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認識
第二百零七章認識
雲霧翻湧如潮,一艘華美的畫舫在虛空穿行,所過之處,雲層好似被利劍劈出一道傷痕,久久難愈。
畫舫上,兩個老人正在對弈。
左側老人一襲竹文白衣,手持白棋。
他鬚髮皆白,面容蒼老,身子彎成了弓,持棋的手臂枯瘦還佈滿黃褐斑點,此刻正顫唞不停,寬大的袖子垂落棋盤上,險些拂開了幾粒棋子。
對座的也是一位老者,他身着素袍,下擺上面綉滿山川河流,彷彿在寬大的衣擺上畫了一幅諸天萬界堪輿圖。
手持黑棋的素袍老者坐得端正,脊背挺直,滿頭銀髮用玉冠豎著,大把美髯梳的整整齊齊,看起來精神抖擻,只是雙目渾濁,眼中隱隱透着灰白色。
“別抖了!”黑棋老者不滿地道,“我記着位置。”他伸手,將一顆被大袖偷挪了位置的白棋輕輕推回原位。
白棋老者頓時不依,伸手去攔:“這原本就是那的,你才換了位置!”
兩人均看向站在身後的年輕人,同時道:“小鈴,子書,你們說這棋原本在什麼位置?”
周落鈴正要說話,對面的年輕人用眼神制止了她,同時笑着道:“前面幾步棋我都還沒吃透,剛才一直在腦海中推演,沒能注意到新落的這幾步……”
書聖也想站起來,只是他身體虛弱到了極致,雙手撐着棋盤也難以借力,反倒是將棋盤徹底打翻,黑子白子滾落甲板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
畫聖無奈地搖了搖頭,“臭棋簍子。”他緩緩站起來,撇嘴道:“不下了。”
此次前去鎮妖關,生死難料。然人族都到了這一步,不去,也不行了啊。
但周落鈴知道。
他將毛筆變大直接當拐杖杵在手裏,這才穩穩站定。
周落鈴心想:若是域外天魔都是這個樣子……
櫻姑說秦七弦是域外天魔。
聽得滿地落棋聲,書聖愣了愣,隨後嘆了口氣,“也不知師姐走了沒有?”
這天底下,能讓祖爺爺喊一聲師姐的,也只有音聖了。
明明都站不穩了,書聖仍不讓周落鈴扶,輕輕推開周落鈴的手。
音聖原本就壽元將近,前些日子還將本命靈器都贈給了新收的小徒弟魚小滿,修為境界直接跌落,據說至多還能活上一月。
那這樣的域外天魔,越多越好!
“說不准我們會比師姐先走一步。”書聖又道。
周落鈴眼睛瞬間就紅了,“祖爺爺。”
畫聖則道:“怪得了誰,你這身子骨,破碎虛空做不到、傳送到近一點兒的地方都不行,若不是因為你,我早到了。那小子從前就與我不和,若非如此,我來請你做什麼?”
周落鈴:“嗯,快到了。”她在心中暗想,原來畫聖真的傷了元神,這會兒,連神識都難以施展。
周落鈴知道祖爺爺說的是音聖。
書聖瞪他一眼,口中罵罵咧咧:“反正這顆白子就該在這兒,誰挪我跟誰急!”一邊說話,一邊用手去捂棋子,奈何他手抖得厲害,按得整張棋盤都在抖動,以至於,很多棋子都偏離了原本的位置
很多人都不知道音聖去了哪兒。
說完又抬頭看向遠方,問:“還有多久到鎮妖關?快到了吧?”
周落鈴想扶他,可他不讓。
書聖擺擺手,一臉嫌棄地看向畫聖,“你這畫舫,也太慢了一些。”他折騰許久總算是站了起來,只是依舊站得不穩,身子搖搖晃晃,好似隨時都要摔倒。
誰能想到,妖域新皇竟是東池宴。若不是他到了妖魔戰場后自己登錄靈網表明身份,誰也不會往他頭上想。
當年東池宴學什麼都快,唯有畫道一竅不通,他去教了東池宴一段時間,勸也勸過,罵也罵過,罰也罰過,然而東池宴就是不開竅,氣得他火冒三丈,還罵過東池宴蠢驢!
現在,妖魔勢大,人族一盤散沙,鎮妖關防守不住,他們早已無力抗衡。老周當年受過重傷一直在祖地閉關,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家後人都沒打算喚他出來,還說什麼反正他要不了多久就能醒了。
而自個兒……
畫聖幽幽嘆了口氣,他到底是不如老徐啊。只希望東池宴能顧及一點兒舊情,給人族一條生路吧。
滄海一粟。
秦七弦將命懸一線的夏雲岫直接帶回了秦池。
隨着她一塊兒進入滄海一粟的還有她那一家子,江音好和四尊大天妖。
經過救治的夏雲岫傷勢已經穩定下來,暫時沒了性命之憂,但他生命力透支、元神也受了重創,不知道何時才能醒過來。
夏雲岫的本命靈植幽冥血藤現在依舊是血紅色,只不過藤蔓變得很細,在屋子角落裏縮成了一個小小的藤球。
藤球被擠在牆角的位置,兩根細嫩的枝條宛如雙手一般擋在上方,儼然是雙手護頭的標準姿勢!
“啪”的一下,是千翠紫藤甩了一鞭子,抽在牆上,距離藤球只余毫釐。
幽冥血藤登時一抖,身子縮得更緊了一些。
靈植之間的對話,其他人都聽不懂,唯有秦七弦知道,千翠紫藤正在給幽冥血藤上思想品德教育課,把幽冥血藤噴得不敢還嘴。
一開始幽冥血藤還很倔,呲牙咧嘴地想反抗,被千翠齊藤一通收拾后,現在已經認慫了。
千翠紫藤:“你看看你,亂吃東西,長得這麼磕磣。”一截枝條扒拉起幽冥血藤的葉片,“葉片上長嘴,還有牙!”又扯它藤蔓上的蠕動的小須子,“密密麻麻的肉須上一股子血腥氣!”
“最重要的是!”千翠紫藤指着那些鬚鬚里的碎肉道:“你連這些都沒清理,我們秦池怎麼能有你這麼髒的靈植!外面的野草都比你乾淨!”
幽冥血藤:……
秦七弦也瞥了一眼幽冥血藤,她懷疑當初初禾門那個墮魔就是受了夏雲岫的蠱惑,藤蔓變異都有點兒像。
畢竟,夏雲岫是墮魔頭子。
千翠紫藤訓話時,旁邊一盞石燈走過來,將本來黑乎乎的角落照得燈火通明。
使得幽冥血藤葉片鬚鬚都無處安放,它恨不得立刻藏到地下,奈何屋子裏地面硬得很,鑽都鑽不進去。
“走,我帶你四處去轉轉,看看別的兄弟姐妹是怎麼長的!”
幽冥鬼藤枝條摳緊,每一根繃緊的藤蔓都明確地表示着拒絕,它恨不得立刻縮回主人體內,奈何主人現在身體千瘡百孔,元神也脆弱不堪,它這個剛剛噬主過的藤蔓被剝奪了回歸主人身邊的權利。
“你還不樂意?那以後青木化靈沒你的份兒,建木媽媽才不會喜歡你。”
幽冥血藤明顯一愣,葉片簌簌抖動,掉落了好幾片葉子。
見將幽冥血藤嚇唬住了,千翠紫藤一片葉子變大,把牆角的藤球直接裹起來,往自己身上一放,出了房門才道:“小七,我帶它去外面玩啊。”
秦七弦:“好。”
天地間靈植無數,但有靈智、能夠簡單交流溝通的卻少得可憐。
其他的大都只有在她施展青木化靈后能傳遞出一些囈語,而幽冥血藤不同,它明顯有靈智,只不過靈智很低,基本交流都夠嗆。
現在的它就好似一個叛逆期,不受控制、只想吞噬血肉,連主人都想啃的熊孩子。
正好主人透支了身體和神魂陷入沉睡無法控制它。
就讓千翠紫藤帶着它玩,爭取把長歪了的苗子給掰回來。
等千翠紫藤出去后,屋子裏就剩下秦七弦一家人了。
床上躺着的夏雲岫是原身的父親。
他在生死擂台上獻祭了壽元還被吞噬了血肉,現在鬚髮皆白滿臉皺紋,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即便如此,他與秦七弦的眉眼五官依舊能看出幾分相似。
女兒一般都會像爹。
原身也不例外。
秦九青抱着小青果坐在夏雲岫床頭,他看一眼夏雲岫,又看一眼娘,腦袋晃來晃去,不停地問:“真的嗎?真的嗎?”
小青果從他手中掙脫出去,跳到他魚尾上后嗖地一下往下滑,滑到尾巴尖兒上后,秦九青就順勢尾巴往上一抬,將小青果拍打到空中后又接住,直接玩成了循環滑滑梯。
秦九青一邊哄小果子,一邊叨叨:“原來是姥爺啊。”他崇拜的大英雄,竟然是他的姥爺!他要守在姥爺身邊,等姥爺醒過來!
東池宴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紙人,“這裏,有秦詩的殘魂。”
小紙人出來時,手裏還提着一盞花燈。
秦七弦看向小紙人,她已從東池宴口中得知秦詩的身份,只不過,目前還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紙人站在東池宴手心裏張望,在看到秦七弦后,它手裏拎着的燈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東池宴目光一凝!
他心裏清楚,這花燈對小紙人有多重要。
現在,它丟下燈,直接從他手心裏跳了出去,輕飄飄地貼在了秦七弦的臉上。
東池宴:“是她為你點的幽冥陀羅花燈。”
秦詩現在元神力量極其虛弱,她連夏雲岫都不記得了,唯一記得的,便是幽冥陀羅花。
而現在,她竟然會扔下那盞從不離手的花燈。
這是否說明,她還記得秦七弦呢?
秦七弦以前臉上有疤,面部僵硬,從前的臉跟現在很難聯繫到一起。
難不成,她記得的是秦七弦的神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