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機行事
小元神思一動,立刻清醒過來,她是在做夢!
意識一恢復,夢中種種須臾之間如輕煙消散,再無抓住的可能。
小元不禁心中一急,就在這時,手中立起的書“啪”一聲跌在課桌上,原來是紀雲受她心緒影響也驚醒了。
老師向她看了一眼繼續講課,紀雲趕緊做賊心虛坐好,拿筆在本子上胡亂划拉假裝記筆記,突然間她感受到一道目光,抬頭一看,是韓錚在回頭,可沒等和她目光對上,他又立刻轉過頭了。
紀雲感到小元極為懊惱,忙悄悄問:“剛才怎麼了?”
小元說:“我做了個夢,夢境中是我和你這般年紀時的事,可沒等我看到……”她頓了頓,夢中之人與她一定極為親密信任,他是誰?
與她同年的同門?
或者……她的道侶?
夢中情景若果是記憶,應是發在練氣之後築基之前的事,仙途漫漫,與她同年入門者有上千人,成就金丹者不足二十人,那麼,夢中少年還活着么?
小元想起自己剛在紀雲身體裏蘇醒的時候,她記憶全失,只隱約記得有個對她非常重要的人,一個男人。這人,和她剛才夢中少年是同一人么?
明知一個人於自己非常重要,可此人樣貌、聲音、姓甚名誰、性情如何……全都不記得了,這滋味可真不好受。
紀雲自然也能感到小元情緒異常低沉,安慰說:“既然能夢到一次,肯定還能再夢到。而且你夢中一定有其他線索,寫下來慢慢推敲,也許能觸發其他回憶。”
這倒沒說錯。
小元一想,剛才她忽然想到與她同年拜入師門的有千餘人,其中只有十幾人修成金丹——這可是非常重要的線索!
能一次收入上千弟子的,唯有八大宗門。
引氣入體后修士就會漸漸辟穀,自此肉身漸漸與凡人有別,這是奪天地造化的逆天之舉,修為越高越會引來天地厭忌,每跨越一個境界就會觸發雷劫,自身修行尚且如此艱難,想要孕育子女更是難上加難,故此各大宗門為了不斷絕傳承,每隔數年便會去自己治下的凡間國度尋找有靈根的凡人收入門下,八大宗門收徒各有章程,有幾家只收十歲以下童男童女,若她剛才夢境是記憶,必然是這幾宗的門人。
自從到了這個世界后小元一直高度警戒,擔心追殺者會在她恢復修為前到來,這時有些心定了,她能魂體脫殼而不散至少是金丹期修為,又八大宗門中金丹真人必在門中留有魂燈,魂體脫殼后魂燈自然會示警,師門中人很快會按照魂燈中顯示線索前來搜救,按理說應該比追殺者更早找到她。
小元略感欣慰,還想記起八大宗門各是什麼,自己又屬於哪一門派,仔細搜索腦海,卻又想不起任何有用的東西了。
午休時紀雲買了些電池,找了個隱蔽處讓小元試試能否吸取能量。
小元先試了小圓柱子電池,體內靈氣毫無增長,只感到手腳微麻,接着又試了金屬扣子式的電池,連麻癢的感覺都沒。
紀雲很是失望,但立刻說,“也許是電池的電量太小了。我再想想別的辦法。或者,找塊煤炭?”她打開手機搜索了一會兒,“要不,咱們找個雷雨天放風箏試試?”
小元昨晚聽紀雲說整座海市的電都是一座建在海上小島的電廠燃燒煤炭輸送,又說他們這世界的煤炭是數萬年間吸收日月星辰能量所化,還以為電就是煤炭之精,和靈氣差不多,現在搞清楚了雷電和煤炭到底是怎麼回事,真想揍小絨雞幾下,“雷雨天放風箏?你是要我以你這具凡軀度雷劫?”
紀雲頓時明白自己犯蠢了,頹然靠在牆上長嘆一口氣。
看今天張經理的態度就知道金芃芃的長輩並不認為她需要管教,也不認為她欺負同學有什麼大不了的,至於金芃芃自己,哈,說不定現在正在正在策劃報復她的計劃。
這次的報復計劃一定會更周密更殘酷。
紀雲看看自己細細的小胳膊,就算小元能幫她打倒十個王子駿,畢竟還是要用她這具瘦弱的身體揮拳吧?這小胳膊總有力竭的時候,跑得也不快,恐怕到時小元還要和她一起受氣。
小元忽然輕輕說,“你放心。”
紀雲心頭一暖。
小元並沒說“你放心,我能幫你一次打十個”,也沒說“你放心,不管怎麼樣我都和你在一起”,可她就是莫名覺得忽然一下心安了。
誰想到,小元接著說:“你知道金芃芃家地址么?她住哪家醫院?我們今晚去把她弄死。”
紀雲一下跳起來,“弄死?你在開玩笑吧?”
見小元不吭聲,她顫聲道:“你——竟然是在認真地計劃怎麼弄死她啊?!”
“當然。”
要不是小元魂體重傷,見金芃芃第一面就一拳捶扁這個害人精了。
紀雲連連搖頭,“不行!”
小元:“嘖,你被她欺負時難道沒起過弄死她的念頭?”
紀雲還是搖頭,“誰會沒有幾個陰暗的想法?我中二病最嚴重的時候每天早起擠地鐵都有毀天滅地的衝動,可正常人誰會真去殺人啊?”
小元冷笑,“正常人也不會無端叫上十幾個人圍堵你。她現在就可以用手機找一批人揍你!耳膜穿孔又不是不能說話不能用手機了,她想搞你根本就不用到現場。如果下次她找人揍你剛好我在沉睡,你怎麼辦?你憑什麼覺得他們打你的時候會把握好力度不失手打死你?哼,你願意把自己安危寄希望於他人一念善惡上,我可不願冒這個險。若你在我沉睡時被打死了,我豈不是要被你此刻愚見連帶害死?”
小元毫不掩飾的輕視和嘲諷讓紀雲心裏悶悶的,想辯駁,又覺得什麼說詞都很無力。
小元的世界顯然比她的世界更為殘酷,殺人對她來說可能是家常便飯,絲毫沒有道德負擔。看,她才來三天,連身體都沒有,就一個精神體,就開始指揮她殺人了!
可是……小元說的也有道理。不即刻殺滅敵人,就意味着給敵人再次攻擊的機會,這和自尋死路沒有分別。金芃芃對她,就不殘酷嗎?不趁着有小元幫助解決禍患,小元離開后她怎麼辦?
紀雲緊緊攥着拳,半天沒說話,終於做了決定。
“我們下午不上課了。去金芃芃住的醫院!”
小元驚喜,“好!弄死她!”
紀雲搖頭,“我沒說弄死她。我是想,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讓她……昏迷一年半載的?”等金芃芃醒來,她已經考上大學離開雲海市了!
小元嘆氣,紀雲終究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凡人幼女,這輩子恐怕雞鴨都沒殺過一隻,直接就讓她動手殺人確實有些強人所難,“好吧。我們見機行事。先去找到金芃芃再說。”
嘿嘿,等找到金芃芃嘛……
小元我啊,現在不過是一個離開凡人肉身寸步難行的殘魂,要拿捏長期昏迷和昏迷太久致死的細微差別,這不是難為我嘛?而且,我又沒說我們世界的人和你們構造一致,我還以為太陽穴上打一拳是讓人昏迷而不是致命呢。嘻嘻。
再說了,昏迷十天半個月後體內生氣無法滋養魂體而死,也很正常。
總之,小元打定主意,一找到金芃芃就讓她嗝屁。
金芃芃住的醫院並不難打聽,是雲海市頗有盛名的一家私人醫院,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區,離四中只有半小時公交車程。
紀雲坐上公交車后不久就心跳越來越快,她可不是去探病,是去害人。
小元說見機行事,到底是要怎麼做?
她們能順利進到金芃芃的病房么?
肯定會有一堆保鏢保姆在病房陪着她吧?那怎麼辦?連他們也一起“見機行事”了?見機行事之後呢?醫院肯定有監控啊!
天啊,從她上公交車起,這一路都有監控吧?
紀雲越想越緊張,全身都在冒冷汗還一陣陣噁心,旁邊一位阿姨都看出她不適,“你是暈車了吧?先下車吧,不然待會兒吐車上怎麼辦?”
她這麼一說,周圍的乘客都看着紀雲,弄得她更緊張了。
還好下一站不遠,公交車車門一打開紀雲就衝到車站垃圾箱旁把午餐吐了個乾淨。
小元:……
她對凡人的脆弱程度再次有了新的認知。
她不敢再說什麼“對敵人仁慈就是自尋死路”的話刺激紀雲了,但她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金芃芃依舊存在,這個壞蛋造成的危險也依舊貨真價實存在,沒準她的仇人還沒追來,金芃芃就弄死紀雲了,唉,那她豈不是死在一個凡人手中?
紀雲的肉身給了她庇護,也成了困住她的牢籠,要是另一個適合的身體是女體,她早就走了!
紀雲吐得全身乏力,坐在馬路沿子上喝了幾口水,眼裏含着淚跟小元道歉:“對不起。”
“你……再喝點水吧。”小元憋了半天這麼安慰,忽然間,她感到周遭氣機涌動,還未細查就見到紀雲的生機火苗如被風吹動的燭火搖搖欲滅。
紀雲抹着眼淚抽泣,“我真是沒用,給人家欺負到這種地步,竟然想一想報復她都嚇得吐了,我這種天生的窩囊廢還活着幹什麼?”她看向馬路上的車流,隨便哪一輛車,她只要衝上去撞上去,然後就一了百了……
小元大喝:“不要胡思亂想!”
這聲暴如一片驚雷打的紀雲連着激靈幾下,喘着氣清醒過來,“我、我剛才怎麼了?我怎麼會……怎麼會又想自殺?”
小元為她開了靈目,“你看看我們周圍。”
紀雲一看,周圍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股黑氣,像薄紗,像被風吹動的沙子無規律地流動,有幾縷停滯在她腳下,越聚越多,顏色也越來越深,還凝聚成兩三條小拇指粗的線,蛇一樣順着她小腿向上爬,還像是要鑽進她身體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