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後幾天,賀嶼之沒再來找聞知麻煩。
突然有了手機的日子好像跟以往沒太大區別。
只是一想到這部手機是對方之前用的,她就不敢亂碰。即便裏面已經被格式化過,也沒有留存任何對方的痕迹。
聞知以前在計算機課上註冊過□□。
但計算機課能自由上網的時間很少,孫慧的手機也不怎麼智能。除了之前班級群她用孫慧手機加過,之後就沒怎麼再登錄。
直到現在,她才開始學那些花哨的功能。
賀嶼之會通過班群給她發消息,讓她給他送作業過去。等他用完了再叫她上去拿。
其實聞知也不太願意,怕一來一去會撞到左雪嵐或是賀宏盛。但她沒有辦法,只得照做。好在後面的幾天都沒有再遇到賀先生跟賀太太。
但或許是因為喜歡,又或許是不管出發點如何,賀嶼之的這種行為確實幫到了她。
有了智能手機之後很多事都變得方便了些。她平時也可以在網上找一點資料。
感激倒是談不上,但還是挺謝謝他的。
賀嶼之的頭像是個戴着頭盔的太空人。
他每次發消息過來的時候,手機就會震一下。
聞知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打開了對方的主頁來看,看到他主頁上一長串的贊和那些合種金光閃閃的頭銜。
無論是現實還是虛擬,賀嶼之好像永遠都是人群中最矚目的那個。
可每當聞知看到最下面那行“加為好友”時,卻還是遲遲不敢點。直到周四的那個晚上,她才按了申請,但這請求卻又好像石沉大海。
對方既沒有通過,也沒有拒絕。
——
周末的時候,聞知難得出去逛了逛。
她對北城不熟,唯一認得的可能也就是平時上學的這條路。附近有一條挺熱鬧的街,裏面又很多小店子,主要對學生開放。
聞知想給賀嶼之買個生日禮物,但很迷茫。
她知道這五十塊錢,對於平素節儉到伍角都要拆成兩半花的母親來說意味着什麼。
自己平時一個月的零花錢也就五塊。
母親給錢的時候咬了咬牙,估計也是想着對方給了手機這件事才“大方”了些。
但聞知沒想到北京的物價和他們那邊截然不同。她逛了幾個店。還沒買東西,光是禮品盒跟漂亮些的紙袋就已經要十好幾塊了。
原本想換家店看,但路過一面櫥窗時,聞知還是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精緻的展櫃中間有個模型擺件,上面是一個帶着頭盔的太空人,抱着月亮似發光的球,很像賀嶼之的頭像。
“送同學還是送老師?”
“送女生的話你看這些就都很好啊,男同學的話我們這個杯子啊也賣得挺不錯的。”
“是在看這個太空人的擺件嗎?這個可多小姑娘給男朋友買呢。”
店長是個很熱情的阿姨,特地走過來說。
“嗯,我就是隨便看看……”
聞知突然有些緊張。她兩隻手揣在兜里,有些緊緊地攥着那五十塊錢。
“行,那你看吧。”
正好又來了幾個高年級的學長,阿姨就招呼別人去了。聞知看了看下面的標籤,要九十八塊。
不夠……
聞知蹙了蹙眉,有些窘迫。雖然這個太空人的模型擺件很合適,很好看,質量也不錯。但她沒有那麼多錢。
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問:“老闆,那個太空人的模型可以再便宜一些嗎?”
此時女店主正在招呼別的客人看毛絨玩具,聽到聞知問才轉過身來:
“啊?那個啊。”
”哎呦小妹妹,真的不能再便宜了。我們這本來就面對學生嘛,已經是最低價了。這樣吧。你誠心要還差點錢就給你抹個零頭,九十怎麼樣?”
聞知捏了一下手指,心臟跳得飛起。
她本身就不太擅長跟陌生人交流砍價。店長已經抹了零頭,可是錢還不夠,心裏更有些生怯。
“好,那我再想想……”
聞知小聲說著,灰溜溜地出了那家禮品店。
因為是周末,臨近商圈比平時熱鬧很多。雪糕店的旁邊有家新開的手機店,正在做活動,門前有很多花籃。
還有手機品牌的吉祥物站在門口左蹦右跳的,看起來很可愛。
聞知原本只是路過,想繞過去找山貨店看核桃的價格,卻無意中看到了貼在手機店玻璃門口的一塊牌子。上面有寫招發傳單跟玩偶扮演的促銷員兼職,都是日結,還有小時結的。
她有些心動。
聞知在門口徘徊了好幾分鐘,最後才鼓起勇氣進去。
店裏有幾個櫃員。
聞知本來就因為胎記而有些社恐,又是第一次自己出門在外找兼職,說什麼都小心翼翼。她委婉地跟對方說自己是想問兼職的事之後,櫃員才去找了負責的人過來。
對方是個中年男人,禿頭,塊頭也比較大,看起來就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那人一過來就先上下打量了一下聞知,隨後皺了皺眉。
“你要找兼職?”
“成年了嗎?我們這兒可不收童工啊,做日結的話也要身份證登記。”負責人說起話來中氣十足的,讓人有些害怕。
聞知趕緊解釋說:“我高二了。明年這個時候就成年了。“”
“不過法律不是說童工是十四歲以下嘛?只要不是十四歲以下就可以工作。”
負責人沒有立即答應,還在猶豫。
主要是……他想招個長得好看點兒的,站門口也容易攬客。
眼前這姑娘雖然長得瘦,看上去年紀小。皮膚白眼睛大,五官也不錯,可惜右眼那裏有一大塊很明顯的粉色胎記。而且一看性格就比較內向。
說實話,不太適合。
“我們這兒發傳單的這幾天都有人了,只剩要穿玩偶服的還缺。但現在天氣熱,那個玩偶服吧,特別沉,不太適合女生做。”
“所以我招的都是男生。”負責人委婉地說。
他覺得都這麼講了,聞知就也應該懂得知難而退。
誰知道這姑娘很快搖了搖頭,眼睛還一直看着他:“沒關係的!我穿玩偶服也可以。”
“我身體很好,不會出什麼事。”聞知說。
“我真的可以的。”
其實她聽出來了對方不太想招她,但是又不想放棄任何一點希望——她真的很需要兼職的這份錢。
那人猶豫了猶豫,但最終還是鬆了口:“行吧,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過來?玩偶服這個一般都是輪班的,三個小時一百。”
“不過提前說好啊,過程中要是有什麼事我們不負責。時間不到三個小時是不給錢的。”
“嗯,我知道的。”
聞知生怕錯過機會,趕緊說:“我今天就可以!”
對方一開始還有些猶豫,但看着她好像很缺錢的樣子又實在不忍心拒絕,只好鬆口說:“哎,本來一會換班是打算讓我店員去的。”
“你既然來了,下一班就換你上吧。”
“還有明天我也可以。”聞知又說。
“明天下午已經招好人了,你要來就上午來吧。”
那男人不耐煩說著,招呼了一個女店員過來帶她簡單登記了信息。因為距離換班還有半個小時,聞知就坐在旁邊塑料凳上等了一會兒。
女店員給她接了一紙杯的水,也講了講一會兒穿上玩偶服之後要注意的事。
“今天天氣熱,你一會兒要是有不舒服及時進來啊。”
“嗯。”聞知點了點頭。
女店員又隨便跟她聊了幾句之後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了,臨走時還嘟囔說:“哎現在小孩兒也不容易,這麼小年紀就出來兼職了。”
聞知乖乖等了一段時間,終於輪到換班。
上一班像是大學生來兼職的,是個比她高很多的男生。那人把玩偶的衣服脫下來,看到她時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聞知在店員的幫忙下很費力才穿上了那個超大號的玩偶服,被人帶着到門口。
兼職的過程比聞知想得要困難得多。
玩偶服很沉。雖然看上去可可愛愛的,但實際穿上去卻感覺背了幾公斤重的東西似的。
最開始時還好,越往後才越覺得又沉又熱,而且腦袋在玩偶服里悶着,不能直接呼吸的感覺很糟糕。可能是天氣太熱的緣故,才第二個小時她就覺得自己有些缺氧。
她一直想着不到三個小時拿不到錢的說法,所以一直忍耐着。
下午的日頭比上午更加炎熱。
聞知中午的時候胃口就不是很好,本來只想着過來看看價格,沒想到陰差陽錯就過來做了兼職。
等三個小時一到,店員過來叫她的時候,聞知感覺自己也差不多要死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
她回到店裏開始脫玩偶服的那個瞬間,腿反而軟了,沒有支撐力似的從塑料凳上跌落下來。好在旁邊的女店員及時扶住了她,給她喝了杯冰水才好受些。
不過所有的難受,在她拿到那張的一百元紙幣時好像都暫時煙消雲散了。
“哎你個小姑娘也不容易。”
“這臉色都這麼白了……我都跟你說身體容易受不了吧?瞎樂觀。”那負責人大叔說著,臉上一邊嫌棄着,卻又一邊額外找了二十元塞給她。
“多給你的,拿着吧。”
“明天就別來了,好好在家休息。”
聞知捏着紙幣,一下子有些心慌:“可是……不是說好了明天上午讓我過來嗎?”
“你看你現在這樣我怎麼還敢讓你干啊!萬一出點什麼事怎麼辦。聽叔叔的話,這二十多給自己買點好吃的,回去好好讀書。”
他打發著,生怕聞知明天要過來的樣子,塞了錢就聲稱有事走了。
聞知沒有辦法,但也理解老闆的顧慮。
她換好衣服在店裏稍微休息了會兒,等身體稍微恢復了些才往外走。她站在門外看着手裏那兩張薄薄的票子,心裏的滿足感覆蓋了身體上的不適。
此時太陽已經要落山了,但還剩了些餘暉。
聞知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那個店裏買下了那個太空人的擺件,一個玻璃罐,選了漂亮的盒子跟包裝袋。然後又去附近賣山貨的地方買了野生的山核桃。
她也不懂,只是聽賣貨的老闆說這個好,是什麼純野生,出油量大,沒有化肥和殺蟲劑的土貨最好吃,就買了一些。
賀嶼之喜歡的應該就是這種吧?
買完核桃,錢還剩些。
聞知想着媽媽這段時間辛苦,洗衣服也比較多,就用剩下的錢又給母親買了兩支護手霜。等再從化妝品店裏出來時,天色就已經漸暗了。
此時她自己就只剩下能坐車回家的錢了。
怕孫慧擔心,聞知也不敢再耽擱時間,抓緊去了附近的公交車站,等車回家。
或許是第一次靠自己的勞動賺到了錢,她好像一直處於一種興奮的情緒里,以至於連身體上的不適都是回家途中才意識到的。
聞知下午在外面站了三個小時,又是在那種缺氧又悶熱,險些中暑的環境下。再加上沒吃飯,本身就有些沒力氣。
還好有座位。
她抱着東西坐着,只覺得又餓又累,肚子還有些疼。又正好趕上晚高峰,車有些堵,走一段停一下,弄得她胸悶又犯有些噁心。
好不容易撐到下車,又要走一段路。
聞知感覺自己實在沒了力氣,在路花壇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兒,緩了些才回家。
“你這孩子怎麼買個東西出去這麼久?”
“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
她剛一進屋,孫慧就說了她:“我剛剛都有點着急了,怕你在外面迷路什麼的。”
“沒有啦,就是買東西的地方有點遠,而且要糾結買什麼。”
見聞知回來,孫慧也終於放心了些,這才注意到這孩子臉色有些白,嘴唇也沒什麼血色,整個人很虛的樣子。
“你臉色怎麼這麼不好?”她問。
“沒事。就是下午天氣太熱了,有點兒中暑……”聞知說。
她不想讓孫慧知道自己去兼職的事,極不自然地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聞知把買的東西放到桌子下面,去了衛生間。把褲子脫下來一看,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生理期。
血跡有點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