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第79章 第 79 章

王唯一心頭一驚,腿發軟,身形晃蕩兩下。

緊咬唇瓣,“我不同意。是非穀皮肉樹病人的命是命,殷長衍的命就不是命么。都是命,誰又比誰更高貴。憑什麼殷長衍去死。”

衛清寧下意識去扶,殷長衍已經上去了,他撤回伸出的手、悄悄背在身後。

說話就說話,激動什麼,等下肚子不舒服要怎麼辦。“死他一個,能救更多的人。他的犧牲是有價值的。”

“哈哈哈哈,犧牲。說得真是冠冕堂皇。”王唯一扯了扯嘴角,“犧牲的價值是誰來定,誰又有資格去指定他人做出犧牲。你嗎?還是你身後的醫堂?”

“就因為其它人要活,所以叫殷長衍去死?有沒有人問過殷長衍想不想死。因為殷長衍心善,所以他活該去死么。”王唯一眸子中滿是落寞,面上哀傷,“衛師兄,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

衛清寧背在身後的手無意識收緊。

不是因為她的質問。

他雖然不愛張口,但極擅詭辯,這輩子除了學醫其他時間都在修習詭辯。真要論起來,他能說得王唯一拿刀架在脖上自殺還感激涕零地說一聲“謝謝呀”。

是她眼中的詰責刺到了他。像一根細長的針插進心口,疼倒是不疼,就是酸澀惆悵。“每個人對犧牲的看法都不同,但一個人的性命與一群人性命相比,孰輕孰重,眾人心中自有衡量。而這種衡量,放諸四海而皆準。”

“別跟我說什麼大義,他們與我素昧平生,我只關心殷長衍。”王唯一揪着殷長衍的衣袖,抓得很緊。怎麼辦,總感覺一鬆手他立馬就跑去犧牲。

衛清寧擰起眉頭,第一次覺得情緒會傳染。她焦急,他也有點兒不痛快。

“唯一吶,你第一天認識殷長衍么。他哪裏有那麼高尚,他涼薄得很。若他肯做出犧牲,那一定是為了你。就是說,為了你能活,他甘願赴死。”

殷長衍沒說話,但他就是這個意思。

王唯一惡狠狠道,“你敢!你敢死,我就敢叫王唯一一屍兩命!”

殷長衍眉心一跳。她會死?那個畫面他連想的勇氣都沒有。“唯一,別說氣話。”

“哼,是你先不說人話。你的錯。”

“啊?我有什麼錯?我在擔心你脖子上的皮肉樹。”殷長衍很認真在問。

“誒呀,你還敢還嘴。”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話,身子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黏糊。

這麼說吧。要不是王唯一挺個肚子,兩人能嵌合到一起去。

衛清寧撇開頭,眼睛疼。揉了揉眉心,“你們忙,我還有事,先走了。殷長衍,三日後午時是自盡的好日子,可別錯過了。”

邊說邊擠開兩人,從中間穿過去,還踩了一下殷長衍的腳。

殷長衍蹲下,抬手撫去上頭的土印子。

“衛師兄,你踩殷長衍了。”

衛清寧身形一頓,回頭。他不是有意的,但她這麼一問,他就有點兒上火。

唇角上揚,眼裏一點兒笑意都沒有,“我就踩了,怎麼著吧。”

王唯一抱着肚子快走兩步,“叭”的一下踩回去。揚起笑臉,“衛師兄慢走。”

衛清寧:“......”

衛清寧氣笑了,又有點兒新奇。王唯一總能做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不喜歡跟事兒多的人打交道,但她例外。

“唯一,回來。”不遠處,殷長衍靜靜地看着這邊,“或者我過去。”

衛清寧與殷長衍視線交接,裏面的情緒只有兩人知曉,轉身離開。

殷長衍上前,“我先送你回家。”

“沒事兒,你忙你的,一枝春好吃好喝,我再待一年都不會嫌煩。”

殷長衍抿了抿唇,“以後跟衛師兄見面時叫上我。”

好端端的看衛師兄做什麼?訝,莫非他看上人家美色了!!

仔細措辭,委婉勸道,“我知道衛師兄好看,你也不用看他這麼勤吧。你們都是男人,不會有結果。”

不是,衛清寧對她與旁人不同。而這一點點的不同,會很快擴大,直到最後產生質變。

但他不打算告訴她。

他活着時,她是他的。他死了,她也不準有任何人。

“要不你陪我一起去治療病人?你坐一旁等我,太陽下山後咱們回家。”殷長衍說,“可能有一些無聊,沒關係么。”

“沒事兒,我在一枝春也是閑坐。”

殷長衍一到病人堆里就跟泥牛入海似的,找不到人。

王唯一看了一會兒,走累了,找了個台階坐下。

餓了,取出油紙包打開,捏一塊棗泥酥往嘴裏送。

肚子又高又挺,能當桌子用,把棗泥酥紙包放上去。

咀嚼動作一頓,有人偷看她。

側頭一看,是剛才在殷長衍身邊那小孩子,好像叫華銘。

長得真出色,年紀小小就已經有姿容絕艷的模子。

華銘被逮個正着,不懼反進。上前幾步,盯着王唯一的肚子,“你肚子好大。”

“裏面有孩子,再有一個月左右就要生了。”

“你會生出來嗎?”

嘖,這小孩真不會講話。

“我娘肚子也是這個樣子,她沒生出來。爹一直在外面忙着賣貨,沒空搭理她,她幹活兒的時候一腳踩空,當天晚上就死了。”華銘跟王唯一確認,“你會生出來吧。”

“我一定能生出來。”

華銘面容舒展開來,“這孩子的父親呢?他沒有盡到保護的責任。”

“他在治病救人,就是方才你身邊那個長得很好看的醫修。”王唯一說,“給葯壺裏加了山楂和蜜糖的那個。”

“原來他也是像爹那樣忙着幹活顧不到妻兒的人。”華銘看到王唯一頸項后的皮肉樹樹苗。好遺憾,怎麼死的不是他呢。

“要吃棗泥酥嗎?”王唯一拿了一塊給他,“很甜的。”

華銘有些受寵若驚,抬起雙手去接,“謝謝。”

十來歲的年紀,手上沒一塊兒好皮,大大小小都是傷疤。衣袖也是縫了又補,看得出來之前過得不怎麼好。

華銘小口咬,“一到口裏就化了,又軟又甜,好吃。”

“有眼光。我也覺得好吃,再給你一塊。”

每次他遇見喜歡吃的東西,娘也是這樣多留一份。華銘抿了抿唇,“謝謝姐姐。”

殷長衍來接人的時候,華銘正守在小爐子前燒水。

棗泥酥吃多了膩嗓子,得喝點兒熱緩一緩。華銘也有點兒膩,水開后倒水,第一杯送到王唯一手裏。

還叮囑她小心燙。

殷長衍有點兒意外。

華銘在這裏名聲很差勁。一起玩耍多年的同鎮小夥伴掉草坑裏,華銘冷眼旁觀,等人吭哧吭哧爬到坑口時再一腳給人家踹下去。

心滿意足地揚長而去。

他不是看笑話,看笑話哪兒有人充滿希望又驟然絕望的臉好玩兒。

華銘圍在殷長衍身邊,僅僅是因為對醫藥感興趣。

“唯一,別喝。”殷長衍拿走水杯。

“我渴。”

“這裏都是藥味兒,水裏多多少少沾了些。回家再喝吧。”

“也行。”

華銘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姐姐,你要回去了是不是?明天還來嗎?”

“來,明天再給你帶好吃的。”王唯一笑嘻嘻道,扶着腰起身。

兩人走出一段距離,殷長衍回頭,警告了一下華銘。

第二天下午。

華銘一直在陪王唯一玩兒,偶爾嗑瓜子聊天,兩人的交情日益加深。

殷長衍忙活了很久后回來,坐在王唯一身邊。

王唯一十分珍惜跟殷長衍在一起的時間,一分一秒都不願意浪費,“華銘,我跟殷長衍有大人的事情要談,你先自己去玩兒。”

華銘從不會拒絕王唯一,“好,姐姐。”

“殷長衍,你是不是很累,聲音都啞了。”

“還好。”

王唯一跟殷長衍貼貼,兩人如膠似漆粘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華銘蹬蹬蹬跑過來,端了一碗葯給殷長衍。

殷長衍沒接。

“治嗓子的葯,我煎的。”華銘說,“你喝了,姐姐就不會再擔心。”

殷長衍接過葯兩三口咽了個乾淨。

只要提到王唯一,哪怕是毒,殷長衍也能啃上兩口。

王唯一說:“華銘,你都會藥理了,真厲害。”

“我不會,憑感覺煎的葯。”

王唯一:“!”

葯一入口殷長衍就嘗出來了,“藥材種類選得全對,你有做醫修的天賦。”

華銘類似的話聽得多了,“我不是只有做醫修的天賦。”

第三天午時。

殷長衍和王唯一正在膩歪,華銘又端來一碗葯給他。

殷長衍這兩天沒少喝葯。

接過碗,咚咚咚咽了下去。

空碗還給他。

華銘捧着碗離開,繼續熬下一鍋。

殷長衍等他走遠,二指併攏貼在肚臍上方,使勁兒一按,剛喝下去的藥水“哇”的一聲全吐了出來。

抬起手背抹去唇上藥汁。

“唯一,幫我拿乾淨的棉布巾和水過來。”

“怎麼這麼不小心,我這就去。”王唯一說,“要是衛師兄來了,你叫我一聲。”

她現在一看到明炎一縱破天關宗服就心頭髮毛。

“嗯。”

衛清寧早到了,等殷長衍支開王唯一才現身。雙臂環胸,冷眼旁觀,“怎麼不當著他的面吐?告訴那孩子他選的葯全對,份量卻有問題。”

“在他擅長的領域頻繁打擊他,對他有什麼好處。”殷長衍不怎麼在意,“那份量最多讓我頭疼一天,也沒什麼事兒。”

殷長衍眉目間透着一股仁慈,唇瓣因多次擦拭而變得有些泛紅,皮膚白皙,像是百姓家裏的掛着的觀音畫像。

衛清寧愣了一下,嚴靜兒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衛師兄,瞧我做什麼?”

“突然有點兒捨不得你死。”衛清寧神色認真,“殷長衍,我不想你死。”

“我捨不得唯一死。”殷長衍閉上眸子,正襟危坐,“趁唯一不在,衛師兄,動手吧。”

疼痛遲遲沒有來,手腕上倒像是被綁了繩子,同時全身靈力驟然被封。

殷長衍睜眼一瞧,手腕上被綁了紅線摻香封靈手銬,還打了個死結。

什麼意思?

“我改主意了。”衛清寧說。

殷長衍皺起眉頭,“胡鬧,那唯一要怎麼辦。”

“我說了能救她,就不會食言。”

“我不死,你如何能救。”

衛清寧涼涼地瞟了一眼殷長衍,“要你管。把這個護身符給唯一,我特地為她求的。”

轉身離開。

殷長衍急了,想追上去。但在紅線摻香封靈手銬的綁縛下,全身發軟。

剛站起來踏出一步,整個人朝地面倒了下去。

媽的,來個人給他解開紅線封靈手銬啊。

過了一會兒,有小孩子腳步聲傳來。

華銘蹲在殷長衍面前,手裏端了一碗葯。

“是治嗓子的葯,這次我沒有故意調壞份量。喝了它。”

衛清寧說話的時候,華銘就站在矮牆的另外一側。

“給我解開紅線摻香封靈手銬。”

華銘搖了搖頭,“這是個死結,我沒這個本事。你還是等姐姐來吧。”

王唯一來了也沒用,她也不會解。

問了附近的醫堂弟子,這種綁縛手法是衛清寧自創的,他們也不會解。好在時效只有十二個時辰,時間一過,死結就開了。

王唯一陪着殷長衍一起等。

晚上。

王唯一枕邊的護身符發出亮橙色光芒,還只裹着她。

兩人驚醒。

殷長衍說:“怎麼回事兒!”

“不知道,脖子後面好熱。”王唯一手一抓,掌心全是死皮狀的樹榦根須,怕死了,抖手扔掉,“噫,這什麼東西?”

“是皮肉樹。”殷長衍望着她纖細光滑的脖頸,眸中閃過驚訝,“皮肉樹不藥而癒了。”

“你說真的?!”王唯一從床上爬起來,下床照鏡子,後頸處光潔如玉,什麼都沒有,“這怎麼回事兒?!”

“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是衛師兄做的。”

第二天,明炎宗醫堂人心惶惶。

昨晚,是非谷起了一場大火。

所有患皮肉樹的病人都離奇出現在是非谷,被盡數燒死。咽氣時身上皮肉樹散出點點橙光。

醫堂弟子衛清寧站在是非穀穀峰處,身上的耀眼橙色光芒在火光中亮了一宿。

以毒攻毒,是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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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贖不了的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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