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母親
李嬤嬤打聽着,是從月底到月中,禁足半個月,在這期間不許出院子。
打燕明蕎記事起,燕明玉就沒被禁足過,昨日才出門,肯定是因為昨日的事。
燕明蕎臉上的血色褪了個乾淨,問李嬤嬤:“是從外面回來那日開始禁足的,是不是因為我才讓二姐姐禁足的?”
那日回來後燕明蕎很是歡喜,買了書,贏了錢,還和兄長姐姐們吃了好吃的。
剩下三十兩銀子,是她從前半年的月錢。
母親給了月錢和出去玩的,來正院之後沒花多少,她如今有四十多兩銀子了。
可是,今日得知燕明玉被禁足了。
李嬤嬤尋思着不能是因為燕明蕎,不然,夫人肯定也會禁五姑娘的足。
沒道理禁嫡女不禁庶女。
但她一個奴僕不好說,只能道:“夫人說禁足,但允許探望,不如姑娘今日下課後去看看。”
燕明蕎不放心道:“那買些吃的帶給二姐姐。”
國公府的姑娘少有被禁足的,沈氏對庶女的管教並不嚴,況且,也鮮有犯大事的,小打小鬧拌拌嘴角更不至於被禁足。
下午一下課,燕明蕎就跑去玉明軒了。
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就被丫鬟引了進去。
燕明玉招呼她坐下,指着小几上的吃食道:“流露換茶,你這是剛下課?想吃什麼就吃,不必跟二姐姐客氣。”
燕明玉這上午看完了兩個話本,磕了一大包瓜子,以至於嘴角長了一個燎泡。
她喝的是敗火的菊花茶,燕明蕎估計喝不慣,乾脆換奶茶好了。
燕明蕎應該還沒喝過奶茶,她以前常喝,來這兒之後想吃什麼有小廚房,直接吩咐下去,根本不用她操心。
玉明軒有上好的茶葉,做出來的奶茶比從前喝的還要醇香,燕明蕎應該會喜歡。
別說喝茶了,燕明蕎坐都坐不踏實,她看着燕明玉嘴角的泡,鼻子一酸,“二姐姐,都是我不好。”
要是不出門,就不會被禁足了。
燕明玉哎了兩聲,“你不好什麼,禁足就禁足唄,也挺自在的,就是吃瓜子有點上火,嘴角都起泡了。”
做錯事就得認罰,還好沒罰燕明蕎。
燕明蕎有點結巴:“吃、吃瓜子?”
燕明玉道:“對啊,不然呢,還能是因為禁足上火。”
天知道不用請安,睡到自然醒,除了看話本就是看故事的日子有多舒服。
燕明蕎眼巴巴地道:“可,可是……”
燕明玉:“就別可是了,總之,禁足的事和你沒關係。況且,我覺着禁足有什麼不好,想吃什麼吩咐丫鬟去買,你這不是還給我帶了吃的嗎。”
熬夜猝死之後,燕明玉沒什麼遠大志向,能好好活着就知足了。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反正什麼也不缺,沈氏有燕明蕎,她也不用重新學那些晦澀難懂的課程。
燕明蕎低着頭,一言不發。
燕明玉正了正神色,認真道:“就算不禁足,我也不想去上課,你就別想着我了,好好上課,聽先生的話。”
燕明蕎點點頭,“那二姐姐,我們以後還能出去玩嗎?”
燕明玉沉吟片刻,“你和母親說興許可以,但肯定不能去賭場這種地方。”
燕明蕎道:“那兩個字念作賭場啊。”
燕明玉覺得她這副樣子被嚇到的還挺可愛的,“是,所以母親才禁我足,下次不去就好了。不說這事兒了,快嘗嘗奶茶怎麼樣。”
燕明蕎喝了一大碗奶茶才從從玉明軒出去,回正院后她寫了幾張大字,寫完之後看了看,覺得寫得不好又重新寫過。
重寫一遍,燕明蕎終於滿意了,帶着四張大字去給沈氏請安。
天色已晚,平日請安也不是這個時辰,燕明蕎年紀小,眼睛裏藏不住事,沈氏一看就知道這是有話要說。
沈氏中肯地點評了燕明蕎寫的字,“不錯。”
雖然做不到鐵畫銀鉤力透紙背,但對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寫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是下過苦功夫的。
背書可以說先天聰慧,但想寫一手好字,需得付出時間和努力。
沈氏笑着道:“我去給你選本大家的字帖,日後照着字帖練,進益會更大。”
燕明蕎仰着頭問:“母親,我能不能不要字帖?”
沈氏順着話問道:“那蕎兒想要什麼?”
燕明蕎壯着膽子道:“母親能不能不要禁二姐姐的足了?”
若是從前,燕明蕎肯定不敢問這種話,也不會拿寫好的字給沈氏看,可是,她不想燕明玉半個月不出門。
沈氏笑了笑,若是燕明蕎不來求情,她可能會覺得這個女兒膽小怕事,來求情說明她重情義。
不過,沈氏不會因為燕明蕎求情就解了燕明玉的禁足,情誼是情誼,規矩是規矩。
沈氏道:“這個請求母親不能答應你,你二姐想去賭場是不對的,這次只是小懲大戒。”
燕明蕎沒有說話,沈氏見狀摸了摸她的腦袋,“蕎兒,不管是誰,做錯事都要受罰,若是求求情便免於責罰,那便都來母親這兒求情了。”
燕明蕎遲疑地點了點頭,“母親說的是。”
沈氏瞧她神色懵懂,不由一笑,“不過,你能來求情,母親高興,說明你心裏有你二姐。”
燕明蕎在心裏嘆了口氣,急道:“二姐姐嘴角都起泡了。”
沈氏又不是不知道,燕明玉哪兒因為禁足上火,分明是吃喝不忌。
“一會兒我讓寧湘給她送點藥膏,她禁足也苦不了自己,你呀,就別操心她了,母親問你,還想要字帖嗎?”
名家字帖,想要。
燕明蕎眼睛變得烏亮,趕忙點了點頭,“多謝母親!”
從燕國公那兒得了文房四寶,又從沈氏這兒得了字帖,燕明蕎每日要多寫一篇大字才行。
傅先生日日過來,從前是看在老燕國公的面子,如今,對燕明蕎多了兩分真心實意的喜歡。
尤其不驕不躁這性子,得到嘉獎會高興,可尾巴也不會翹到天上去,每日按時按點上課,從未遲過一次。
這一晃眼就到了十月初四。
守夜的時候李嬤嬤就覺着冷,開窗看了看,月色下細雨如絲。
晨起雨勢變大,雨珠從檐下串起來,屋外地上一汪一汪的水,寒氣也從屋外透了進來。
李嬤嬤給燕明蕎找了件加棉的衣服,到了時辰就去屋裏喊人,“姑娘,今兒下雨了,還去學堂嗎?”
燕明蕎揉着眼睛坐起來,“要去。”
先生沒說有事,自然是要去的。
好像下雨天睡覺會更舒服,被窩裏格外暖和,就像那日在二姐姐那兒喝的奶茶,身邊全是暖暖的香味。只不過,燕明蕎也就眷戀了一會兒,很快就起床梳洗,還要請安,不能遲了。
下雨也要請安,但搬來正院后,她住的屋子離正屋不過十幾步路,不必頂着風雨走那麼遠。
燕明月來的時候裙擺濕了,六姑娘燕明蕎沒見到,請安時孟小娘為她告了假,說是昨晚着了風,“妾不敢讓六姑娘冒雨過來,天一下子就冷了,連月兒都有點咳嗽。”
沈氏道:“多添兩件衣裳,讓府醫去看看,下人們也要上心。”
孟小娘眉眼柔順,“是。”
請過安之後燕明蕎回屋用飯,吃過早飯,便跟着李嬤嬤撐着傘去學堂。
燕國公府小路多,為了美觀多是鵝卵石和磚塊鋪的,免不了有地方積水,而且一到雨天,鵝卵石小路尤其濕滑,得比平時多提三分精神。
一腳一腳踩過來,來的一路上燕明蕎都沒見別人,進學堂往其他屋子望了望,才知道燕明月她們沒來。
空蕩蕩的屋子伴着雨聲,燕明蕎身後只有李嬤嬤,她的書袋濕了點,幸好裏面的書沒事。
燕明蕎被風雨吹了一個哆嗦,恍然間明白請安時孟小娘說六妹妹着風是什麼意思,應該沒着風。
這種天出門冷,還會濕了鞋子,沖小娘撒個嬌,便不用來上課了。
燕明蕎對着李嬤嬤說:“下課的時辰還早,嬤嬤先回去,這兒太冷了。”
李嬤嬤點了點頭,“老奴下課來接姑娘。”
燕明蕎笑了一下,“嬤嬤慢些。”
今日不僅傅先生來了,其他先生也來了,燕明蕎上了一日的課,早晨那點酸澀早就忘了個乾淨。
下午雨一直到下課都沒停,燕明蕎對着上算術課的先生說道:“先生回去的路上小心些,雨天路滑,回去還要烤烤火,以免染上濕氣。”
這麼大的人一本正經說話總是讓人忍俊不禁,先生揉了揉燕明蕎的腦袋,“你也是,回去讓嬤嬤煮碗薑茶喝。”
燕明蕎心裏多了絲暖意,“學生記着。”
回去的路上比來時高興多了,燕明蕎想,母親是母親,小娘是小娘,是不同的。她能上課,能住在正院已經是天上掉餡餅的事了,若不努力些,母親定會失望。
她不能太貪心。
回到正院,燕明蕎準備先做功課,再吃晚飯。
只不過,大字還沒寫完一張,沈氏身邊的寧湘便過來傳話,一併送了碗冒着熱氣的薑湯和一盤沾着糖霜的蜜餞,“夫人說五姑娘今日上課辛苦,晚上一塊兒吃個鍋子,好暖暖身子,五姑娘可有什麼特別想吃的菜,奴婢這就命人備上。”
燕明蕎愣了愣,“吃鍋子?”
寧湘笑着道:“回姑娘,夫人念着姑娘今日冒雨上課,天又冷,所以想吃羊肉鍋子暖身子。還有這薑湯,五姑娘若是沒喝,可得喝完,莫要嫌苦。”
燕明蕎深吸一口氣,“多謝母親惦記。”
先生讓她喝薑湯,母親也是。
寧湘笑道:“五姑娘還沒說想吃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