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獨世宮因謝無極而威名三界。

它建在最接近守護結界的折玉城。

這座曾經因怪物踐踏摧毀而荒蕪破敗的城,在謝無極決定留下之後重煥生機。

怪物的確可怕,折玉城非常危險,但三界最能與怪物抗衡的無極道君守衛着這裏,那這裏就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曾經人們避之不及的地方,如今卻是三界最為繁盛昌榮之地。

獨世宮建在折玉城中心的高空之上,以空間法術輔助呈現着懸空狀態。

從下面看去,它就彷彿是此生難以攀登的月宮。

哪怕步清仇已經是步家家主了,也還是第一次有機會登上這裏。

他在傳送法陣里等待獨世宮的人前來接引,心中有着難以言喻的激動。

將步清秋送來的時候,他也沒多大把握能成功,其他世家的人還私底下嘲笑他不自量力,自尋死路,賣妹求榮,但現在無一不羨慕嫉恨於他。

謝無極早不是謝家當年那個受制於世家大族的幼子,現在還能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的人除了聞家老祖,已經不存在別人了。

當年踩着他的鮮血爬上世家頂峰的江家也早就支離破碎,只剩下江南霧一個獨苗。

謝無極會是那種斬草不除根,給自己留個大麻煩的人嗎?

不可能的。

所以步清仇一直知道,謝無極讓江南霧還活着,一定有他的理由。

步家原來並不是步家,步家能有今天,正是得到了曾經謝家失去的一切。

這在謝無極這裏自然是個活靶子,可步家還能經營到今天,並且和謝無極保持着還算不錯的關係,可見曾經的步家家主手段高超。

但現在步清仇的父親死了。

他在父親死之前知曉到了步家所隱藏的全部秘辛,很清楚家族目前的繁榮只是面上的。

這份榮耀可以維持多久,全看謝無極能忍到什麼時候。

他必須採取措施先發制人,否則會比當年的江家人死得更慘。

這是他不惜犧牲自己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妹妹,也要進行的關乎全族未來的大事。

想到這裏時,前來接引的人到了。

步清仇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音如杏雨,清清泠泠,讓人莫名有些不寒而慄。

步清仇顰眉望去,對上一雙黑葡萄般大而深邃的眼睛。

他一怔,如同凝着墨色的漩渦,片刻后回過神來,透過她眉心的觀音痣,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他在妹妹的密信上了解過黎瑤。

文字的感官上覺得對方不足為懼,真的看見了又是另一番心思。

被步清仇觀察的黎瑤也在觀察對方。

有步清秋那麼一個漂亮的妹妹,哥哥自然也十分俊美。

世家大族有的是錢,黎家都很闊綽,更別說步家了。

步清仇簡直是從鞋精緻到了頭髮絲,玉冠垂珠,青袍錦帶,眉目如畫。

但他的眼睛太過愁苦陰晦,大大削減了他身上的少年感,讓他顯得老氣橫秋,似乎比謝無極年歲都要大。

但謝無極明明比他要大上五百歲,步家是在以謝無極母族身份吸納了謝家所有家產之後,才逐漸強大起來。家族穩定之後,那時的步家家主才有心思生子。

“步家主。”

他們在底下耽誤的時間太長了,黎瑤主動打破了沉默。

謝無極是個時間觀念很重的人,意思是——別人不能錯過與他約定的時間半秒,但他卻可以無限期的拖延。

反正就很雙標。

“時辰不早了,步家主該上去了。”黎瑤提醒着步清仇還不忘惹他厭惡,語氣有些刻意的輕慢,“您再在這裏待下去,就一輩子不用上去了。”

步清仇果然臉色更不好看了,他本來還想和她維持表面和諧,現在則完全放棄了。

不過一個不受重視無名無分的小女婢,也膽敢這般與他說話,這是在暗示什麼?暗示他再猶豫就別想進獨世宮?她有什麼資格有這種話?

想到妹妹即將入主獨世宮,步清仇更堅定了要利用這次宮宴來幫妹妹把這個絆腳石除掉。

殺肯定是不能在獨世宮動手的,那是謝無極的地方,他第一次來就鬧出人命絕對不行,那就把她趕出去,到時再賣黎家那位現任少主一個人情,自然有人收拾她。

黎瑤能清晰感覺到步清仇的惡意,他當然可以收斂得很好,但他沒那麼做,因為他不在意。

真棒。

黎瑤很高興。

這也讓她省了些探究的功夫。

看不起她最好,讓她計劃成功更前一步。

其實這也是三年來她第一次離開獨世宮。

雖然只是來傳送法陣下面接人。

看着法陣外重重護衛,毫無折玉城的任何人煙,黎瑤也沒什麼遺憾,反正很快就能徹底離開了。

她朝守衛點點頭,守衛立刻驅動法陣,將他們送回獨世宮。

進入獨世宮要通過一線天,顧名思義,一線天是一條極狹窄的天塹,這條路很長很高,走在裏面光線昏暗,潮濕陰冷,壓迫感特彆強,每次經過她都會呼吸困難。

一線天望不到邊際的山谷石壁,並不僅僅是壓迫感那麼簡單,你看似是被它們夾在中間,其實稍有不慎就會從其中穿過,墜入無邊深淵。

深淵裏是什麼?

沒人有確切答案,因為下去的人沒一個回來過。

有人猜想過,底下或許通往牆外,掉下去的人全都被餵了怪物。

黎瑤走在前面,哪怕這條路三年來走過無數次還是小心謹慎,一片衣角都不想碰到石壁。

想到當年為了能第一時間接謝無極回宮,她是怎樣咬牙第一次獨自走過這裏,汗濕了全身衣裙的,就特別想時光回溯,帶着當年的自己去挖野菜。

身後的步清仇身為步家主,見識自然不淺,他去過無數危險的秘境歷練,但一線天對他來說還是很有壓力,甚至比過去最危險的秘境更讓他憂慮。

好不容易見到亮光,黎瑤和他都鬆了口氣,方休就在這裏等着他們。

他掃了一眼旁邊的沙漏,時間剛好,揮揮手示意其他人帶步清仇進去。

步清仇剛要和他寒暄一下就被無情地趕走,臉上表情不會好看。

但黎瑤還好,他可以不放在眼裏,方休卻不行。

那可是謝無極的心腹手下,據說修為不次於聞家老祖欽定的傳人聞雪月,步清仇其實很想看他們打一場,到底誰更強一些。

“人帶到了,我就先去準備酒宴事宜了。”

黎瑤朝方休行了個禮就要離開,卻被方休叫住:“道君命你到殿中侍奉。”

“可我還有……”她還有好多事沒安排好,比如說投放老鼠屎。

方休直接打了個手勢:“速去,莫讓道君久等。”

“久等”這個詞可真是看得起她,謝無極會等她?不可能的,但她也確實不敢讓謝無極“久等”。

黎瑤也沒換衣裳,就這麼素衣銀釵去了獨世宮正殿,今日的宮宴就在這裏舉行。

她到的時候步清仇已經入座了,見了謝無極,這人又是另一副嘴臉,看看那笑的,牙花子都看見了。

黎瑤在心裏翻個白眼,現在這單純模樣裝給誰看?在下面的時候可陰測測一看就不懷好意。

他要是裝給謝無極看,那可真就省省吧,謝無極那種各個方面都非常尖端的變態,怎麼可能看不出他在裝?

可瞧瞧謝無極給步家這個待遇,又好像真的看不出來一樣。

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算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反正和她沒關係。

黎瑤一來,殿中突然安靜了一息,所有人都望向了她,謝無極,步清仇,還有步清秋。

步清秋坐在兄長身邊的位置,臉上一直掛着恰到好處的羞澀笑意,瞧見她之後笑意淺淡不少。

步清仇仍然偽裝着,嘴角含笑,好像什麼別的意思都沒有,就只是單純看看來了什麼人。

至於謝無極,他才不需要考慮那麼多。

他點了點身邊的位置,那裏缺一個奉酒的婢女。

黎瑤明白了自己來此的使命。

來了也好,來了才有機會逼得步清仇加快送她一程的腳步。

黎瑤低下頭,雙手交握朝高台之上走去,她能感覺到四面八方的眼睛都定在她身上,但只有謝無極的最有存在感。

迎面似有無邊靈壓迫得她呼吸都不順暢,她每走一步都很艱難,但還是堅持着穩定跨上台階。

身上的裙子比起在座的幾位實在是素凈寡淡了一些,可等她蹲坐在謝無極身邊奉酒,又發現這微妙得和謝無極今日的衣着很是相配。

她的衣裳除了損壞的那一身,全都是獨世宮給制的,謝無極的自然也是。

所以他們的衣服看起來就和情侶裝一樣,也沒什麼值得意外的對吧?

黎瑤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高台之下,步清仇顯然不這麼認為。

他朝身側一掃,步清秋接受到這個示意,將手裏的酒杯放下,動作優雅地站了起來。

謝無極斜倚御座,手臂拉開,意態閑適地望着她走到正殿中央。

“道君。”步清秋盈盈下拜,“還請道君給妾身這個殊榮,容妾身親自為您奉酒。”

黎瑤眼皮一跳,倏地望向謝無極,謝無極半個眼角都沒施捨給她。

他盯着殿中跪拜的女子,步清秋不愧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如畫卷般徐徐展開,被這樣的尤物虔誠祈求,應該沒幾個男人能拒絕。

謝無極呢?

他會這麼選擇?

黎瑤剛想到這裏,就看見謝無極抬抬手,指着步清仇的方向。

“你去那裏。”

黎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話是跟她說的。

步清秋來奉酒,自然就不需要黎瑤了。

但謝無極也不打算放過她,讓她離開繼續去準備酒宴。

他把她輕描淡寫地指給了步清仇,一個明顯看她很不順眼的世家家主。

黎瑤本以為自己的心早就涼透了,不會再因為他的任何話語或者行為感到難過。

可想到他輕描淡寫的樣子,需要咬牙堅持才忍得住不爆發。

現在是指給別人奉酒。

那下一步呢?

宮宴結束,賓主盡歡之後呢?

黎瑤終究沒克制住,神色冷漠地望向謝無極,驚訝地發現對方也在看她。

四目相對,她似乎從他眼中看出了幾分趣味。

黎瑤不禁在心底冷笑一聲。

覺得好玩?那還有更好玩的。

怎麼說她明面上都是和他有關係的女人,他喜歡頭上戴綠,她那麼小氣做什麼?

黎瑤忽然笑了一下,恭順起身道:“是。”

她不笑的時候,黑眸深邃空洞,有些駭人,笑起來卻別有一番鬼魅的美感。

步清仇看到這個笑都愣了一下。

黎瑤走在他身邊輕輕坐下,執起酒壺,歪着頭柔聲問:“步家主還要再來一杯嗎?”

步清仇喉結滑動,清晰地吞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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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前任變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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