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王唯一眯了眯眼睛,他越來越膽大了。望了望四周,強調道,“這裏是客棧。”
殷長衍讓她揉得來了念頭,有點想要,但被拒絕也不感到失落。只是側着頭,沉靜地問道,“不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正常人誰在客棧里做這種事情。但他問的太過理所當然,王唯一突然就有點兒拿不準。
這個念頭過於出格,必須給他摁下去。王唯一想了想,“隔牆有耳,你願意被別人聽見嗎?”
殷長衍倒是無所謂,但是一想到她可能會被聽到就有點不開心。
手拿開,“算了吧。你也不準有這個想法。”
沒有了大掌的覆蓋,王唯一的手就可以動了。得意地拍了一下那裏。呵,她才不會呢。
噫,怎麼潮潮的?
一股藥味兒。
殷長衍瞧了一下,“你塗藥的時候藥水滴在褲子上。”
王唯一突然就心頭髮虛。這不是一個好現象。上次有這種心情的時候她在床上被他拿捏了。
殷長衍淡淡道,“這個樣子我也沒有辦法出去,看不了煙花。不要緊,我在客棧等你,點個巴掌大的小煙花也不是不行。把手拿開,這樣不好。”
很好,他成功的加重了她的愧疚感。王唯一認命道,“那你想怎麼樣?”
殷長衍脊樑后傾,修長的頸項靠在輪椅椅背上,這個姿勢使得下腹往她手心抵了過去。
目光直視她,搖了搖頭,“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會怎麼樣。”
有點燙。王唯一五指慢慢收攏,攥緊,紅潤唇中吐出的字眼帶着一些黏膩,“我會帶你一起去看煙花。”
殷長衍滿意了,仰起頭,閉上眼睛。那裏的觸感被放大數倍,格外的敏銳。
一股酥麻的觸感順着脊椎緩緩地爬上天靈蓋,在那裏匯聚成一個小水灘,然後悄無聲息且無孔不入地滲透進頭皮。
過了一會兒。
“殷長衍,你有沒有吃過火鍋?火鍋里有一道菜叫做油豆皮,油豆皮在水裏煮了以後會變得柔軟且有韌勁兒,跟你這個摸起來好像哦。”
王唯一感到新奇,並且有點兒想吃火鍋了。要不搞完這個去錦繡樓吃一頓?
手好酸,他怎麼還不出來?什麼時候可以結束啊。
指甲悄悄的扯了一下皮。
殷長衍悶哼一聲,脊樑倏地直起來,放在扶手上的五指繃緊發白。
王唯一:太棒啦!
小廝抱着一盆熱水上了二樓樓梯,手腕上掛了一個袋子,袋子裏裝了一些皂角。
現在的人啊,怎麼想的。花大價錢在客棧開一間上房,然後過來洗衣服。怕不是腦子有什麼大病。
還沒等敲門,門先自己開了,是一個坐着輪椅的少年。
這少年氣質太獨特,小廝一眼盪魂。他在客棧數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此刻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眼前的人。
“把熱水給我。”
小廝回過神,“哦哦,好的好的。還需不需要皂角?我再多送一些過來。不是我吹,我們客棧皂角都是當季採摘,洗出來的衣服特別乾淨。”
“不需要,謝謝。”
大門“哐”的一聲關上。
殷長衍幫王唯一洗手,取來乾淨的棉布,仔細地擦拭每一根手指。
王唯一低頭,悄悄地嗅了一下,沒什麼味道。但那個觸感就一直在手上,沒有辦法忽視。
忍不住朝他衣服上蹭。
殷長衍視線停在她手上。
王唯一蹭得更起勁兒了,“這不是你的東西么?你有什麼好嫌棄的。”
“嫌棄?並沒有。正好相反,我很樂意看見你沒有辦法忽視它的模樣。”殷長衍斂下眸子。她出去一趟,身上多了一種淡淡的書卷味兒,對方一定學識淵博。
相比之下,他大字不識一個。
王唯一:“......”
王唯一:她不自在會讓他高興?這都是什麼毛病?
又叫了兩次熱水洗手,王唯一退掉客棧上房,推着殷長衍去錦繡樓。
興緻勃勃道,“我餓了,咱們吃火鍋。”
啊?“你不是一直在吃?”
而且積食對身體不好。
“你懂什麼,我現在是一人吃兩人補。”王唯一拍了一下輪椅背。
“哦。”殷長衍乖巧閉嘴。
錦繡樓火鍋很出名,排了小半個時辰的隊伍才到他們。
升騰的熱氣兒繚繞在翻滾的紅油鍋上,辣椒麻椒漂在鍋邊沿。王唯一要了很多菜,油豆皮點了雙份,吃得面紅耳赤熱火朝天。
殷長衍常年吃鹽巴拌麵條,口味兒淡。嘗一口放下筷子,安靜地等在一旁。
視線移向她的肚子。古人說酸兒辣女,她這個模樣,肚子裏八成是女兒。
“殷長衍,你怎麼不吃?”王唯一夾一筷子肉,嚼了嚼吞下去。
“我看你吃就好。”殷長衍肘部靠在扶手上,雙手在腹前交疊。
哦哦哦,她忘了他坐輪椅,不太方便夾菜。
扶着肚子站起來,給殷長衍夾了一大筷子,“可好吃了。尤其是油豆皮,跟摸你那兒的感覺一模一樣。”
殷長衍:“......”
殷長衍背部直起,挑出面前菜盤裏的油豆皮夾給王唯一,“你吃,我愛看。”
視線停在她咬油豆皮的紅唇上,如果換成另一個東西就好看了。
王唯一傻呵呵地感動了一把。他好愛我,把我愛吃的菜都留給我。
吃火鍋特別費時間。
離開錦繡樓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到處都掛着燈籠,大街上燈火通明。天空開始小範圍地放起煙花。顏色絢爛的煙花在空中炸成各種形狀,美極了。
煙花越來越多,東邊還沒放完,西邊就已經開始。有些煙花離得近,火星子不可避免地濺了下來。
王唯一袖子被燙出一個小窟窿,才想起來拿出扇子擋。
“扇骨怎麼斷了?”殷長衍把艾草扇子遞過去,“用這個。”
石榴花扇子扇骨處纏着過厚的天青色絲線,將平穩的扇面頂出去一個顯眼的點。這並不好擋煙花。
王唯一握緊扇子,搖了搖頭,“那你不就被燙到了,不換。”
殷長衍愣了一下,有些羞澀,抿唇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煙花好看,我很喜歡。”
“這就好看了?!”他果然沒見過世面,“今晚子時,明炎宗會放一個超大的煙花‘永恆花冠’,大到整座山瞬間亮如白晝,並且亮度會持續半柱香時間。”
她眼中帶着期待,煙花在她身後亮起,給側臉到頸項的輪廓鍍了一層金邊。
殷長衍看見王唯一在發光,他不敢擾,放輕了聲音,“真的嗎?那可不能錯過。把扇子帶好,小心火星子濺到身上。”
“無所謂,有你在。你不會叫我被燙到。”王唯一笑得眉眼彎起,推輪椅,“杏林西南角有一個空曠的坡,那裏是最佳觀賞點。我們快點兒走,佔一個好位置。”
“你怎麼知道?”
“李師兄說過。”
每年明炎宗放煙花,師尊都會叮囑她什麼時間去什麼位置看。但他從不看煙花,見到小煙花都繞道走。
這世上真的有人能拒絕那麼美的煙花嗎?
王唯一推着殷長衍到了杏林西南角,已經有人站在那裏。
李卿之聽到動靜回頭,驚訝了一下,“你們。”
“李師兄,你怎麼在這裏?”王唯一也有點兒驚訝。
“看煙花啊,這個位置看得超全超大。”
“你還看煙花?!”
她這是什麼語氣。李卿之說,“我不能看?我每年都來看煙花,憑什麼今年不讓看?”
“沒沒,我不是這個意思。”王唯一把輪椅往他左邊推,“李師兄挪個位置,我們一起看。”
“有人了,衛清寧在這裏。”
輪椅往右邊推。
“這邊人更多,彩繪牡丹、雪娘和萍兒都會來。”
王唯一:“......”
王唯一找了一個地方,離他們有點兒距離,但是不影響看煙花。
神情激動,乖巧等煙花“永恆花冠”。
衛清寧、彩繪牡丹幾人陸陸續續也到了。
子時。
明炎宗弟子開始點“永恆花冠”。
點煙花的人側身看着有點兒眼熟。
那人轉過來,沖王唯一笑了一下,唇角向耳根咧出一個誇張的弧度。
王唯一嚇出一身冷汗。怎麼是他,竊臉者尤勝雪!他混進明炎宗了!
大喊:“煙花有問題,所有人快退後!!”
喊聲與“永恆花冠”的爆、炸聲一同響徹雲霄。
李卿之先是一愣,而後面上轉為防備。
衛清寧抿了抿唇,掌間佈陣,抬頭望向天空。
彩繪牡丹用最短的時間布下一個防禦結界,將雪娘和萍兒圈了進去。跨前一步擋在兩人身前。
“永恆花冠”點燃宛如一朵盛開的蒲公英,瞬間亮了整片天空。可散開來的小蒲公英們頭頂裝了一個爆破咒,落到哪兒就炸哪兒,將四周的土地燒焦。
更可怕的是這種事兒將會持續足足半柱香。
整座山頭在一瞬間淪為人間煉獄,所有人驚慌逃命,哀嚎聲不斷。
“唯一!”殷長衍喚出絳辰化圈護住王唯一,“絳辰,來!”
絳辰沒有來。
殷長衍離開輪椅,抱住王唯一,將她護在自己身下、遮得嚴嚴實實。
想到什麼,極黑的眸子注視着不遠處的李卿之。
李卿之浮在半空中,右手握劍在頭頂劃了一個巨大的攻擊圈推出去,氣吞山河的劍意抵削一半“永恆花冠”。
他用的劍是絳辰,他從掌心到小臂的膚肉因怨念相剋而損筋毀骨、快速潰散。
劍認劍骨,殷長衍意識到自己不再具備使用絳辰的資格。
半柱香后。
因着王唯一的喊聲,不少明炎宗弟子有了準備,很快反應過來。傷亡遠低於預期標準。
“唯一,沒事吧。”殷長衍鬆開手,仔細打量王唯一。
王唯一一張臉皺成菊花,“疼。”
她的腿被飛濺的火石塊燙出兩個拳頭大小的傷,傷口焦黑,血肉模糊。
殷長衍眼睛刺疼,心頭髮慌,“我叫人為你治傷。沒事的,你很快就不疼了。”
他的腿沒有辦法走動。
於是他高高地舉起手,希望有人能注意到這裏。
“大夫,治一下我娘子,她懷着身孕。”
“大夫,看一下這裏。”
“大夫......”
周圍哀嚎聲此起彼伏,醫堂弟子一臉焦急地向他走來,然後路過他。
倒影在殷長衍眸中的火光越來越小,化成一個小點,然後消失不見。
衛清寧指揮醫堂弟子治療傷員,一直忙到天邊泛起魚肚白。
殷長衍抱着王唯一靠在一半燒成焦炭的輪椅前,她疼極了,沉沉地睡了過去。
衛清寧看到王唯一,眼底有三分敬意。幸虧有她提前預警,傷員比預計中少太多。她對他們有大恩,對醫堂有大恩。
他壓低聲音,不吵到她休息,“讓我來為她治療。”
輪到殷長衍時,衛清寧發現他後背燙傷大大小小有十幾處。
他怎麼忍下來的?竟一聲都不吭。
“別自責,這不是你的錯。你把她護得很好,把孩子護得很好。”
殷長衍視線從王唯一腿上移開,看向衛清寧,一雙眸子沉寂安靜,“衛師兄,你曾問過我要不要去醫堂,那句話還算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