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
chapter06
初澄洗完澡回到床上,看見雙腿和手臂起了密密麻麻的紅疹子,奇癢難耐。她下床去客廳里找藥箱,腳下沒注意,撞翻了垃圾桶。
連忙扶起,還是吵醒了媽媽,鄭娟披着衣服出來,看見初澄蹲在電視機櫃旁邊悶頭翻東西。
“在找什麼?”
初澄說:“我又過敏了。”
鄭娟跟初澄進了房間,坐在床邊看她塗藥,叮囑道:“過兩天就要去學校了,自己注意飲食,別吃涼的,衣服穿厚點。”
初澄腿上瘙癢的厲害,表情不太好,始終皺着眉,心不在焉地聽着。
“我說的你聽見沒?”
“聽見了。”
背後她夠不着,鄭娟把葯拿過來,讓初澄趴在床上,一邊用棉簽幫她塗一邊說道:“我和你爸從來不對什麼過敏,你弟弟身體也皮實得很,怎麼你就那麼嬌氣呢。”
除了海鮮過敏,初澄還有寒冷性蕁麻疹。
第一次發現這癥狀是十幾歲,寒假爬山,她感覺腿特別癢,到了半山腰實在忍不住,跟媽媽說不舒服。
鄭娟說她矯情,走這麼點路就嫌累還找借口,初澄難受又冤枉,賭氣一口氣爬到山頂,回到家后發現腿上全是一片片的風團,紅腫可怖,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後來又經歷了幾次,癢得睡不着,趴在床上哭鬧鄭娟才帶去醫院看,醫生說這是蕁麻疹,一碰到冷空氣就過敏,雖然聽起來很離譜,但是事實,和免疫力或者心情都有關係。
“就這麼睡吧,別穿衣服了。”鄭娟幫她掖了掖被子,“今天就出去一會怎麼就過敏了,你最近因為什麼事情精神壓力大嗎?”
初澄抿着唇,搖頭。
“女孩真是嬌弱啊,還是男孩好養活。”鄭娟嘆着氣從她房間出去。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樣的話聽多了初澄心裏不好受,總是陷入愧疚。其實鄭娟也不是對初澄不好,只是總忽略她,要麼就是不停埋怨。
有兩個孩子的家庭老大總是遭到這樣的待遇,但弟弟不在的時候,媽媽對她還是很細緻的。
初澄在床上躺了好一會都沒睡着,腦子裏回想起下午的事還是膽戰心驚。
回憶他的表情,原來真是喜歡看別人示弱。
初澄想。
*
開學后,初澄去了小姨家兩次,都是周末。
一次是小姨邀她去吃飯,還有一次是她主動的。全家人都知道她性格悶,不愛社交,以前一學期也不見得來一次。小姨感覺有點不對,但也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總之她忽然就來了。
周末初澄站在陽台悄悄觀察,但一直沒察覺到沈知燃家裏有動靜,車庫的門是落了鎖的,期間有個中年女人過來,三個小時后離開,應該是給他打掃衛生的鐘點工。
這樣守株待兔的辦法有些蠢,但是能再次做“鄰居”已經是絕佳的機會。
午後,隔壁有汽車發動的聲音從隔壁傳來,初澄把窗戶開了條縫很容易就聽見了,她站在窗帘後面,即使沒看到本人,但也能猜到沈知燃回來了,還有其他男人說話的聲音。
安琪趴在她的小床上睡午覺,初澄坐下來看書平復心情,等她醒過來,叫小女孩去院子裏打羽毛球。
兩人剛下樓,小姨和丈夫相攜準備出門,小姨對安琪說:“跟daddy說再見。”
安琪看了眼名義上的爸爸,瘦小的面頰湧現羞澀,往小姨懷裏鑽了鑽,她還沒接受這位新爸爸,但新媽媽是她唯一的依靠。
小姨也不勉強,親親她的腦袋,“媽媽出去一趟,你和姐姐在家裏。”
初澄看得出來小女孩不會打羽毛球,但很有興趣,她連續揮了幾個她都接不到,急得臉又紅了,小聲說:“低。”
讓初澄把球拋低一點。
兩個院子間有一道牆,不高,上面是鏤空的防腐木,初澄站在牆邊看不到隔壁,風帶來一些嘈雜的聲音,也聽不見聲音。
運動了會,初澄看安琪有累的跡象,也鬆懈起來,隨意打了幾個,均落在地上,最後一個被她“不小心”拍飛了,越過籬笆牆,掉到了隔壁院子裏。
姐妹倆都傻眼了。
“糟糕了。”初澄一臉懊悔。
安琪同情地看着她,眼神竟還有點嫌棄。初澄蹲下來,好聲好氣地對她說道:“我們去鄰居家拿回來,好不好。”
安琪乖巧點頭。
初澄溫柔地笑了笑,“你去幫姐姐撿好嗎?”
“你去。”安琪繃著小臉抗拒道。
“隔壁是一個哥哥的家,上次在水果店你跟他說過話的。姐姐不好意思,但是大人對小孩子比較容易寬容,請你幫個忙?”初澄捏捏她的臉蛋,鼓勵道:“我知道,你是最勇敢的小孩。”
安琪很好騙,很快就答應了,“那好吧。”
初澄牽着她的手來到隔壁院子前,抬手摁了兩下門鈴,聽見開門聲然後退到自家門邊等着。
不多時,有人出現在門口了。
沈知燃沒從視頻里看見人,一開門就看見個滿身稚氣的小糰子,大眼睛忽閃,驚恐地看着他。
“幹嘛?”他語氣算不上友好。
安琪嚇得一哆嗦,顫顫巍巍地說:“羽毛球掉你家了。”
沈知燃胳膊抻在門上,大喇喇的姿勢,回頭視線找了一圈,水池上飄着小白球。他長腿邁過去俯腰一撈,“這個?”
安琪點點頭。
沈知燃剛要把球遞過來,目光隨意一瞥,隔壁門旁一抹黑色裙擺。那兒站了個人,刻意躲着他。
安琪眼看着羽毛球到手便伸手去接,但沈知燃忽然改了主意,劃過半空收了回去,懶散地問:“你姐姐呢?”
“她…她不好意思。”小孩兒支吾着道,說不清楚。
片刻間,木門邊的人又往裏藏了藏,腳下踩到落葉弄出聲響。
呵呵,此地無銀三百兩。
他穿着黑色的衛衣和工裝褲,做舊款,略長的頭髮半遮過於鋒利的眉眼,下巴有一道刮鬍刀劃破的傷口,嘴角那抹淡淡的笑像是嘲意,野性又放浪。
羽毛球在他掌上拋了拋,眼睛打量着那幾乎無處遁形的女生。
“你躲我什麼?”沈知燃的聲音充滿了惡作劇意味,聲音懶洋洋地卻帶着壞,“別動,你耳邊有隻蜜蜂。”
初澄嚇得立即跑出來,細眉輕皺,嘴唇微闔,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發現自己被戲弄之後,她也並沒有不高興,只是略微懊惱。
沈知燃剛要繼續逗她玩玩,兩個男生從屋子裏出來打斷了,“阿燃,什麼事啊?”
一個叫韓碩,另一個寸頭男生外號叫閃電,但沒聽說過真名,是樂隊成員。這倆人身高顏值都不差,氣場外放,大大咧咧,就跟她這樣的乖學生一看就不是同路人。
韓碩走近,認出她來,“初澄,你怎麼在這兒啊?”
以前他們每次去沈知燃班裏的時候總能看見她伏案寫題,去燕家巷也會經過她家門口,想不認識都難。
初澄看了沈知燃一眼,尷尬地解釋:“我小姨家在隔壁。”
韓碩笑起來:“呦呵,你和阿燃真是緣分吶,在蘇州的時候就是鄰居,現在又做鄰居?”
初澄沒有回答,眉頭始終皺着。她看人的視線並不直白,刻意垂着眼皮,錯開視線,不欲多談卻又欲說還休的意味,好像很害羞。
“羽毛球可以還給我嗎?”她小聲問。
沈知燃無所謂地笑了笑,丟過去,正巧砸到她懷裏。
“謝謝,麻煩了。”她的聲音細若蚊吶,說完便拉着妹妹的手小跑離開。
這連續三次和初澄的交集,讓他頗有些琢磨不透到底是怎麼回事,那雙黑黢黢的眼睛盯着她的後背,彷彿要燙出一個洞來。
韓碩穿了外套出來,三人站在門口抽煙,自從上回小鹿和沈知燃吵架現在都沒搭腔說話,電話不接微信不回,朋友圈倒是常常更新,不是在外旅遊就是朋友聚會。
“這小孩兒脾氣倔得很。”韓碩無奈道:“要不,你親自找她道歉得了,大不了讓她奚落一頓。”
沈知燃眯着眸子,想到過年那天有意找她說和,可最終結果更加糟糕。有些人就是這樣,天塌了都有嘴頂着,硬得很。
他唇上含着煙,深深吸了一口,冷笑道:“做夢。”
“你說你沒事兒惹她幹嘛?”
“嘖。”
幾人抽完了煙出門,又隨便聊了幾句,路過隔壁院子,韓碩忽然問:“初澄以前是這麼內向的性格么?”
沈知燃沒說話,似乎在思考。
“她有點怕你,來拿個東西都不好意思,還故意躲起來,”韓碩笑了笑,猜測道:“根據我的經驗這反應——喜歡你啊?”
沈知燃腳步一頓,目光也落在那道緊閉的木門上,半晌沒出聲。
門裏,初澄陪安琪給皺巴的多肉澆水。整個花盆直接沉到水缸里,嘟嘟冒着泡,乾枯的葉片瞬間漂浮上來。
安琪擔心這樣會把多肉淹死,但是初澄說不會的,找出網上的教學視頻給她看。
安琪再一次用驚奇的眼神看着初澄,滿是崇拜。
門外隱隱約約的聲音傳過來,初澄緩緩勾起嘴角,冷淡地笑了下,頗有些微妙的意味。
她輕聲告訴安琪:“做事情要講究方法,一定會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