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chapter04
初澄當然沒有收到姜雪的回復,能收到才怪,太傻了。
她為此翻遍了網絡去尋找後續,也只有跟沈知燃有關的真真假假的新聞,並沒有另一位的痕迹。
可是她太想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了。
一周后,初澄在文娛榜的熱搜上看到灰色魚雷的消息,是某音樂節目官博發微表示和灰色魚雷樂隊終止合約。
原因無外乎與沈知燃的校園醜聞相關,他被節目粉絲抵制了。
網友蓋了高樓罵他,詛咒他快去死,給他p遺照。
初澄在那條熱搜的廣場上停留很久,詆毀的詞彙不堪入目,讓她大腦麻木獃滯,好像迎來一場風暴。
姜雪沒有音訊,沈知燃又變成這樣。
此時卻是她心跳停滯,奔涌,無法正常工作,彷彿遭受了巨大的劫難。
初澄準備給小鹿打電話約她出來問一問,手機里卻出現一個歸屬地是北京的號碼。
“喂?”
“我是周騖。”一道清越的聲音傳來,對方直報家門。
“有事么?”初澄眉心一跳。
周騖說:“我今天在上海,有時間見一面?”
兩人在初澄學校旁邊的一家咖啡館見面,初澄遠遠便看到一個乾淨帥氣,氣質深沉的男生坐在窗邊,“你不是在北京么,怎麼忽然跑來了?”
“來看小鹿。”周騖看着她說:“但沒見到。”
“哦。”初澄若有所思,“他們原定的活動取消了。”
周騖是小鹿的哥哥。
前兩年他們父母離婚,但是莫名其妙的兩個小孩也不能往來了。2015年之前,兄妹倆打算一起考去北京,但分數出來的時候,周騖破天荒地給初澄打了個電話,說小鹿不會去北京了大概率會去上海,拜託她幫忙指導小鹿填志願。
“你不去她學校找她么,或者打電話?”初澄有些不明白對方的行為。
周騖表情踟躕,“我不能陪在她身邊,見面只會讓她再難過一次。”
初澄說:“其實小鹿現在過得還不錯。”
“網絡罵戰把她殃及了,我有些擔心。”
初澄有些無言,“主要是罵另一個人的,與她無關。”
“沈知燃有今天不奇怪。”周騖說,小鹿也不是第一次因為沈知燃的事被牽連進去。
初澄抬頭,“你知道怎麼回事?”
“我不清楚原委,不能擅自給他下定義。但當年小鹿被五個女生堵在學校天台霸凌,是因沈知燃而起。”周騖微微嘆氣,“其中一個人你認識,叫謝梧,她是沈知燃的朋友。”
周騖能留在上海的時間不多,當晚就要返回北京。他年後就要去國外交換,那才是真的對妹妹的事鞭長莫及。
“我不在的時間,如果小鹿遇到困難,請你不遺餘力地幫她。”男生眼眸低垂,“我感激不盡,也任願意用任何代價去換。”
初澄笑說:“沒那麼嚴重。我盡心就是了。”
眼前這位堅硬又克制的男生,也只有在提到妹妹的時候神情里才有一絲柔軟。他在身上搜搜刮刮,能給的只有錢了。
但初澄沒要他遞過來的卡,承諾一定會照顧小鹿。
周騖臨走的時候,初澄問他為什麼選擇她幫忙,而不是沈知燃,或者小鹿身邊任何一個好朋友。
“你是最可靠的人。”周騖搖頭,“沈知燃,人不太行。”
“……”
*
初澄這兩年忙着學業,兩耳不聞窗外事,過去的人和事她已經很久都不關注了。
包括沈知燃,包括小鹿。
隔天下課後,初澄給小鹿打電話約飯,定在她學校旁邊的四川老火鍋店。
“你吃辣沒問題么?我聽說專業歌手都很保護嗓子。”初澄問。
小鹿笑嘻嘻地問初澄:“你覺不覺得我們樂隊馬上要玩完?還保護什麼啊?”
“你希望它完蛋么?”
小鹿眼底失望,說:“我的意見不重要,是沈知燃一直在作死,你懂嗎?”
看來他們樂隊內部的矛盾很大,可小鹿看上去似乎沒有被網絡上的紛爭影響心情,也許是經歷了太多次麻木了。
但小鹿問初澄為什麼忽然在今天來看她時,初澄沒法回答,真正的原因是受她哥哥的委託,於是胡編亂造了一個理由,“有點無聊,想看看你平時幹些什麼。”
“該練習的時候練習,不過大部分時間在無聊發獃唄。”小鹿無所謂地說。
“你和——”
初澄的話沒說完,小鹿的電話響起來,工作室打來叫她過去。小鹿收了電話,挽初澄的胳膊,說道:“走,去你陪我去。”
“遠么?”
小鹿彎着嘴角又笑起來,“遠你也得陪我。”
兩人一路走着過去,時間比約定的稍微晚了點。工作室在一棟商務樓里,小鹿刷卡進門。
初澄沒想到,他們樂隊竟然有自己的錄音棚,那造價很大。
她在會客室等她,站在走廊落地窗邊可以俯瞰這座繁華的城市,深冬的天空都像是鉛灰色的,蒙了一層濃濃的霧。
門沒關嚴,她能看到室內半張桌子和幾張沙發。裝修色調很高級,四面都貼了灰色的隔音棉和降噪罩。
沈知燃坐在外間的調音台前,戴了監聽耳機,小鹿在裏面試音。
他穿着簡單的黑色T恤和牛仔褲,皮膚乾淨,喉結清晰,恍惚間還能看到十幾歲時青澀的影子。
很快沈知燃察覺出小鹿狀態不對,擰着眉把人喊出來,不悅道:“你嗓子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小鹿摘了耳機出來。
沈知燃漆黑的眼睛滿是厲色桀驁,“你亂吃東西了?”
“火鍋,超級無敵霹靂辣的那種。”小鹿倒是也不隱瞞,甚至有些添油加醋的味道。
沈知燃抱着手臂,長腿交疊翹在桌沿,黑色靴子像是一柄鋒利的刃,直呼她的大名怒道:“鹿苑,把我的話當放屁?”
小鹿不是可以隨意被嚇唬的女孩子,她自己本來就對沈知燃不滿,吃火鍋都是故意的,“沈知燃你別在我這橫,不吃這套,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兩人不知怎的就吵起來,愈演愈烈。坐在沙發上的另外兩位很讓着小鹿,她是女孩子。
“阿燃,你別凶小孩兒。”韓碩使了個眼色。
沈知燃沉臉冷嘲,“小個屁,老子不伺候小公主,你撒野找錯地方了。”
小鹿也不甘下風,“你是沒被網上的人罵夠吧?這麼欠罵?付點錢,我幫着繼續罵,保證半小時不重樣的髒字。受虐狂!”
門外的初澄雖然聽得不真切,但也聽得七七八八,被兩人的唇槍舌戰雷得外焦里嫩,久久不能回神。
受虐狂三個字徹底激怒了沈知燃。
“你他媽說什麼?”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擰着眉,聲線冷到極點,“沒你哥護着,還敢跟我這麼狂?”
鹿苑聽到那兩個字,嘴唇微微一顫,“你說誰,再說一遍?”
沈知燃笑起來,目光陰凜道:“哦,說錯了,是男朋友。親手把你哥變成男朋友了,你多牛逼?”
小鹿眼睛恨恨的,但沒再說一個字。
這是小鹿多大的忌諱他不知道嗎?
“你是瘋了么?想讓我們原地解散直接說話!”韓碩吼道。
沈知燃抬腳把門一踹,出去了。
初澄聽見聲音下意識轉身,聞到一股冷冽的味道,煙草,沐浴液糅雜在一起。
兩人目光對峙上,初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沈知燃顯然很意外她此時出現在這裏,冷峻的面容發生了細微的變化,薄唇緊緊抿着,眼底未見片波瀾。
他抬了下眼皮,似乎花心思凝視了她一秒。
初澄只覺後背一片涼意,然後他們擦肩而過,冷得她打顫。
半個小時后,小鹿也出來了,已經整理好情緒,還是沒心沒肺的模樣。
初澄也沒從那句“親手把哥哥變成男朋友”的話中回過神來。
小鹿和周騖是情侶?
如果真是這樣,她也能理解周騖來上海卻不來看小鹿的原因了。雖然是繼兄妹,但他們做了違背社會風序良俗的事情,被人知曉,受到的壓力不是她能想像的。
初澄陪小鹿從工作室出來,送她回學校在路上走了一會,小鹿饒有興趣地跟初澄說著自己是故意跟沈知燃做對的。網絡上的血雨腥風他始終不解釋一句,這兩年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不可理喻,動不動就罵人,恨不得大家陪他一起下地獄。
作為沈知燃的發小,她很知道怎麼氣對方。
說著說著,她忽然眼圈發紅,聲音哽咽着,將臉撇向初澄看不見的地方,“其實他也知道我的弱點。”
“什麼?”初澄問。
“他明知道我和我哥——”她搖搖頭,擦乾眼淚,“沒什麼。算了。”反正他們都一樣糟糕。
初澄本來想問一下有關於沈知燃和姜雪之間的事,但看小鹿今天的狀態,她最好不要火上澆油了。
*
再次見到沈知燃是回到燕家巷。
他們大部分都搬離了巷子,只有春節才會回來相聚陪老人。小鹿嫌在家跟爸爸和奶奶待着太無聊,吃過晚飯就來找初澄了。
她拿了仙女棒和初澄在巷子裏放,一簇簇的火花呲溜着,映亮兩個女孩的臉。
路口停了輛車,幾個人從車裏下來,囂張又放肆地吹着口哨,不知在為什麼事兒起鬨。
初澄猝不及防地看到一道黑影從暗中走來,站在自家門前的光圈之下。
南方不似北方,這邊總是靜悄悄的,沒年味,家家戶戶都在屋子裏團圓,也只有他除夕夜還在外頭鬼混。
沈知燃穿着棕色的夾克,牛仔褲,肩寬腿長,一身的反骨樣兒朝兩人走了過來。
“鹿苑,過來。”
小鹿壓根兒不屑看他,繼續放自己的仙女棒,故意在空氣中揮舞幾下。驀地亮光被人攫走,沈知燃徒手攥住那噼里啪啦的火花,甩在地上,用鞋底碾滅。行徑過於惡劣。
“你幹嘛!”小鹿瞪大眼睛。
“喊你過來說話,沒聽見?”他見小鹿不聽他的話又暴躁起來。
“有病!”小鹿沒想到自己大過年的還能被氣着,乾脆把手裏的東西都扔了,扭頭跑回了家。
沈知燃皺着眉“嘖”了聲,點了根煙,不疾不徐地吐煙圈,從骨頭縫兒到眉梢眼角,處處都透着不悅和煩躁。
片刻后,他察覺到身邊還有個人。
初澄拿着煙火,沒有離開,安靜看着他。
和小鹿截然不同的性格,眼前的女生是恬靜的氣質,像鈴蘭花,柔軟而嬌嫩,毫無力量可言,可那雙眼卻亮得要審視到他心底。
兩人就這麼僵持着,對峙着,時間過了很久。氣氛都有些微妙。
以至於後來,初澄也弄不清楚她招惹沈知燃的目的是什麼了。是不甘心自己多年的喜歡?還是不相信他人性本惡?亦或是她看清楚了他,又想知道眼前這個人到底有多壞。
“你的脾氣總是這麼差,”初澄忽然出聲,“是大姨夫來了么?”
“什麼?”沈知燃猝不及防,眉頭再度擰起。
“沒什麼。”她的神情冷冷淡淡的,“情緒不穩定就吃點大力逍遙丸,調節激素,別總對別人撒火。”
“卧槽。”沈知燃這回聽清楚了,咬緊牙吼道:“我沒有大姨夫!”
初澄雲淡風輕地說:“哦,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你‘哦’是什麼意思?”他眼看着又要發火,英挺的面容充斥着兇狠,“你還不相信怎麼著?”
“算了。”
她看上去並不在意他的搓火,無奈地搖了搖頭,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