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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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藥師看看被自己抱在懷裏的姑娘,又看看那個穿着白色中衣的少年郎。
少年郎長得白凈剔透,看上去已經被思雨打理得很乾凈,就差沒直接送上慕霜降的床。
黃藥師大步繞過屏風,將慕霜降放在卧榻上。
懷裏的美人因為疼痛已經十分虛弱,他拿來一個大軟枕放在她身後,讓她靠着。
思雨帶着少年郎在屏風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黃藥師俯首看着靠在卧榻上的姑娘。
慕霜降本就長得好看,此時臉色蒼白的病氣,令她多了幾分羸弱之感,使人不由自主心生憐愛。
黃藥師聲音低沉,好整以暇地問道:“打算做什麼呢?”
慕霜降靠着身後的大迎枕,她抬頭與黃藥師對視,輕笑着說道:“你想到什麼,我就打算做什麼。”
她的聲音虛弱,語氣卻悠然:“毒發這種事情,硬扛也不是不可以,可很容易出事呀。萬一扛得七竅流血,毒氣攻心,豈不是虧大了。”
她倒是坦誠。
站在卧榻前的黃藥師彎腰,右手食指和中指併攏,動作如行雲流水般點了慕霜降周身要穴。
慕霜降愣住了,“你想做什麼?”
可別想着趁她病,要她命啊。
他們可是擊掌為誓,相約當做白駝山那天晚上的事情沒發生過的。
“想什麼呢?”黃藥師掃了一眼慕霜降的房裏,右手食指弓起,然後一彈,那半支起的窗戶就已經關上了。
他轉頭望了慕霜降一眼,語氣有些漫不經心,“與其這麼緩解藥性,你不如讓我試試。”
慕霜降:???
不是,黃藥師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難道你想以身相許?
慕霜降的腦袋空了那麼一小會兒,臉上鎮定的表情差點沒繃住。
事實證明,一切是慕霜降想多了。
黃藥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對合歡散上了心,他跟慕霜降說完讓他試試之後,就掏出一張密密麻麻的藥方遞給思雨,“按照上面的方子去把藥材備齊了,用大鍋將水煮開後端來。”
他的話總是無形中帶着上位者才有的威懾,思雨不敢說什麼,眼睛卻看向靠在卧榻上的慕霜降。
慕霜降能說什麼呢?
只能朝思雨默然點頭。
可是半個時辰之後,她有些後悔。
因為屋裏的大浴桶盛滿的藥水,顏色黑不拉幾,還冒着濃濃的白煙。
至於味道……十分感人。
慕霜降僵在原地,很想扭頭就跑。
黃藥師走過來,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說道:“泡吧,半個時辰。”
慕霜降:“……”
慕霜降在浴桶里泡了半個時辰。
藥水聞起來很奇怪,藥效卻很好。
原本體內一浪接一浪的劇烈疼痛,在藥水的浸泡下,慢慢緩解,在體內震蕩的真氣,也十分有條理地在體內遊走,潤物細無聲似的安撫着剛受過折騰的經脈。
因為太過舒服,慕霜降幾乎要在溫熱的藥水裏泡睡著了。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時候,一道低沉的男聲在室內響起——
“行了,穿好衣服過來。”
傳說中除了不會生孩子,什麼都會的桃花島主還在外間等着。
慕霜降將自己弄乾凈了,換了一身素白的常服走出外間。
她在浴桶里泡了半個時辰,原本蒼白的臉色此時已經染上粉色,穿着素白的衣裙,宛若出水芙蓉。
黃藥師瞥了她一眼,指着旁邊的位置。
“坐。”
慕霜降有種被反主為客的感覺。
但是剛才黃藥師幫了她,她不是那麼不知好歹的人,所以也不惱。
她坐在位置上。
黃藥師幫她把脈。
慕霜降打量着黃藥師,桃花島主的心思可不好猜,慕霜降摸不透他的脾氣。
不好猜、摸不透,只好開門見山。
慕霜降:“黃藥師,你怎麼會幫我呢?”
黃藥師不徐不疾地將搭在她脈門的手指收回,淡聲說道:“歐陽鋒和西方魔教聯手都沒能配製出解藥,我想看看着合歡散的毒性到底是多刁鑽難解。”
原來是這樣。
上次她在白駝山暗算了黃藥師,他雖然跟她擊掌為誓說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心裏卻不可能沒有芥蒂。
她雖然不知道黃藥師第一次到平安鎮的時候為什麼沒殺她,或許是覺得她也是無奈之舉,或許有其他的原因,不管什麼原因,卻沒有哪個原因會是黃藥師對她有特殊的情愫。
黃藥師是個好勝之人。
當初她看書的時候,看到黃藥師得了《九陰真經》下半部,就發誓要自創出能媲美《九陰真經》的絕世武功時,就覺得這個男人真是驕傲自負得無以復加。
因為合歡散的緣故,他栽了一回。
耿耿於懷很正常。
想要研製出解藥,壓歐陽鋒一頭也很正常。
只是慕霜降萬萬沒想到那天黃藥師沒對她下狠手,是因為她體內合歡散的藥性還沒解除。
這麼一想,倒是覺得當日中了合歡散之後,她一怒之下讓蕙姨盯着左護法把僅剩的合歡散都燒了的舉動,是無比正確的。
否則,她哪裏還有這條小命?
慕霜降將手收了回來,彎着眉眼,“自從華山論劍之後,你跟歐陽鋒鬥來鬥去,武功始終不能分出高下,現在還要藥理醫術都一起斗嗎?”
黃藥師卻是輕哼了一聲,“他那點三腳貓的醫術,也配跟我斗?我可不會自己調製了毒藥,卻解不了毒。”
慕霜降失笑。
論眼高於頂,驕傲自負,誰能比得過黃藥師。
黃藥師:“我看你這次合歡散發作,有別於上一次發作時的癥狀。或許是因為你一直在服用壓制毒性的藥物,導致體內的毒性跟先前有所不同。是葯三分毒,如果只是壓制不能完全解除毒性,只會毒上加毒。”
慕霜降對此深有體會,她點頭,“上一次發作,我只覺得渾身燥熱,難以自控,卻並不覺得疼痛入骨。這次雖然尚能控制神智,渾身力氣卻彷彿被人抽空了一般。”
黃藥師看向慕霜降,忽然說道:“我看你對體內的合歡散,也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尋常之人,要是知道自己身中劇毒,意識隨時會被因劇毒而起的欲|望左右,或多或少都會受到打擊。
可慕霜降並沒有,她有求生的欲|望,卻沒有絲毫悲觀絕望的感覺。
“誰說不放在心上?誰會想死?”
慕霜降笑着看了黃藥師一眼,要是真想死,那天在白駝山她也不會暗算黃藥師。
慕霜降低頭,白皙的手指纏繞着一縷滑落在肩膀的青絲,輕聲笑嘆:“放在心上,未必就會表現得如喪考妣啊。我也四處奔波,想要找到可以解除藥性的靈丹妙藥。”
黃藥師沒說話,片刻之後,他起身說道:“我今夜已用蘭花拂穴手和真氣助你梳理真氣,又用藥水助你緩解體內合歡散毒性,今夜之功,可以保你三個月平安。”
三個月之後呢?
慕霜降仰頭,含笑問道:“三個月後,你還要來找我?”
黃藥師神色沉吟,“按道理說,今夜我可以將你體內的合歡散藥性解除大半的。”
按照調配合歡散的方子,他這次所用的藥材應該是有效的,用蘭花拂穴手將毒性鎖在幾處大穴,再以真氣輔助相逼,理應事半功倍。
只是慕霜降體內合歡散的藥性變了。
黃藥師對此並不是毫無心理準備,所以也不覺得挫敗。‘’
他沒有回答慕霜降的話,反而問道:“你這段時間出門,去哪兒了?”
慕霜降:“去江南,賞春色。”
江南?
說起來,他也很久沒去江南。
去年他出關的時候,徒弟陸乘風說要回太湖在歸雲莊上佈置奇門八卦陣,問師父遊歷歸來趕巧的話,能否去歸雲庄指點一二。
黃藥師想了想,說:“我不找你。”
慕霜降愣了一下,不找她?
他不是還想要調配合歡散的解藥,贏了歐陽鋒嗎?
當日她不僅讓蕙姨盯着左護法將僅有的合歡散燒了,就連煉製合歡散最重要的蠱蟲都殺光了。
慕霜降瞅着黃藥師,“你不找我的話,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身中合歡散的人了。”
黃藥師:“我不找你,你來找我。”
慕霜降神情有些古怪,心想那估計她人還沒到桃花島,就已經被東海的大魚和大浪吞了。
她想了想,問黃藥師:“黃藥師,你聽說過赤牡丹嗎?”
“赤牡丹枝葉猶如紅玉,汁液劇毒無比,一滴赤牡丹的汁液,毒性就足以殺死一個村子的人。”黃藥師修長的五指搭在紅木案桌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案桌,“但是這些不過都是書上傳說,到底有沒有赤牡丹,誰也說不好。你怎麼問起這個?”
慕霜降:“如果我說,有個地方或許會有赤牡丹,你要一起去嗎?”
黃藥師:“什麼地方?”
慕霜降彎着眉眼,“很危險的地方,是龍潭虎穴,問你怕不怕?”
黃藥師挑眉:“想用激將法?”
慕霜降忍不住笑出聲,“那你中不中計啊?”
慕霜降臉上時常帶笑,卻很少像如今這樣笑意彷彿從心底綿綿不絕傳到眼裏,明眸生輝,令她五官都變得格外生動起來。
黃藥師也徐徐笑了,“巧了,我生平還沒闖過龍潭虎穴,正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