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雷鳴？”
聽到這三個字后，飛馬頓了頓，罕見用自己碩大的黑色瞳孔扭頭幽幽看了一眼背上的小姑娘：
“你確定你是要去那裏，你爹娘知道嗎？”
“確定，就是山雷鳴。”
啾啾原本還有些不確切，但一聽飛馬問爹娘知不知道，當即覺得自己說的沒錯。
總之那裏一定是姑姑和爹娘都不喜歡的地方就對了。
飛馬看上去有些煩躁，漂亮的蹄子不住地刨着地面：“那可說好了，去了以後出什麼問題我可不負責。”
啾啾眨巴眨巴眼睛。
能有什麼問題啊，大壞蛋嗎？
可是，她都已經帶上了那麼多小籠包，大壞蛋不會生氣的吧。
啾啾仔細想了想，決定還是相信小籠包的力量。於是她攥緊小拳頭，拍拍自己胸膛打包票說：“放心吧，不會出問題的。”
飛馬聽了這話，又感受到了四位暗衛的存在，便不再猶豫：
“得嘞，出發！”
話音落下一陣強風捲起。
啾啾只來得及抓緊飛馬的鬃毛，眼睛都沒來得及閉上。
下一瞬嗖的一下，人就被帶到了上百里的高空之中。
四位暗衛立即跟上。
可飛馬的速度到底是妖界第一，四位暗衛緊趕慢趕，也只能眼睜睜看着飛馬越過了妖族邊界，很快來到了人界的地盤。
又約莫過了兩刻鐘的時間，飛馬終於放慢速度停下腳步。
四位暗衛卻早已被甩的不見妖影。
“到了。”
飛馬冷冷地一甩馬尾，道。
“這就到啦？飛馬哥哥真的好快——”
啾啾終於抬起埋在鬃毛里的腦袋，驚喜地道。
“那是，你以為我是誰？”
飛馬高傲仰頭。
啾啾低頭看着腳下連綿的山脈與層層疊疊的樹林，心中一片欣喜。
太好了，沒想到一切進行的如此順利，大壞蛋，阿不，啾啾今後的好朋友此刻應該就在這座山上吧？
等着啾啾，啾啾馬上就來。
這樣想着，啾啾迫不及待地讓飛馬落地，把她放了下來：“好了飛馬哥哥，接下來啾啾一個人去就行了，飛馬哥哥先回家吧。”
但往日裏尤其乾脆利落的飛馬卻有些反常：
“我不大放心你。”
山雷鳴本就是很危險的地方，雖說在人族地盤但也是人跡罕至，更別提妖。更有傳聞說，這裏是遠古大魔棲居的地方，尋常人進去后就會被大魔當做擅闖禁地，九死一生。
當然這些都只是傳聞。
飛馬本是不信的，否則也不會膽子這麼大，把小公主帶到這裏。
可百聞不如一見，如今飛馬站在山雷鳴的入口處，看着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黑暗叢林，卻不得不信。
這才剛到晌午。
本應當是一天之中陽氣最重的時辰，山雷鳴附近卻不知怎的，陰雲密佈，一絲光線都透不進來。
整個地界漆黑的可怕，也安靜的可怕。
飛馬竟然聽不到森林裏的小鳥叫聲，這是一件多麼叫妖細思恐極的事情！
飛馬也不由得後悔起來。
說到底，就算不考慮啾啾是小公主的身份，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妖族小姑娘，他也不該把她帶到這種危險的地方來。
可還不等飛馬開口勸離。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竟然一扭頭的功夫已經鑽進了林子裏。
飛馬當即神色大變，大喊：“啾啾，回來！”
“……”
為時已晚，無人回應。
……
那廂，飛馬還不知道，啾啾迷路了。
應當是“迷路”吧？
否則啾啾怎麼會找不到回頭路呢？
她只是感受到身後彷彿有人在呼喚她，於是扭頭往後走了幾步。結果剛走了幾步聽到飛馬哥哥呼喚她，想要回頭，就再也找不到回頭的路了。
眼前是看上去近乎一模一樣，根本沒有區別的花草樹木。
但很奇怪的是。
這些樹竟然都是黑色的，乾枯的，一副早已死去、了無生機的模樣。
強壯高大的樹林尚且如此。
仰仗着樹蔭而生存的花花草草們便更是如此。
啾啾已經很小心地走路了，可伴隨着她的小腳印，卻仍然是有不少花草的“屍體”被徹底粉碎，化成了一縷灰煙隨後消失不見。
這裏絕對不正常。
饒啾啾是個小朋友也能意識到這點。
可是啾啾也明白，氣運之子所在的地方，怎麼會正常呢？
若他是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山上修鍊，那便也不會被話本子如此直截了當的稱作“氣運之子”了。
再說了。
她如果被這麼一點小小的挫折給打敗回頭。
爹爹和娘親該怎麼辦？
想到這裏，啾啾攥緊小拳頭，咬着牙給自己加油打氣：
“不怕不怕。”
“啾啾很厲害的。”
但在她看不到的黑暗中，啾啾不知道的是，一雙邪惡的暗黃色眼睛正垂涎欲滴地緊盯着她，發出低沉的笑聲。
“嗤嗤，嗤嗤——”
槲魔很高興。
這是自然的。
自打十年前她失誤把一個到嘴的獵物放了出去，那以後山雷鳴中有怪物的名號就傳了出去，除了某些不長眼路過的行人，再也沒有修士敢涉足這裏。
是以槲魔已經餓了許久，許久沒有填飽過肚子了。
前天這裏倒是被扔了一個人進來。
可惜，是個廢物。
身上一點兒修為都不剩了不說，就連槲魔最愛吃的根骨也被人挖了去。
沒有了根骨，也不剩修為。
槲魔對他嫌棄極了。
連看都懶得看一眼，更別提拿他來打牙祭。
可眼下這個小姑娘卻不一樣。
太不一樣了。
小不點兒看上去雖很不起眼，修為也不大高的樣子，但槲魔能夠感受到從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力量非常純凈，純凈到近乎可以不能稱之為妖力了。
這可是好東西。
槲魔貪婪地想。
要是吃掉她，指不定自己就能擺脫這個封印陣了。
千百年來她被封印在這座山上寸步難移，力量一天天的衰敗，誰都不會想到那個曾經在天魔大戰中魔族有着叱吒威名的大將軍，竟然會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但，今天以後可就不一樣了。
小丫頭。
怪就怪你靠這裏太近吧！
槲魔這樣想着，終於決定對自己的獵物動手。
黑暗之中，那些看似早已死去的樹木枝丫成為了槲魔最好的武器，樹枝暴漲數寸后，忽然從四面八方一齊襲來，朝着啾啾發動襲擊。
這樣強大的力量，哪怕是人類修士中的化神期強者被偷襲也無法逃脫。
眼看着鋪天蓋地的樹枝就要將啾啾淹沒了。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阿嚏！”
忽然感覺有些冷的啾啾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人震驚。
伴隨着啾啾的噴嚏聲，那些被槲魔所操縱的樹枝忽然間像是見了鬼一樣地向後逃去。
不知發生了什麼，但槲魔登時急了：
“都給老娘回來！”
說著她調動體內為數不多的魔功，加大了力度，試圖讓逃走的樹枝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
然而這時，打完一個噴嚏還不夠，似乎是樹枝逃跑的動作太大，周圍的塵土變多了，啾啾的鼻子有些癢，於是接二連三：
“阿嚏！阿嚏！阿嚏！”
又是連着三聲噴嚏打了出來。
這下徹底糟糕了。
原本在槲魔的力量之下已經有少許掉頭的樹枝瘋了一般抱頭鼠竄，失去控制。跑的快的倒還好說，一些跑的慢的，身上便沾上了火星子。
金色的火焰區別於尋常的人間火焰。
撲也撲不滅，水也澆不息。
於是所到之處連枝帶根，熊熊燃燒了起來。火越燒越大，越燒越遠，直到燒上了槲魔的本體。
“啊啊啊——”
鑽心的疼痛襲來，槲魔痛苦地嘶吼着。
望着已經遠去的幼小身影，她不禁瞳孔放大，露出畏懼的神色：
“怎麼會這樣？你是誰，你是誰？”
沒有人回答她。
但槲魔恐怕做夢也沒想到。
被囚禁在此地千年已久的她歷經了千辛萬苦，不知吃了多少人，多少修士才好不容易才修成的本體。
就這樣因為一個小姑娘，毀滅了。
她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有什麼用呢？
金色火焰燒光了一切，終於在槲魔的本體化作灰燼的那一瞬，方饜足地消失不見。
而對這一切根本毫不知情的啾啾本尊，此刻只是感到有些奇怪：
“咦？好像天亮了一些？”
她仰頭看向上空。
隨後發現，是的，她的感受沒有出錯。
原本這裏被陰雲籠罩，一切都處於黑暗中，陽光也照不進來。可方才不知發生了什麼，也許是來了一陣很友好的風吧，風吹走了陰雲，也順帶吹走了黑暗。
於是午後暖暖的陽光和煦灑了下來。
前路被照亮，啾啾也終於看清，竟在她前方不遠處，就有一個模糊的人影，穿着黑色的衣服，直挺挺地坐在小溪邊。
……
“大壞蛋！”
是你嗎？
啾啾眼前一亮，瞬間心情愉悅了起來。
她也沒想到自己的運氣竟然這麼好，這麼大一座山，這麼茂密的叢林，要在這裏找到一個人可太難了，原本的打算是至少要耗費一兩個時辰才可以找到的。
結果沒想到竟然這麼巧。
天亮了以後人竟然就這樣奇迹一般出現在自己面前。
不過，大壞蛋好像有些奇怪唉。
這麼近的距離。
就算是啾啾也能發現有人接近自己了。
結果他竟然沒發現。
是睡著了嗎？
這樣猜測着，啾啾大着膽子跑了過去。
但她沒想到的是，就在自己即將靠近大壞蛋前，轟隆轟隆，因為槲魔本體的消失，腳下的山體發出嗡鳴。
劇烈的搖晃導致啾啾沒站穩，咚的一下——
她竟從背後把大壞蛋撲倒了！
完了完了。
啾啾欲哭無淚。
她是想和大壞蛋做朋友來着，不是想偷襲他啊。可是這樣的出場方式，大壞蛋會不會生氣，以後再也不願意和她做朋友了呀？
但啾啾很快清醒過來。
因為她發現，被她撲倒的大壞蛋非但沒有生氣暴起，更是連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他沉默地承受着啾啾的重壓，不多時，大量殷紅的鮮血自他的體內流淌了出來，染紅了地面和不遠處的小溪。
啊啊啊啊！
啾啾有這麼胖嗎？昨天夜裏也沒有吃太多東西呀。
小姑娘嚇壞了，也愧疚壞了。
但當她着急地從他的身上爬了起來，趴下身體想先把人扶起來的時候，便一眼瞥見少年那蒼白的臉色和早已傷痕纍纍的身體。
顯然，這並不是啾啾所造成的傷勢。
登時啾啾呼吸一滯。
怎麼回事。
大壞蛋不是氣運之子么？
他不是該在這山雷鳴順風順水斂盡天材地寶，得盡好處，很快成為人族第一天才么？為何現在的他看上去如此虛弱，就像、就像……
就像快死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