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黑色大G平穩停在一個名為藍海灣小區的地下車庫。
雷硯下車三兩步追上連後腦勺都透着“好氣”的女孩子,好笑地捏着她后脖頸將人給拽停下,“行了吧,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到家了還氣?一會兒爸媽看着該擔心了。”
夏籬扭着身子讓自己脖頸脫離魔爪,看也不看人一眼:“哼。”
“……”雷硯無奈,兩手抄進大衣口袋低眉瞧着眼前人,“我也不是故意不讓你開車,阿簡跟我說你們兩個又吵架了,他擔心你。”
夏籬撇撇嘴,還是沒看人。
半晌不滿地小聲嘀咕,“我才不會拿自己和別人開玩笑呢!”
雷硯看着她表情失笑,抬手揉揉她腦袋,“我知道。”
但知道和擔心是兩碼事。“說吧,這次又是因為什麼?”
一個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一個是自家親妹子,兩人從小不對付到大,本想着結婚後能消停點,誰知道這倆每次吵起來的點總能刷新他對這世界的又一認知。
夏籬那小臉跟川劇變臉似的,聞言立馬恢復到河豚模式,“唐簡他這次去南方執行任務去了三個月,回來竟然跟我說豆花甜的好吃!我跟他打娘胎里認識,一起吃了三十年的咸豆花,他不過去了南方三個月,回來竟然敢‘叛變’?!我再也不會理他了!讓他下半輩子跟他的甜豆花過吧!!”
俗話說得好——“道不同不相為謀,吃不了一鍋飯不如分手”!
雷硯:“……………………”
他對自家妹子生氣的點不予置評,只是玩笑道,“嚴格來說,你和他不是一個媽生所以應該算不上是打從娘胎里認識。”
夏籬:“……”
夏籬:“哥!!”
雷硯好脾氣地點頭投降,做了個“你繼續”的手勢。
“他那麼大個兒一男人竟然喜歡吃甜豆花!”夏籬皺着眉叉腰,看起來是真氣得不行。
雷硯:“………………”
他簡直哭笑不得,“當年考大學,別人說你一個女孩子學什麼不好非要學外公去設計飛機,還是戰鬥機。那時候你嘴邊不總掛着男女平等,這會兒怎麼男的就不能吃甜豆花了?”
“……”夏籬說不過,氣得跺腳,“這能一樣嗎!”
“哦,哪不一樣?”
夏籬仰臉盯着自己哥哥半晌不吭聲,少頃扭臉看一旁低聲咕噥兩句。
聲音太小,雷硯沒聽清,遂稍俯低了點身子湊近,“什麼?”
夏籬大聲:“今天他能咸豆花變甜豆花,明天他不就能這老婆換那老婆了嗎!”
“……………”差點被震聾的雷硯還沒來得及對這堪比跨物種的因果關係發表下意見,就被突然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好友嚇得差點心臟驟停,“你——”
可惜對方現在可顧不上管他有沒有被嚇到,一張俊臉黑沉沉的盯着自己動不動就“離家出走”的老婆,咬牙切齒道,“你就因為這個跟我冷戰了兩天八個小時三十七分鐘?”
夏籬怔了下,隨即理直氣壯地一揚腦袋,仰頭看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男人,叉着腰繼續大聲:“對啊,怎麼了?”她拿指尖懟懟面前跟石頭似的硬邦邦的胸膛,兇巴巴反問:“難道你敢說你從沒這樣想過?”
“…………”唐簡常年帶着點弔兒郎當笑的神情消失了,差點被自家老婆氣得原地升天。打不能打,罵又捨不得罵,兩人一個比一個氣得怒目相視半晌,唐簡一彎腰二話不說將人扛起來,頭也不回揚手接過好友默契丟過來的車鑰匙,無視嘴裏唔哩哇啦,兩條腿又扭又踹的小妻子——開門,把人丟進車裏,扣安全帶,甚至連從車前繞到駕駛位的動作都省了,只見他不知怎麼一手借車頂使了下力,人就直接從副駕駛這邊越過夏籬坐到了駕駛座上,更甚連副駕駛門都給順手帶上了!
夏籬刷刷扣了兩下緊鎖的車門:“…………唐簡!!”
唐簡充耳不聞,呲啦——車子離弦箭似的消失在雷硯的視線里。
雷硯對着車尾燈消失的地方搖了搖頭,嘴角噙着一點笑。那笑容裏帶着點忍俊不禁,帶着點對剛剛短短兩分鐘內發生的一切早有預料的駕輕就熟,還有一點不太明顯的、任誰都難以覺察的……羨慕。
電梯門開時手機收到條微信消息,是唐簡發來的一條語音。
唐簡:“生日快樂兄弟。改天再一起吃飯。”
背景音還能聽到夏籬惱羞成怒的聲音:“快送我回去,我還要給我哥過生日!”
雷硯笑了笑,回:“悠着點‘教訓’,我家可就這一個寶貝。”
電梯停在十七層,雷硯出來走到右手邊那戶按了門鈴,少頃門開,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叫人,就被滿臉開心衝出來的一個嬌小身影抱了個結結實實。“生日快樂呀,我的寶貝大兒砸!”
一個三十歲、人高馬大、還是堂堂跨國集團總裁的大男人被人稱“寶貝”,估計全天下也就雷硯自己了……因為身高差距,他只能俯低身子配合著環住身前女人的肩膀,無奈笑着叫了聲:“媽。”
沒錯,這外表看起來真比雷硯大不了幾歲的女人正是三十年前生下雷硯的夏引之女士。那張臉跟吃了防腐劑似的,不湊近看甚至發現不了她眼角的細紋。其實以她163的身高在女生里真的不算太低,可耐不住她身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男性同志動輒185+的身高,就總襯得她好小一個……還好她生了個可以陪她一起的乖…呃,女兒——雖然阿籬凈身高也比她高了那麼一公分。
“阿硯,你是不是又長高了啊?”夏引之鬆開抱着雷硯的手,往後退了一小步打量月余沒見的兒子。
雷硯莞爾,“我已經三十歲了,很難再長高吧。”
夏引之那張怎麼看都不像是年過半百的臉上滿是狐疑,“理論上是這樣說,但是——”
“阿引,讓阿硯趕快進來,”屋裏傳來一道微揚的溫潤男聲,“你沒穿外套。”
夏引之聞言這才後知後覺走廊里確實有些冷,忙不迭把自己兒子拽進屋子,“你爸爸在燉最後一道湯了,馬上可以吃。”
雷硯“嗯”了聲,換鞋時說,“阿籬他們——”
夏引之擺了擺手,“知道知道,阿簡剛給我們打過電話了。”
雷硯:“……”
“阿簡這次休假回來才幾天,”夏引之嘖聲稱奇,“阿籬這次又是為了什麼和他吵起來的?”
這真是知女莫若母,瞧這問題問的。
雷硯猜問題肯定不會像妹妹說的那麼簡單,但她不願說,他也不便說什麼。只是笑回母親一句:“一碗豆花吧。”
夏引之:“……啊?”
雷硯把剛在車庫的事重複了遍,夏引之聽完,當下被自家閨女神奇的腦迴路淺淺震驚了下。雷硯趁着自家老媽感嘆的空檔,脫了外衣到廚房跟自己父親打招呼。
雷硯跟父親雷鏡除了身高身型差不多外,連長相都有五六分的相似。唯一不同是雷父鼻樑上的細框眼鏡把他那外形上無意給人的壓迫感收斂了許多,而歲月的沉澱更是讓他整個人多了種溫潤的儒雅風流。
“這次去香港跟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他們都見過面了?”雷鏡試試味道,又往湯里加了一點鹽。
雷硯往鍋邊探了探腦袋——姬松茸蝦滑湯——嗯,近半年夏引之女士的最愛。
“……嗯,回來前見過了。外公還說下個月他們從香港回來年前就沒別的安排了,到時候一起在甘棠過年。”
藍海灣這裏是典型的兩室一廳戶型,廚房空間不太大,兩個凈身高平均快到一米九的大男人擠在一起,就更顯得廚房擁擠的不行。夏引之看到雷鏡熄火,湊進來想幫他盛湯……被雷鏡溫柔摸了摸腦後,“你先去坐。”隨後轉頭吩咐兒子,“準備碗筷吃飯。”
雷硯見怪不怪:“……欸。”畢竟爹媽是特意從G市過來給他過生日的,不能要求太多。
蛋糕是夏引之女士親自烤的,模樣一般,但勝在味道還行——除了最下面一層蛋糕胚底有一點點糊外,問題不大,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心意最重要。
這麼多年夏引之女士除了對自己生日不怎麼上心和熱衷外,誰生日她都異常的捧場和活躍,眼見雷硯吹了蠟燭,她就忍不住好奇問他剛許了什麼願。
雷硯一本正經:“國泰民安,世界和平。”
夏引之:“…………”
夏引之:“小氣。”
雷鏡不禁笑出來一聲,安慰地摸摸自己老婆頭髮,轉開話題問了兩句雷硯前幾天去香港出差的事。
聽到一個有些耳熟的名字,夏引之隨手夾起自己老公給自己剝好的大蝦塞進自己老公的嘴裏,看着對方眯眼笑笑,才看坐在斜對面的兒子也加入了話題,“你們剛說的博大醫藥,是我上周參加MEDICA時看過的那個博大醫藥嗎?”
MEDICA——全稱“德國杜塞爾多夫國際醫院及醫療設備展覽會”,每年十一月份在德國杜塞爾多夫召開,屆時來自世界各地的衛生部門、醫療器械廠商、藥品研發生產商、醫療行業頂尖人才等等等等雲集展會,推廣新產品、新技術,甚至洽談合作……說白了,那就是一場集貿易、信息和科技於一體的大型國際盛會,幾乎年年都有超過100個國家和地區的5000多家公司參展,因為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個綜合性醫療展覽會,規模和影響力毫無疑問位居行業全球首位。
夏引之女士雖然年過半百在生活上被比自己大五歲的竹馬老公基本寵成了個“巨嬰”,但學生時代卻是個從幼兒園開始一路跳級、十四歲就讀國內重點大學G科大少年班、大二選專業時主攻“人工智能”專業的天才少女。二十幾年來其團隊在納米醫療和人工智能交叉學科方面一再突破。
十二年前,早已成為博導的她在自己老公的全資支持下帶領團隊開始了“類腦晶片”的研發,今年年初,尺寸比小拇指甲蓋一半還要小的“類腦晶片”——第四代“未來芯”在經過幾千次的試驗和無數次的失敗后問世,預計3-5年內可以以更精細精確的方式全面投入到各個行業當中去,而首當其衝就是她研發這款“類腦晶片”的初心:腫瘤預防。
“未來芯”可以放進任何一種電子產品里,手機、手錶、甚至特定戒指,通過感應計算數據形成反饋信息,不僅能檢測出尚在潛伏期的腫瘤,還可以比現有醫療器械更精確的查出各種“刁鑽”腫瘤的位置、角度,更甚可以以此形成最優化的手術方式建議。
身為“未來芯”的領頭人,夏引之不似其他人自主報名參加MEDICA,她是少數受主辦方邀約參展的技術人員之一,在此展會的兩場重量級研討會上有發言。
……
雷硯看着面前基本都被對面這對不講武德的夫妻你給我剝我喂你吃而干光了的大蝦空盤,回給自己老媽一個微笑,“嗯哼,就是那家主要從事中醫藥研發的公司,當時看展你們研究所不是對他們在腫瘤和康復方面很感興趣嗎。”
“……所以你們是因為‘我們感興趣’就決定收購人家?”夏引之因為這“霸道總裁”的舉動有些瞠目。
雷硯從自己老爸手底下搶過來最後一隻蝦,眼也不抬的說瞎話,“嗯,因為您有興趣,我爸就吩咐我無論如何都要把它買下來,他要把它當您明年56歲的生日禮物送給您。”
夏引之:“…………”
雷鏡:“…………”
雷鏡可不允許自己老婆當著自己的面被人“欺負”,即使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行。他團了個紙球扔過去對面,笑罵道,“不許逗你媽。”
雖然夏引之對公司經營十竅通九竅一竅不通,但雷鏡從來不會以此對她有任何敷衍之態,即便只是像今天這樣的“飯桌閑聊”。他轉頭耐心給自己妻子解釋:“他們公司這次去參加MEDICA其實就是為了尋找‘買家’才去的。”
博大醫藥是2000年紅籌股*進入高速發展階段時上市的十幾家公司之一,其後因國情和產品本身“慢熱”的性質二十幾年來發展雖不至飛速,但也算穩健前行。只是去年因為管理層的一個錯誤決策財政年度報告不太好看,今年年中報告出來甚至比去年減少了將近17億港元。
十七億港元對像柏悅這樣龐大的中外合資控股企業*來說甚至算不上九牛一毛,但對博大醫藥這樣的中小型上市企業就不是這麼回事了。以公司目前連續兩年財政遞減的情況來看,顯然在還有價值時把自己“賣”出去是最好的選擇。
收購博大醫藥並不是柏悅的心血來潮,而是遠在此次展會前幾個月就已經跟對方經過了好幾輪收購談判。雖然兩個星期前柏悅集團對其董事會發出了正式的收購要約*,但顯然對方在35天的競購等待期*里依然不放棄尋找更好的“歸宿”。
——所以夏引之才恰好會在這次展會上看到博大醫藥的身影。
“博大醫藥研發這兩年在腫瘤預防方面也有聚焦,但效果並不理想,”雷硯收了玩笑心思,也跟自己母親正色道,“這跟他們研發團隊能力無關,是管理層的問題。”
“如果這次我們可以順利收購博大,分拆重組*后他們的研發能力再加上你們團隊醫療科技上的技術支持,預計十年內在科技醫療方面會有一個大的突破。”
目前國內還沒有聽說哪個公司在中醫藥和醫療科技上有交叉的,雖前景未卜,但往往最獲利的也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說到自己專業上的事,夏引之絲毫不含糊,她對自己團隊的能力很有信心。
“那收購的事進行的還順利嗎?”
雷硯搖搖頭。
蛋糕他並沒吃幾口,但一向不喜甜食的他還是覺得有點膩,他給自己泡了杯茶,喝了口順了順嗓子才看着自己父親繼續剛才的話題進度,“幾家競購企業*里博大原本是比較傾向於我們的,”因為柏悅發給博大董事會的收購要約總對價*確實足夠誠意,“但今天下午我們收到一個小道消息,國內有一家新的收購公司入場,優勢是可以答應博大一些我們沒法答應的條件。”
雷鏡聞言眉梢微挑,以目光詢問兒子對方是誰。
雷硯的眼神,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時間變得極為微妙,只是速度之快甚至連對面注意力一直在他這裏的父母都未曾察覺到。他藉著舉杯喝茶的姿勢,垂下眼睫掩起那雙似乎永遠溫和純粹的眼睛,目光冷的像冬夜幽深的寒潭。
“盛舟集團。”少頃他抬頭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