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當天晚上，簡宜失眠到了深夜。
眼皮明明很重但就是沒有睡意，一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出像是老式電視機才有的雪花畫面，配合著沙沙的白噪音。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快到天亮那會，她才好不容易睡着一會，卻做了噩夢——
她夢到她早上起床，一睜開眼睛，被子和枕頭全都被血浸濕了，被子是紅的，牆壁是紅的，天花板上的吊扇也正往下滴着血……
整個世界入目之處全都浸泡在血水裏，彷彿是中式恐怖片才會有的場景。
她嚇得立刻就醒了過來，靠在枕頭上喘着粗氣。
蒙上被子再次入睡卻怎麼都睡不着，簡宜放棄掙扎，只好起床。
洗漱完才到九點鐘，簡宜去學校門口接簡心玥進來吃早餐。
在食堂靠窗的位置坐下，簡心玥喝了口豆漿，望着從門口進來的學生，眼神里滿是憧憬。
“姐，我明年一定會考進來的，你相不相信？”
“當然了，”簡宜從來沒懷疑過她的能力，按她平時的成績考上江大不難，“我已經把你上大學的學費都攢夠了，你只要努力學習，其他的都交給我。”
“傅老師昨天看了我的成績單，他也說我很有希望能考進江大。”
驟然聽到傅嶼岸的名字，簡宜神色有些不自然，夢裏的場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對了，姐，你現在和傅老師怎麼樣了？”
“沒有怎麼樣啊。”
簡宜低頭喝豆漿。
簡心玥倒是八卦了起來，扯了下姐姐的衣服：“你喜歡他這麼久，怎麼也不說呀，說不定傅老師也喜歡你呢，不然他為什麼對你那麼好，連帶着對我也這麼關心。你都不知道昨天傅老師和我們班的同學提起你的時候，眼神都是不一樣的。”
簡宜不想提起這些事，催促：“快吃吧，麵包要涼了。”
“哦。”
簡心玥撇了撇嘴，不再作聲。
吃完早餐，簡宜又帶她去了學校圖書館看書，臨近中午，她們準備去大學城的步行街逛一會，簡宜想給心玥買套新衣服。
出校門口的路上，經過學校操場，有人正在打籃球。
遠遠地，簡宜就看到了衛寒。
那頭金髮在冬日陽光的照拂下更是耀眼矚目，加之身上穿的藍白相間的運動服，容易讓人聯想到熱血漫畫裏的少年。
衛寒上場，台下的觀眾都多了一半。
簡宜走路慢了些，往那邊看了幾眼。
此時場上正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候，擋在衛寒前面的鄒敬堯忽然看向場下，誇張地說道：“衛寒，你快看那是誰？”
衛寒沒理會，眼裏只有不遠處的籃筐。
“真不騙你，你女朋友來看你打球了。”
正在運球的衛寒半信半疑地扭過頭，下一秒，他手裏的籃球就這麼被對方搶了過去。
“看來這招管用哦。”鄒敬堯咧着嘴，朝衛寒挑了挑眉。
衛寒沒來得及和他生氣，因為他一回頭真的看到了簡宜。
她今天穿着件米色的羽絨服，頸間還繫着條黑白格子的圍巾，只露出個腦袋，整個人裹得像個南極企鵝，她站在場邊搓着手哈氣，她右手邊站着個小女孩，看上去和她長得有幾分像，大概是她的妹妹。
衛寒不着聲色地收回視線，裝作沒發現她。
剛才在鄒敬堯手上丟了一個球，衛寒這回沒給他喘息的機會，在對方準備投籃時，他一個假動作擋人起跳搶籃板球，迅速傳給隊友。
這配合天衣無縫，場下一陣歡呼，衛寒得意，扭過頭再次望向剛才簡宜站着的位置。
人不見了。
他愣住，環顧四周，眼睛在人群中快速掃描，眉頭越皺越深。
隊友再次把球傳給他，衛寒徹底沒了心情，斂住笑，把球扔到場外。
“不打了。”
今天是周六，公交站前不少學生都在等車，簡宜和簡心玥在廣告牌前站着，她讓簡心玥把新買的手機拿出來，教她怎麼使用江城的公交乘車碼。
“待會上車你把這個碼對準掃描機器就行。”
“好，那坐地鐵也一樣嗎？”
“對，一樣的。”
正說著，面前的陽光忽然被擋住，有人走了過來，直直地站在她們正前方。對方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站在那。
單是這個背影，簡宜也認了出來前面的人是衛寒。
她往後退了一步，一臉疑惑，他剛才不是在打籃球嗎，怎麼突然出現在這。
而衛寒此時在心裏倒數。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就這樣兩分鐘過去了，簡宜還是沒主動和他打招呼，並且也沒向她妹妹介紹他是誰。
他站在這麼顯眼的位置，簡宜不可能沒發現他。
他拿出手機，給簡宜發消息——
衛寒：【。】
簡宜：【？】
衛寒：【……】
簡宜：【？？】
衛寒：【你前面站着個人，你沒看到嗎】
簡宜：【你就當我瞎了吧[呲牙]】
衛寒氣得正要扭過頭，恰巧這會公交車到了，簡宜直接從他旁邊經過，走上公交車。
全程沒給他一個眼神。
衛寒愣在原地，車門快要關上，他掙扎了兩秒，還是走上了公交車。
車上播報着廣播，簡宜拿出乘車碼對準機器，身後的衛寒從錢包里拿了張一百塊的紙幣。
在衛寒把這張紙幣塞進投幣箱之前，簡宜瞳孔地震，立刻制止了他的動作。
“你幹嘛？車費就兩塊錢。”
簡宜極其費解，從帆布袋的夾層拿了張公交卡出來，幫他刷了卡。
“滴——”
機器發出聲音，屏幕顯示已扣除兩元。
“再說了，就算沒零錢，你可以用乘車碼啊。”簡宜不理解。
“麻煩。”
“……”
簡宜噎住，她就不該管他。
公交車上只剩下兩個座位，簡宜和簡心玥坐着，衛寒就站在她們旁邊，右手搭在吊環上。
簡心玥好奇地打量，小聲問道：“姐，他是？”
剛剛簡宜一直裝作不認識衛寒，就是害怕被問到這樣的問題，但現在看來這條路是行不通了。
簡宜眨了眨眼：“哦，他是我通選課認識的同學，叫衛寒，是金融班的。”
雖然說的是實話，但好像有哪裏不對，衛寒的性情太難以捉摸，誰知道他會對心玥說出什麼話來。
想到這，簡宜抬頭悄悄瞄了衛寒一眼，他正在手機上打字，目前情緒還算穩定。
只是，下一秒，她的微信彈出一條消息。
衛寒給她轉了兩塊錢，備註上寫着：轉給通選課認識的同學的車費。[微笑]
簡宜差點忍不住笑了出聲，給他回了個表情包，上面寫着“請問你是在陰陽怪氣嗎”。
衛寒很快回了過來：【嗯，我是。】
簡宜：【我不想讓我妹妹知道，你這麼通情達理應該能理解的吧。[雙手合十][雙手合十]】
消息發出去后，簡宜明顯感覺到衛寒深呼吸了一口氣，像是努力在壓制自己的情緒。
手機震動，有消息進來。
衛寒回她：【簡宜，我很拿不出手嗎？？】
他球也不打特意過來，想帶她和妹妹出去玩，他這麼上趕着，誰知道還被嫌棄了？
還在生着悶氣，簡宜拉了下他的袖子。
“你在哪站下車？”
“馬上。”
“下一站是步行街，你要去找朋友玩？”
“不用你管。”衛寒看向窗外。
簡宜確實沒再管他，她從書包里拿了三顆糖，給了心玥一顆，還剩下兩顆。
想了想，她還是問了句：“那你要吃糖嗎？”
簡宜攤開手掌，上面有兩顆糖，一顆是青檸味的，一顆是陳皮味的。
“你要哪個味道？”
“不吃。”
“哦。”
簡宜縮回手，撕開包裝自己吃了。
下一站到了，衛寒立刻下了車，沒想到簡宜也是在這一站下車。
從公交車上下來，路邊燒烤的孜然味迎面衝上鼻尖，衛寒的眉毛快皺成川字，他掩住口鼻還沒走幾步，旁邊賣衣服的中年男人正在用喇叭使勁吆喝，震得他幾近耳鳴。
這是什麼鬼地方。
衛寒再次深呼吸，他快步走到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給司機打電話，讓對方現在就過來接他。
這種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電話剛接通，身後有人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衛寒，你會夾娃娃嗎？”
回過頭，簡宜指着商場裏的娃娃機，滿眼期待。
半個小時后，簡心玥從商場走出來，粉色的書包里裝滿了玩偶，手上還拿着三四個。
滿載而歸。
周圍不少人都看了過來，也不知道看的是人，還是玩偶。
“好幸福，我今晚要抱着它們睡覺。”
難得看見心玥這麼開心，簡宜也跟着高興。
她沒想到衛寒夾娃娃竟然這麼厲害，看來以前和他前女友沒少去玩娃娃機。
為了感謝衛寒，簡宜決定請他吃午飯。
前面有家湘菜館，她以前兼職的時候常去，味道還不錯。
點完餐，簡宜去了隔壁的奶茶店買喝的，只剩下簡心玥和衛寒在座位上坐着。
簡心玥托着下巴，望向坐在對面的衛寒，左右打量。
“其實我剛才發現，你和我姐姐還挺般配的。”
衛寒抬眼，嘴角微勾：“是嗎？”
“就是可惜了，我姐姐不喜歡你這樣的。”
衛寒嗤笑了聲，沒把小孩的話當真。
他心想，你懂什麼，你姐姐就喜歡我這樣的。
“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姐姐有喜歡的人啦，而且她喜歡那個人六年了，所以你肯定沒機會。”
聽到前半句衛寒還不以為然，但後半句話讓他猛地抬起頭。
“六年？”
“是啊，我姐姐是不是很長情。”
衛寒的耳朵轟地一聲響，震得他臉色煞白，有滋滋的電流聲在腦內穿過，如同耳鳴，他先是愣了一會，隨後陷入茫然。
“你確定是六年？”
“當然，我姐姐之所以考來江大，就是因為這裏是那個人的母校。”
衛寒額角的青筋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