小娟姐,你看我,是我的衣服上有灰嗎?”
張小娟:“沒有灰,你衣服乾乾淨淨的。”
“那你是?”
“我是在羨慕你對象對你好,他一個大男人敢過來給你送飯。說實話,我見過有當爸當媽,或者是哥哥姐姐給人送飯,我從未見過有哪個男同志來給他的對象送飯。”
男人嘛,只有女人伺候他們的份,沒有他們伺候女人的份。
“糖糖,聽我一句話,能為你彎下腰的對象,嫁給他不虧。”張小娟感慨道。
她要是能有這樣的對象,只要對她好,就算比她窮,她也願意嫁。可惜她沒有。
張小娟是家裏的老大,底下幾個妹妹,沒有弟弟。父母一心想要生兒子,早些年為了生兒子他們曾想把張小娟嫁出去,張小娟不願意。
暫且不提她父母找的是個大她二十多歲的瘸腿男人,張小娟要是嫁了,幾個妹妹沒有她照看,她們不會有好日子過。
張小娟堅決不嫁人,她像個老母雞護着妹妹們。糊紙柴盒、給人洗衣服,什麼臟活苦活累活她都干。
街坊鄰居知道她過的難,願意施把援手,曹主任的姐姐就是其中一個,她把張小娟的處境告訴了曹主任。曹主任沒有直接將她招進友誼商城,他只是告訴她商城招人的時間,給了她一個考試的機會。
張小娟要養幾個妹妹,雖然有人給她介紹對象,但那些人一聽要幫着她養妹妹,大部分都不願意娶她。願意娶她的,不是眼神姦猾,想先假裝答應她再反悔的人,就是家裏情況比她還要糟糕,想找她當老黃牛的人。
張小娟慢慢歇了嫁人的心思。
她把她的家庭情況說了,蘇糖突然想到了李招娣,她們的出身和處境很相似,但張小娟做的比李招娣好。
蘇糖更願意和張小娟這樣的人相處。她雖然不自立自強,但是她欣賞自立自強的女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