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事了拂衣去
噝溜……噝溜……
一碗豆汁兒，兩個焦圈兒，配上微辣的鹹菜絲。
顧北在家吃了餃子才過來的，可剛出央視的大門，黃一賀導演就說餓了，非要拉着他來喝豆汁兒。
“真有您的，大年初一，還能找得着喝豆汁兒的地方。”
顧北儘管是京城人士，可他自小就喝不慣豆汁兒，早先聞見那又酸又臭的味兒，就覺得反胃，這兩年倒是好了點兒，只是依舊不喜歡。
“我在這家店都喝了快二十年了，甭管什麼日子，照常營業。”
黃一賀說著，噝溜又喝了一大口，滿臉的享受。
“可着整個京城找，你再也找不出來第二家這麼地道的味兒了。”
“得嘞，這位先生，謝謝您捧。”
老闆恰好經過，又給兩人添了個焦圈兒。
“這個算我請二位的。”
兩人連忙道謝。
儘管是大年初一，可店裏的客人卻不少，不大空間，做了個滿坑滿谷。
“昨個諸位都看了嗎？”
“春節晚會啊？能沒看嘛！報紙上登了好些日子，早就盼着呢。”
“譚先生的《定軍山》簡直蓋了帽兒了，地道。”
“要我說還是馬驥的相聲好，有意思，讓人從頭笑到尾。”
“馬驥的相聲是不錯，可要說可樂，還得是那個小品《產房門前》，特好玩兒。”
“您還覺得好玩兒呢？往後對你們家老閨女好點兒，人家諷刺的就是您這號的，依着我說，兒子頂什麼用啊，娶了媳婦兒就不認親爹了，還得是閨女，知冷知熱的。”
“嗐！我……我對我閨女也不錯，得嘞，受教育了，往後我一碗水端平。”
“諸位，諸位，要是讓我選，我還是喜歡那個香江明星唱的歌，多好啊，《我的中國心》，我爸爸聽着激動得都哭了。”
“嚯……老爺子還喜歡香江明星呢？”
“哪啊！沙眼病犯了。”
噗……
顧北差點兒笑噴了，難怪人家都說，倆天津人湊在一起就能說一段相聲，一個京城人對着牆白話，也能來一場脫口秀呢。
逗悶子，是融進京城人骨子裏的天賦。
顧北和黃一賀默不作聲的聽着眾人的議論，報紙上說得再好，也只是代表官媒的認可，老百姓喜歡，這才是對他們工作的最大褒獎。
“黃導，聽見了，大傢伙都喜歡。”
黃一賀也笑了：“聽見了，聽見了，你小子的功勞最大。”
顧北連忙擺手：“您可別這麼說，打算把我放火上烤啊？”
“扯淡，你知道我沒那個意思。”
黃一賀說著，把焦圈兒放在豆汁兒碗裏，拿筷子按了兩下。
“這才叫皆大歡喜呢，方方面面都滿意，我這心裏也算是徹底踏實了。”
說完，黃一賀抬頭看着顧北。
“打算哪天走啊？”
顧北要南下去和《西遊記》劇組匯合，此前曾和他說過。
“計劃明天走，帶會兒去火車站，也不知道能不能買着票。”
往常出公差，都是台里有專人負責買票，可現在大過年的都歇了，顧北也不好意思去麻煩人家，只能自己去火車站排隊。
“這麼急？”
“早晚也得走，那邊劇組也離不開，還是早點兒過去的好。”
黃一賀點點頭：“我原以為你至少能在京城待到初七呢。”
初七？
顯然，黃一賀提到初七是意有所指。
“您……有事啊？”
“表彰大會，怎麼樣，多待兩天。”
呵呵！
還表彰大會呢。
最多也就是發張獎狀，獎品給個筆記本，茶缸子之類的。
顧北不當回事兒，可現在的人就認這個。
榮譽大於一切，思想淳樸又積極向上。
這種思想境界，顧北覺得自己再重生一百回，怕是也達不到。
還是安心做個俗人就行了。
“得嘞，恭喜您。”
“少打岔，小顧，你就一點兒不動心？我聽說，這次的表彰大會，上面還得來人呢。”
上面？
顧北知道黃一賀說的“上面”，指的是哪裏。
“我肯定動心啊，可我哪能搶您的風頭啊！”
“你又跟我犯貧，和你說正經的呢！”
顧北笑道：“知道，知道，我謝謝您，一直想着我，可……趕不上了，沒辦法。”
黃一賀看着顧北，感覺這小青年的想法，他是越來越看不透了。
多好的機會啊！
可以在上面領導跟前刷一把臉。
他這個歲數倒是真的無所謂，可顧北二十齣頭的年紀，真要是能被上面的領導記住，未來註定前途無量。
可偏偏顧北看上去，完全沒當回事兒。
“怎麼著？你這是打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嚯……
“我可沒您說的那麼淡泊名利，真是因為那邊着急讓我過去。”
年前，顧北曾去郵電局，給正在東山島拍戲的楊婕打過一個電話，楊老太在電話里雖然沒催顧北抓緊時間過去，可話里話外都透着一個字——煩！
這小老太太，又開始狂躁了。
“行吧！”
黃一賀欲言又止的，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倆人吃過早點，各自回家。
中午過後，顧北又去了李成儒家一趟，這老哥們兒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顧北學做生意。
看他態度挺堅定的，顧北也就沒再說什麼。
從李成儒家出來，顧北又去找了馬三兒，把李成儒的事跟他說了，再有就是抓緊時間將之前壓在手裏的貨往外鋪。
馬三兒現在也明白了顧北之前的鋪墊到底都是為了什麼。
打着贊助的名義，讓春節晚會的主持人幫着宣傳。
今天一大早，已經有好幾撥平時找馬三兒拿貨的人上門詢問，能不能從南方訂一批朱霖在晚會上穿的那些衣服。
服了，馬三兒這下算是徹底服了。
本來這一年多，隨着賺的錢越來越多，馬三兒的心思也有些活動，特別是有了對象之後，每天聽着枕邊風，他整日的犯嘀咕。
要不是顧念着顧北一家對他的恩情，他估計真能甩了顧北單幹。
可經歷了這一遭，馬三兒算是徹底明白了，他最多只是個做事的，如果真讓他單打獨鬥，沒有人把控大局的話，遲早得把家底都賠進去。
“小北，沒說的，哥哥我這輩子就跟着你幹了，你是這個。”
馬三兒說著，直接朝顧北豎起了兩根大拇指，就這還覺得不夠呢。
顧北淡然一笑，馬三兒這話里顯然還透着別的意思，不過他也沒當回事，倆人是合作關係，願意跟着他干，他自然歡迎，什麼時候人家不願意了，他也不會因為這事就結了仇。
“抓緊把貨都發出去，然後趁着熱度，讓那邊再做一批，還按照現在這個量，等下一批做完，咱們就抽身。”
馬三兒聞言，也沒問為什麼，做了一年多的服裝生意，他早就明白了這裏面的道道，市面上新出的款式，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讓人給學了去。
這裏面的技術含量太低。
“行，我明白了，這邊的事我回頭交給麻桿兒，初五我就南下廣州。”
顧北在馬三兒家裏沒多待，回家跟李素芬打了個招呼，又騎着自行車去了火車站。
這年頭，農村還沒出現大規模的進城打工潮，春運期間，火車票也沒那麼難買。
排了兩個小時的隊，順順噹噹的買到了一張前往廣州的火車票。
回到家的時候，李素芬已經在幫着他整理行李了。
“媽！”
李素芬扭頭看向顧北，心裏雖然不舍，但她也不知道，兒子長大了，有自己的工作，早晚要從她胳膊底下飛出去。
“買着票了？”
“買着了！”
顧北的心裏也有點兒泛酸，雖然只在這個家生活了一年多，可他是真心將現在的父母、妹妹當做親人的。
“明天幾點？”
“中午一點。”
李素芬手上的動作一頓：“連頓中午飯都吃不消停。”
“媽！我……”
“行了，我知道，你長大了，工作成績出色，領導器重，媽跟你爸，心裏都為你高興呢，到了那邊好好乾。”
顧北連忙應了一聲，走到跟前，和李素芬一起收拾。
“媽！要不……咱家還是搬到西城的那個院子吧，獨門獨院的也清靜。”
“這話往後也別說了，你有本事置辦產業，這是好事，往後那院子留着給你結婚用，媽在這院子住了半輩子了，街坊鄰居都熟，真要讓我搬走，我還捨不得呢。”
這件事，顧北已經提了好幾次，不光李素芬不答應，顧孝武也不願意。
“行吧，還有個事，媽，我爸那邊，要是想好了，您記着給我寫封信。”
關於顧孝武工作的事，這段時間，顧北雖然忙，可只要有時間就會跟顧孝武聊聊，看得出來，顧孝武有些心動，但始終拿不定主意。
那畢竟是鐵飯碗，而且，政策上的事確實很難說。
顧北如果不是個重生的，肯定也會小心翼翼。
畢竟一陣大風刮起來，誰也不知道會吹死哪波人。
“知道了，小北，你……真這麼大的把握？萬一要是……”
“媽，您就放心吧，往後只會越來越寬鬆。”
李素芬沒再說什麼，把顧北的行李都收拾好便出去了。
顧北往床上一趟，從口袋裏掏出火車票。
明天又要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