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許成
1995年8月,廣州。
許成扛着背包,走在上下九步行街頭,準備送貨。
他打量着這個“古老”的時代。
騎樓、涼茶店、大戲院,斑駁的石板路,濃濃的民國風。
然而不管是百貨大樓,還是路邊的店鋪,隨處可見現代大彩電、大冰箱促銷打折的廣告。
街上人流如織,大小招牌密密麻麻,如旗杆林立。
高樓牆壁上,一幅幅彩色的畫報,鮮艷奪目。
古老與現代交融,有種魔幻的感覺。
不過對許成來說,一切都很平常。還有什麼事情,比他重生更魔幻的嗎?
一夜之間,從2023回到1995,簡直就是……
太棒了!
儘管現在的他,那是前半生中最落魄的時候。
高考失敗了,南下打工。
除了一張17歲,膠原蛋白溢滿的小嫩臉,還有寬肩窄腰大長腿,以及精力充沛、活力十足的青春歲月,他一無所有。
但是……
年輕就是資本。
他一定要少走幾十年的彎路,趁房價還沒飆升,趕緊賺錢去天河囤地建房當包租公。
定個小目標,搞十棟樓吧。
到時候他立馬退休,花天酒地享受人生。
許成遐想……
目光搜索了片刻,在涌動的人潮中鎖定了目標。
他輕快穿梭過去,抵達一個小店。
圖書音像店。
低矮的建築,就鑲嵌在兩棟高樓中間,大概五平方左右的面積。狹小的空間,居中是密集堆積的書籍。
左右兩邊是書架,呈扇形向外延伸出去,一邊是磁帶、碟片,一邊是雜誌、海報。
一張小桌上,擺放老舊的收錄機。
磁帶緩緩轉動,一首時下最潮的歌曲飄揚。
天王殺手周華建與齊豫合作的神曲。
《神話情話》
這是白古主演的《神鵰俠侶》主題曲,電視劇於7月31日在香江無線電視翡翠台首播,沒幾天就火遍廣州。
電視劇不是盜版。
因為在廣東沿海地區,只要架起魚骨天線,就能夠收看到來自香江的電視頻道。
至於歌曲……
咳咳!
總之在四大天王嘎嘎亂殺,橫掃東南亞的年代,周華建能博得天王殺手的美譽,實力肯定不一般。
他與齊豫合作,雄渾高亢的歌聲,充滿了穿透力。
兩人唱出了江湖的俠骨柔情、蕩氣迴腸,和刻骨銘心至死不渝的愛情,以至於幾十年後,依然傳唱不衰。
這就是經典的威力。
許成站在小店門口,都忍不住跟着哼兩句。
啊啊啊……
某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有歌王之姿。
直到店主開口:“靚仔,咩事?”
許成回過神,把背包扯過來打開,拿出一捆雜誌和十幾卷畫報:“你要的貨,麻煩簽收一下。”
“後生仔,怎麼是你送貨?老蔡呢。”店主問,順手驗貨。
“他操勞過度,不小心扭了腰。”
“嘖嘖!”
店主咂咂嘴,把畫報鋪開察看。
十幾張畫報,基本是港台地區著名的大歌星,譬如玉卿、子媚、麗珍什麼的。
在夜深人靜一個人獨處的時候,許成就是在她們的歌聲陪伴下,度過了枯燥乏味的寂寞時光。
滿滿的青春記憶!!
一捆雜誌二三十本,沒有具體的出版來源。
內容更是千奇百怪,外星人、神秘現象、人體自燃、氣功、神秘部門、未解之謎……畫風格外清奇。
90年代的人們,對世間萬物充滿了好奇心,大家關心天文地理,關注特區、大案要案、羅布泊、金三角和……性。
所以一堆雜誌中,最顯眼的無疑是《龍虎豹》!
廣東名菜,香江特產。
幾個路過的大哥,彷彿聞到了味兒,忍不住駐足張望,眼睛賊亮。
店主趕緊藏起來。
老顧客預定的東西,他不好轉手。
一番檢查無誤之後,他爽快寫了個收條給許成,然後道:“小弟,回去跟你們老闆講一聲,《神鵰俠侶》歌曲磁帶快賣完了,明天記得給我補十……不,要二十盒。”
“對了,還有四大天王的畫報,要最新版的……別拿以前的舊畫報敷衍我。現在的年輕女仔,只鐘意最新潮的,雞唔雞啊。”
“知了,知了。”
許成表示記下了,轉身就走了。
他離開步行街,騎上了雅馬哈摩托車,一路搖搖晃晃地抵達海珠區工業大道附近,進入一個工廠。
工廠並不大,廠房分兩個區域,一邊是印刷書籍、雜誌、畫報,一邊是灌錄磁帶、製作碟片。
說起來高端,其實只算是小作坊。
整個工廠的員工,連同老闆黃建中在內,不超過二十人。
許成在老鄉的介紹下,才進廠工作幾天。他不懂操作機器設備,自然先從跑腿送貨干起。
包吃包住,月薪150。
這個待遇嘛,只能說是一般。
因為在沿海地區,普通職工每月基本有三五百塊工資。
不過老闆說,他現在是實習期,要干滿三個月才能轉正,到時候自然可以提薪。
如果許成沒記錯的話,上輩子應該是給他提了50塊。
嘿,資本家!
一回來,許成就前往辦公室。
黃建中不在。
一個青年守在這裏。
他叫肖揚,中山大學的在讀生。暑假沒回家,找了個短期工鍛煉一下,順便賺點學費零花錢。
這個時代的大學生還是很有牌面的,所以黃建中毫不猶豫安排肖揚在辦公室工作,幫自己處理各種瑣碎雜事,相當於秘書助理。
許成把收條遞上,順便轉告店主的要求。
肖揚麻利歸檔,做了筆記……
“還有嗎?”
“沒了!”
一會兒,肖揚發現許成沒走,他抬頭:“有別的事?”
“老闆什麼時候回來?”
“他應酬去了,說不準。”肖揚耐心解釋,“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後天,反正不會是今天。”
許成頓時無語。
“找他幹嘛?”肖揚好心道,“急的話,我可以給他打電話。”
辦公室有座機,老闆有大哥大,肯定聯繫得上。
許成直言:“我想預支幾個月的工資。”
“呃?!”肖揚愣住。他沒問原因,只是婉轉道,“你這事……以老闆的性格,估計……很難。”
許成聳了聳肩。
他懂,很難的意思,就是不要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