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慘案（下）
“哇——”劉娜癱在地上，痛哭不已。
譚巧巧：雖然知道她是遇人不淑哭渣男，但心裏多少還是有些負罪感。
“雖然常恆渣男，可是他死了啊。”直男同事們紛紛給予真誠安慰，“雖然你被渣了，可是你還活着啊！”
“哇——”劉娜哭的更大聲。
譚巧巧：安慰的很好，下次求你別安慰。
“年輕的時候，誰沒經歷過幾個人渣呢？”譚巧巧深沉道。
其實她沒有。
雲昕應該也沒有。
不過沒關係，能安慰到人，這就足夠了。
常恆找到了，劉娜哭的不能自已，再沒人提回公司的事，一群人樂的在旁邊看熱鬧。
陳軒邊看邊搖頭，“我就說不能瞎摻和。你看那些人，仗着自己是大老爺們，過去幫忙，結果全白送。想救的人沒救出來，自己還賠進去了。大家一起陷在糖漿里，出不來。”
“救人這個事情還是要量力而行，逞強就是在給警察同志添亂。”
“救援隊本來就挺忙的，還得分出精力、分出人手先救你，這不耽誤事嗎？”
“話不能這麼說。”旁邊一個同事看不下去，忍不住反駁，“如果泄露的不是糖漿而是熱水，他們已經成功把人救回來了。你不幫忙就算了，別在這說風涼話。人家有那膽子冒險救人，失敗了也是英雄！”
“什麼風涼話？我這叫理性思維。”陳軒振振有詞。
譚巧巧扭頭就跟雲昕說，“聽見了嗎？理性思維，以後不要隨便救人。”
陳軒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覺得不合適。僵持了一會兒，他轉過頭看風景，假裝沒聽見。
這時，一人指了指，遲疑地問，“是我眼花了嗎？那個小糖人……是不是咱們老闆啊？”
所有人，“？！！”
仔細看了眼，揉了揉眼睛繼續看，眼睛多眨幾次再看一次……
“完了！！真的是老闆！”
幾個大男人鬼哭狼嚎，那嗓門直接把劉娜蓋了過去。
劉娜都懵了，忘了哭，呆愣愣看着他們。
“我要還房貸啊，還要養老婆孩子啊！半天不見，老闆你怎麼就沒了？！”
“畢業以後我換了五份工作，這份錢最多，事最少，辦公室氣氛最好。老闆沒了，公司沒了，我又要出去求職，嗚嗚嗚。”
“辦公樓沒了，可以再找。辦公用品，可以再買。老闆沒了……這這這，咋整啊？”
“你們看清楚沒有啊，確定是老闆嗎？”雲昕壓根沒看清小糖人長什麼樣，周圍同事就開始嚎了。
“對啊，萬一哭錯了，丟不丟人。”譚巧巧也說，“老闆上午不在公司，說是去銀行辦事，下午開會前才回來。現在才幾點，說不定還沒回來呢。”
說著，她掏出手機，給老闆打電話。
鈴音響起，正好從小糖人處傳來，手機估計被老闆揣兜里，如今已經成為雕像的一部分。
譚巧巧放下手機，心情複雜，“真的是他啊。”
“現在怎麼辦？”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了頭緒。
本來如果只是突發意外，傷員救出來，冷卻凝固后的蜜糖鏟開，之後收拾下現場、整理下心情，生活就又恢復成以往的模樣。
可是老闆變成小糖人，很多事情就不一樣了。
“公司怎麼辦？之後由誰接手？這算員工主動離職，還是公司辭退？能不能拿到賠償金？”陳軒一連提出數個疑問。
沒有人能回答。
大家都很迷茫。
有人兩眼無神，望着天空，“這算不算花錢消災啊？丟了工作，撿回一條命，算起來還是血賺。”
初時死裏逃生，心臟狂跳的同時，內心深處湧出一股狂喜。
後來認為（公司財物）損失可控，事不關己，成了吃瓜看戲心態。
如今峰迴路轉，沒了舒心工作，又隱隱感到一絲心痛。
這一天大起大落，不是一般的刺激。
譚巧巧忽然想起網上的表情包：上一秒，我什麼場面沒見過。下一秒，這場面真沒見過。
她心想，糖漿泄露事故，別說見過，聽都沒聽說過。
望着遍地半凝固糖漿，譚巧巧納悶，“無緣無故，糖漿怎麼會泄露？這麼大事故，造成這麼多傷亡，沒有人出來負責嗎？”
“警察忙着救人，或許暫時沒空追責。”雲昕猜測，“等忙完了，就該調查事故起因了。”
她很好奇，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如果是某個遊戲搞的鬼，又是如何動的手腳。
“正經人，誰把糖廠建在居民生活區啊。”陳軒剛想到這個問題，“這種工廠通常不都建在郊區野外，曠野無人的地方嗎？”
“而且儲藏滾燙的糖漿，肯定有嚴格的安全設施標準。”旁邊一人補充，“肯定是偷工減料，違反了安全標準，才會造成重大事故。”
“要我說，這種人就該槍斃！”
“害人精！害死那麼多人，拿什麼賠？拿命賠都嫌不夠。他一個人幾條命？夠賠那麼多人？”
“因為突發事故意外死亡，這些人後續能不能得到賠償？他們是死了，家人可還活着。拿到賠償，起碼家人能過得好一些。”
聊着聊着，話題跑偏。陳軒帶頭分析，受害者家屬大致能拿多少錢，應該怎麼索要賠償，其他人聽的一愣一愣的。
雲昕望着一片狼藉，心中微嘆：遊戲是結束了，善後工作剛剛開始。
**
事故發生第三天，救援結束，統計出爐。糖漿浪潮總共造成六十多人死亡，九十多人受傷。
另外車輛損傷，房屋毀壞，公共設施遺失……造成的財務損失無法估量。
後續清理，整整花了五天時間。這還多虧了清潔隊加班加點工作，其他部門加派人手幫忙。
據說，哪怕清理乾淨街面，行走在路上，人們依舊可以聞到空氣中飄蕩着香甜的氣息。
回想起那股甜膩膩的香氣，嗜甜的雲昕第一次生出反感的情緒。
開啟電腦，打開官網逐一查看，沒一會兒找到事故起因說明。
這場事故既是天災，也是人禍。
就像猜測的那樣，老闆王某某為了省錢，偷工減料，安裝糖罐時並沒有嚴格按照安全設施標準。
為了進一步壓縮成本，他偷偷把糖罐建在住宅區。
更過分的是，容量標準也違反了規定。本來應該分別安裝在兩個糖罐里的糖漿，硬是擠在一個糖罐里。這就導致了儲糖罐受損嚴重，容易開裂。
事故當天中午，氣溫突然回升。糖罐內部產生大量二氧化碳，破壞了儲糖罐，致使全部糖漿傾瀉而出，最嚴重時形成十米多高巨浪，這才釀成慘劇。
最後，事故被當作意外。
相關部門狠狠批評了王某某偷工減料、無視安全設施標準、不顧公眾安全的無恥行為。並判王某某賠付所有受害者經濟損失，此外，王某某還需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意外。”雲昕念叨這兩個字。
如果不曾見過透明面板，如果從不知曉進化遊戲的存在，或許此刻她就能接受調查結果，將糖漿事故拋在記憶深處，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遺忘。
然而現在，她反覆閱讀事故起因說明，最後視線停在“事故當天中午，氣溫突然回升”幾個字上。
“本身存在安全隱患的糖罐，配合驟然升溫的天氣，就成了一個絕佳的逃命副本。事後不管怎麼調查，都會歸為‘意外’。”雲昕思忖，“驟然升溫的天氣，是進化遊戲搞的鬼？又或者，當糖漿破罐而出時，事故地點周圍才被進化遊戲認定為‘副本’？”
接觸時間太短，線索太少，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更討厭的是，等級A也只是知悉進化遊戲的存在。
不管是問，“如何結束進化遊戲？”
還是問，“現在參與玩家有幾人？”
它都沒有反應。
沉吟片刻，雲昕關閉官網，在搜索欄搜索相關新聞。結果剛打開，又有了新的發現。
那是個短視頻，畫質很渣，畫面還在不停抖動。
視頻開始播放。只見澎湃洶湧的糖漿巨浪一下把村群吞沒，並急速向四周擴散開。
鏡頭移動，邊緣處，一名男子被糖漿包裹住了腳踝。他表情猙獰，拚命掙扎，卻無法從糖漿里掙脫開。
這時，視頻里傳來拍攝者的說話聲。
“那個糖漿燙的喲，能把人燙掉一層皮！”
“有人被燙死了，也有人變成了糖人雕塑。”
“還有人黏在地上，動不了，就跟老鼠黏在砧板上一樣。”
視頻里，被黏住腳踝的男子驚恐抬頭，看向不遠處來回翻湧的糖漿余潮。可惜沒等觀眾看到結局，視頻戛然而止。也不知拍攝者拍攝過程中遇見了什麼困難，以至於拍攝中斷。
視頻雖然結束了，但是那張驚恐的臉，給雲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那麼一剎那，她彷彿看見了普通人類縮影。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完全沒有防備，被嚇的瑟瑟發抖。
關閉視頻，關掉電腦，雲昕正準備重新整理思緒、重新思考。電光火石間，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腦海中。
“編號111679副本-‘蜜糖慘案’，假如編號從1開始，一個副本等於一次意外……”
“過關評價獲得一次及一次以上‘A’等級（或以上等級），玩家才能得知進化遊戲存在。假如在我獲得‘A’等級之前，已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參加過進化遊戲……”
“假如假設中的‘我’，可以替換成世界上任何一人……”
“那麼，會不會存在這樣一種可能——過去的某一時間點，所有人都已經被捲入進化遊戲而不自知？”
區別在於，有些人表現出色，會在某次副本結束后獲得評價A，進而得知世界真相。
大部分人表現平庸，偶爾感慨意外頻發，世道艱難，卻永遠不知道自己身處進化遊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