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原本就安靜的家廟因為趙竦和趙綰綰的到來,眾人顯得更加的噤若寒蟬。
唯有趙二夫人看着趙竦,一臉不滿:“竦侄兒,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什麼叫我說你的壞話。老侯爺夫婦早早過世,你年紀輕輕當侯府的家,卻整日放浪形骸,行事不着調兒,我們這些長輩為了你好,想着提點你兩句,難道還提點錯了?”
“你娶親這麼大的事情,本該稟告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你卻一絲沒有將我們放在眼裏,一聲招呼都不打,說娶了就娶了……這些先不說了,你既然決定了要娶親,就該把婚事辦體面了,但你卻又弄出讓屬下替你拜堂的事情來,讓整個盛京來看我們侯府的笑話。”
說著轉頭,看向旁邊一個穿湖藍色圓領對衿衫的年約四十的女子:“三弟妹,你也是給他做長輩的,你來說說,竦侄兒做的那些事情,像不像話?”
趙三夫人臉上一直做神遊天外狀,直至趙二夫人喊她,她像是才回過神來,“啊”了一聲:“二嫂,您說什麼,我剛剛沒有聽清。”
跟着又像是想起來了,“哦”了一聲:“是要給竦侄兒和侄兒媳婦見面禮了是不是。”
說著從身上掏出兩個紅包,上前兩步,一人一個塞到趙竦和李昭昭的手裏:“我這當叔母的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給銀子實在。我祝你們夫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李昭昭對她屈了屈膝,從榮媽媽手裏接過自己做的針線活獻上,算是孝敬。
楊三夫人接了鞋子,對着李昭昭點了點頭,然後就往後退了兩步,臉上繼續做神遊天外狀,願做一個誰也不會注意到的背景板。
趙二夫人見她這樣,一時氣得臉黑。
趙竦卻嗤笑了一聲,隨手將紅包打開,將裏面的銀票倒出來。一百兩的銀票,這見面禮敷衍是敷衍了些,禮倒是不算輕。
趙竦將紅包直接扔給李昭昭,李昭昭一時沒反應過來隨手接了,接完之後看着手裏的兩個紅包才想起來,他的東西她憑什麼要幫他拿着,於是皺起了眉。
她抬起頭,正想將他的紅包塞回給他,卻又見趙竦已經走到趙二夫人另外一邊的椅子上坐下,語氣甚是不客氣的道:“二叔母有時間在這裏說教,不如學學三叔母,把見面禮給了,走一走過場,大家維持表面的情分。二叔母若是特意到我跟前擺長輩的譜兒,你看我也不像是會給你當孝順侄兒的人,何必鬧得彼此臉上不好看。”
趙二夫人氣得站起來,甩着手裏的帕子側身看着他,怒道:“趙竦,你這是什麼態度。”
“二叔母若是再不對我客氣些,我保證今天對你的態度,將是以後對你的態度當中最好的態度。”
“我勸二叔母不要想着得罪我的好,我狠起來的時候,連自己都怕。”
“你……”
趙二夫人身側,她的兒媳鍾氏見兩人馬上要鬧得不可開交,悄悄的上前拉了拉找二夫人的袖子,輕聲勸道:“娘,今天是侯爺大喜的日子,您不如少說兩句。”
找二夫人甩開她的手,怒道:“滾開,你們這些人怕他,我可不怕他。”
說完又轉頭看向趙竦:“趙竦,你別以為你承襲了爵位,就成了天皇老子了,這武安侯府可不是你一人當家。”
又不屑道:“你以為你是誰,當初不過是族中一個連父母都沒有的孤兒,與我們嫡支更是遠得連五服都進不了的關係,不過是運氣好,過繼給了老侯爺做嗣子,才承襲了爵位。可你不好好想着尊敬恭順我們這些長輩,做出一番事業光耀門楣,卻反而仗着侯府和老侯爺的名望胡作非為。你去聽聽你在外頭都是什麼名聲,奸佞作惡、謀害忠良,連累得我們整個趙家也被指責家風不正,趙家有你這樣的子孫,真是家門不幸。”
“想當初你還沒過繼給老侯爺時,小小年紀就能做出奸褻叔父妾室不成,便毒殺叔父妾室的事情來,可見早有奸惡之相。那時我就勸老侯爺,不該過繼你這樣的人,否則武安侯府遲早毀在你的手裏,如今果然令祖上蒙羞。”
趙竦笑了:“我看二叔母對老侯爺過繼我之事,還甚是耿耿於懷。也是,想當初二叔母可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啊,說錯了,是想讓自己的孫子過繼給老侯爺當孫子,可惜沒能如願。”
“二叔母既然要翻舊賬,那就不如算清楚一些。想當初我初入侯府時,還差點喝過二叔母讓人送來的毒湯,二叔母,你這個長輩對我的照顧,我是一直都記在心裏呢。老侯爺一直讓我不要計較,我一直在想,怎樣才可以在不違背對老侯爺承諾的情況下,與二叔母把這筆賬了結了。”
“還有,不管我配不配,這爵位既然到了我手裏,那便是我的……”
趙竦臉上的表情漸漸冷下來:“二叔母盡可以試試,看我當不當得了武安侯府的家。”
“你別想趁機亂扣帽子在我頭上,那所謂毒湯,老侯爺早有定論,是丫鬟端錯了。那丫鬟也已經給你賠了命,你還想怎麼樣。”
趙二夫人左右看了一下,見屋裏所有人都是低頭看鞋尖,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無人敢插話,更無人敢幫她說話,唯有李昭昭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好像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以及一旁的趙婉婉一直含着笑看着她和趙竦,彷彿在看什麼有趣的遊戲。
趙二夫人心裏冒着火,最終看向趙綰綰:“綰綰,你是老侯爺唯一的女兒,你就打算看着他這樣為所欲為,毀了侯府的名聲和老侯爺的一世英名。”
趙綰綰含着笑,走過去扶住趙二夫人的手臂,聲音軟軟的,像是在撒嬌:“二叔母別生氣,哥哥有時候說話是直了些,但他就是這樣的性子,您別往心裏去。”
“我知道叔母當年一直想讓父親過繼鈺哥兒,可父親最後選擇了哥哥,定然是因為哥哥值得,且哥哥這些年也沒有辜負父親的期待。哥哥如今受陛下重用,連叔母出去了,別人看在哥哥的面子上,難道不是也高看叔母一眼……”
“叔母剛剛說哥哥‘奸佞作惡、謀害忠良’那些話,以後可快別說了,哥哥做的每一件差事,都是奉陛下之命,難道叔母想說陛下任用奸佞。”
趙二夫人心裏窩着一團火,想發泄卻又發泄不出來。她倒是忘記了,這個趙綰綰從來都是跟趙竦一夥的。
趙竦這個人,從他來到武安侯府起,那就是她心口的一根刺。二老爺和老侯爺一母同胞,同是嫡支嫡出,老侯爺生不齣兒子,按理就該是她們二房承襲這個爵位,結果老侯爺臨了卻從族中過繼了這麼一個人,白白將爵位給了別人。她哪能不窩火。
趙竦這時候卻站了起來,拉起趙綰綰:“跟她說這麼多做什麼,白費口舌。”
“我看這家宴也不必安排了,看着他們我吃不下。”
說完攬着趙綰綰的肩膀,轉身往大門的方向走起。
趙綰綰轉身時,目光掃過李昭昭,嘴角帶着淺淺的笑。
趙竦攬着趙綰綰走了幾步,轉身看到仍在那裏站着的李昭昭,於是皺着眉道:“你還不走?怎麼,準備留下來給她們當女兒承歡膝下。”
李昭昭眉頭微凝了凝,最終還是轉身隨他一起出去了,金枝、玉葉相互對視了一眼,最終原封不動的捧着原本要孝敬給趙家長輩們的禮物,跟着李昭昭一起離開了。
然後在出去家廟之後的路上,金枝和玉葉便看到了十分怪異的一幕,前面趙竦輕攬着趙綰綰的肩,兄妹兩人正在親近的說著話,而她們姑娘則垂着眉不知在想些什麼,安靜的走在她們身後,看起來莫名有些讓人心疼。
這邊趙綰綰用餘光撇了李昭昭一眼,然後含笑看着趙竦道:“哥哥,嫂子這兩日受了委屈,你給嫂子道個歉吧。”
趙竦皺起了眉,道歉?他趙竦這輩子還沒給人道歉過。想讓他道歉,等哪天他名字倒過來寫。
他對趙綰綰道:“我和她之間的事,用不着你管!”
趙綰綰愣了一下,跟着心裏便不舒服起來,她心知他並不是這個意思,但這句話仍是讓她感覺到一種她被排除在他們關係之外的不適感。
她抬頭看着趙竦,目光認真:“哥哥,你娶了嫂子,以後不會就不把我當成最重要的人了吧?”
“你說什麼呢,你永遠都是我最重要的妹妹。”
“哥哥,你覺得嫂子長得好看嗎?”
“還行吧。”
“那比起我呢?”
“自然是你最漂亮。”
趙綰綰翹起了嘴角,這才眉目舒緩起來。
趙竦這時又想起來問道:“對了,你今日怎麼回了家?宋頤對你好嗎?”
趙竦昨天晚上在宴席上與人猜拳喝酒,手上的傷裂開來,血湮濕了手裏衣的袖子。酒席散了之後,他只能回書房重新包紮。他本還記得昨晚是他的洞房花燭,結果喝多了酒頭暈腦脹,加上手臂上的傷失血過多,躺在床上便直接睡過去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卻是被趙綰綰用毛筆戳着他的耳朵叫起來的,一睜眼,就看到趴在他的榻上,笑眯眯的看着他的趙綰綰。
趙綰綰臉上做出失落狀:“宋郎對我挺好的,就是我總感覺他與我在一起時心不在焉,又總是用讀書的借口躲避我,也不知道他心裏是不是不喜歡我。”
趙竦臉上冷了起來:“他敢,敢拿你不當回事,我廢了他,再給你挑個新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