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所謂山海
想到一個事兒。
阿山和阿海的事兒。
山海古今意難平……該從什麼時候說起呢?
阿山腦海中一直回蕩着母親說過的話:“阿海在你爸走後,真的像是被抽去了骨頭,整個人全靠一股氣兒在那裏撐着。”
阿山常常勾勒出這樣的畫面:
十六七歲的阿海,瘦瘦黑黑的,給親戚家幹了一天的農活,自尊心促使他沒有留在親戚家吃飯,拖着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到家,等母親給自己做一碗麵條吃。
他把所有的未來全部寄希望於這個親戚,希望能給自己安排一個工作。
只要是工作就行。
“他耷拉着腦袋,一條腿也有氣無力地垂着,就坐在那個土台階上,我問話,他也不說,估計是累壞了……”
從這個時候起,母親知道,自己一家三口的將來,只能交給所謂的命運了。
但她沒想到會這麼坎坷。
阿山在南方混了幾年後回來了,依舊是一副讓人操心的模樣,煙火氣似的,飄蕩在半空,高不成低不就。
阿海最終沒有等來工作,就去了北方,留在了北方,大漠狂野,天山蒼茫。
倆人潛隱於鬧市邊緣,時常風雪山神廟,偶爾醉卧景陽岡。
逐漸,把活着活成了活下去。
日復一日,倉促又不知不覺地迎來了各自的滄桑。
幾乎有十年,阿山和阿海像兩條相距遙遠的平行線,心裏惦記,嘴上不說,任由時間麻痹彼此的挂念。
阿山記得阿海曾提起過墨脫。
說的時候,意氣風發,一字一句都是嚮往。
於是墨脫成了阿山最遙不可及的夢想,是一把去了就能解脫自己苦逼人生的鑰匙。
當然,他只想和阿海兩個人去。
阿山待的地方很少下雨,就算下雨,他也不會從屋子裏出去。隔着玻璃窗,密集的雨點在堅硬的水泥地上摔的稀爛。這像極了自己,什麼都沒準備,就被扔進了洶湧的人潮。
阿海告訴阿山:“去年……雪沒過人的膝蓋,我開車來到荒漠,白茫茫的,平坦得像一望無際的白色提拉米蘇。那裏原本是我的工地,合伙人連夜運走了所有物資,連臨時搭建的彩鋼房都拆了去……”
邊城,高樓的稜角切了半弦月。
凝固成人們形形色色的悲歡。
阿山把哽咽憋在喉頭,發誓要為阿海做點什麼。
倆人心照不宣地,向彼此訴說起自己的苦難。
這麼多年,沒有誰,被生活放過一馬。
阿山從事了很多工作,只混到了中年發福,未老先衰。他知道,有他無他,都影響不了戰爭輸贏或者世界和平。
他更知道,所有的得失,都是浮屠塔里燒剩下的因果,怨不得天,由不得人。
流年,如隧道里的煙塵,絲絲縷縷地寫着過客們西來東往的彷徨。
我咬破唇角,吮吸着鮮紅的理想。
山海皆醉,你忘了的故事,等下一場陰雲,再寫在雪地里,讓我借它,點綴三界的煙火,豐滿窮困潦倒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