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重回地表
神明的身體在光雨中崩解，消融在了聖光之中，與瀰漫整個地底的聖光一起淡化消失。隨着最後一縷聖光散去，整個地下空間重歸平靜，唯有傷痕纍纍的建築記錄著剛才戰鬥的痕迹。
“神明的能量反應已完全消失，確認目標死亡。”A606在掃描過後給出了肯定的答覆，讓星那顆一直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終於搞定了。”星感嘆道。儘管在來之前她就預測過各種情況，但瘋神的出現還是讓她捏了把汗。在準備不完全的情況下，她能夠取得勝利實在是幸運。
“我們……贏了？”瑪雅不敢相信地說道，
“我們勝利了。”吉特點了點頭，看着神明消失的方向，肯定了瑪雅的話。
而瑪雅仍對剛剛取得的勝利感到茫然無措。
她原本以為他們會經歷一場苦戰，沒想到過程卻意外的……輕鬆？
在場的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除了星以外，神明的出現對眾人而言毫無疑問是意料之外的變數，能夠平安無事就是最令人慶幸的結果。
吉特最先反應了過來，向其他人招呼道：“別放鬆警惕，我們快撤出去，經過這場戰鬥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另一邊的星剛把聖劍收起來，轉過身同意了吉特的說法。
“吉特說得沒錯，我們先出去再……”
星的話還沒說完，整個地下就開始震動起來。之前神明破封的地方延伸出幾道裂痕，在晃動中逐漸蔓延到了穹頂之上。
星抬頭看着搖搖欲墜的穹頂，面甲下聲音毫無波瀾：“……吉特你這個烏鴉嘴。”
“這也能怪我？！”吉特頓時哭笑不得，只覺得自己的運氣在剛才一戰中全耗光了。
“轟隆——”
破碎的穹頂終於裂開，巨量的海水從眾人頭頂傾瀉而下。
這上面是大海！
沒給他們驚嘆的時間，洶湧的海水瞬間將眾人的身影給吞沒。這種真正屬於自然的洪流比瑪雅用魔法召喚出來的要恐怖的多，眾人根本沒多少反應的時間便被海水淹沒。
巨量的海水不斷從破口處湧入地下城市，誓要把這裏的一切都埋葬在冰冷的水中。吉特和韻律身上的隔離服並不支持水下活動。
先不提氧氣，這種深度下水壓會把人壓扁的！
好在星和瑪雅能夠很好的適應水下環境。在頭頂的海水落下之前，星就構建起了一層黑色的薄膜，將所有人包裹了起來。上面附加的防禦法陣在洪水的沖刷下很快便宣告破碎，但好歹給眾人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
在海水稍微平靜下來后，星和瑪雅動身朝上方游去。她們的身旁分別漂浮着一黑一藍兩個水球，包裹着吉特和韻律。水膜抵禦着外界的水壓，同時從海水中過濾出氧氣輸送到內部。
“小心落石和水流，儘可能游慢一點。”星一邊讓鎧甲背後噴射出水流推着自己前進，一邊細心地指導着瑪雅。
“放心啦姐姐，我做過訓練的。”瑪雅完全不慌地回應道，但還是按照星的話放慢了上浮的速度。
水球里的兩人看了看四周，發現周圍已經完全被黑暗的海水佔據。與沙石混合后的海水相當的渾濁，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時不時有些比較大塊的碎塊從眼前滑落，接着便迅速地消失在下方的黑暗中。
韻律看着周圍的海水，語氣中帶了些遺憾：“這裏就這麼沒了嗎？”
“這裏不會絕跡的，你太小看人類的探索慾望了。”游在前方的星略微側身，躲過了一塊下落的岩石，頭也不回地說道，“只不過是被水淹了而已，等這個地方的消息傳出去之後，肯定會有人組織大批的探險隊來這裏。”
黑色水球中的吉特也補充道：“那些喜歡探險的傢伙不管什麼地方，只要有機會都會鑽進去看上幾眼。對他們而言，這裏也不過是從地下遺迹變成水下遺迹而已。”
韻律聽了兩人的話后，低頭思索了下，覺得似乎也沒錯，心裏的那點遺憾頓時消散開來。
隨着高度的上升，水裏的沙石越來越少，意味着他們逐漸離開了崩塌的遺迹。在漫長的等待后，眾人終於見到了些許亮光。星和瑪雅加快速度，在某一刻突破了海水與空氣的界限。
在脫離水面的瞬間，星感覺自己突破了某種無形的屏障，隨即產生了一股溫暖的感覺。久違的陽光照在了眾人的身上，
“太好了！終於出來了！！”瑪雅舉起雙手歡呼道，隨即雙手撐在水面上，整個人從水裏爬了出來。
她穩穩地站在海面之上，張開雙臂感受着微風的吹拂。
“上面的空氣就是好啊！”
她以前都沒注意到，自然的微風居然是這麼地讓人心情愉悅。
與她相比星則沉穩得多。她半個身子還浸在水裏，用水系魔法托舉着不讓自己沉下去。她看向遠處，一些連綿的影子出現在視野盡頭。
是海岸線！
半個小時后，海邊的橋欄上，韻律一邊晃着腳丫一邊凝視着大海。此時的她終於換下了那身隔離服，穿上了比較普通的衣裙。拜吉特所賜，戰姬的皮膚有自我清潔能力，即使在地下待了很久，韻律身上也沒有異味。
他們出來的地方正好靠近陸地。他們在這附近找到了一座海邊小鎮，決定在這兒稍作休息。
聆聽着海浪拍打在沙灘上的聲音，韻律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她還沒忘記他們剛剛才從黑暗的海底逃出來，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否認大海的美麗。
看着海浪此起彼伏，在陽光下生出美麗的浪花，她拿出了星送的魔琴，彈奏起前不久聽到的民謠。
“大海啊，你是慷慨的慈母，你孕育生命，帶來豐饒——海風代表着你的呼吸，浪花點綴着你的衣裙……”
纖細的手指拂過琴弦，空氣中的魔力輕輕震蕩，與悠揚的琴聲一起在海邊回蕩。儘管還略顯稚嫩，但韻律的歌聲里充斥着一股誠摯的感情，令人不禁想與之產生共鳴。
她嘴唇輕啟，清脆的歌聲從嘴中傳出：“大海啊大海啊……”
“你忘詞了對吧。”不合時宜又帶着點機械感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打破了這個美好的景象。
韻律有些尷尬地轉過身：“呃，星姐姐你來了啊。”
她回過頭，只見脫下“悼念”鎧甲的星正安靜地站在她身後。擺脫掉沉重的魔鎧，重新穿上白袍的星看上去輕了不少，寬鬆的白袍正在海風的吹拂下輕輕晃動。
她走到韻律身旁，雙手搭在粗糙的護欄上：“唱得不錯。”
“呵呵，在地下待了太久，現在情感比較充沛。”被誇獎的韻律實話實說，臉上露出了單純的笑容。
“還有什麼想說的么？”星平淡地說道，如同在閑話家常一般。
聽到這話的韻律身體一僵，片刻后，她收起了笑容，看向星的眼中多了絲不甘與愧疚。
“姐姐你，最開始選擇獨自向神明發起衝鋒……最後一擊也是由你一個人承擔的……”
韻律暗地裏握緊了拳頭，心裏感到一陣苦澀。雖然她很清楚，當時那種情況並不是逞能的時候，但在知道了星的故事後，她也不想看到星獨自一人背負起所有。
“姐姐你已經習慣了嗎，像這樣獨自背負所有。”
星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眼前的大海，陷入了沉默。
……
東帝國的天空即使在白天也相當的陰沉。空氣中飄散的煙塵和顆粒將整座王都籠罩在了濃霧中。
昏暗的宮殿中，一位大臣正在向皇帝報告近期的情況。這位白髮蒼蒼的大臣抬起頭，看向端坐在王座上的皇帝。厚重的帷幕之下，茲科特的身影大部分籠罩在陰影之中，渾身散發著無形的壓力。長長的劉海遮掩住了主人的部分面容，讓人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陛下，這是議會提交上來的報告，今天又有上百人因為空氣污染住院了。”大臣那佈滿皺紋的額頭出現了豆大的汗珠，“自從工廠進入緊急狀態以來，醫院裏的病患數量就在不斷增加，據統計至今已有上萬人患上了呼吸疾病，死亡人數更是超過千人。”
茲科特接過報告，隨意地翻看了幾下。黃褐色的紙張在指尖劃過，一行行文字映入眼帘。看着意料之中的數據，茲科特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那股肅穆而陰鬱的氣息在他的身上久居不散。
“給病人的醫療補助發下去了么？”
“稟告陛下，補助已全部發放，您要求的全部患病工人都能得到的病假和免費的治療保障已經安排妥當，資金已按計劃送到各個醫院。目前我們的國庫還能支撐得住。”
大臣如實彙報着政令的實施情況。在往常的彙報結束后，他鼓起勇氣向王座上的人建議道：“陛下，儘管您已經十分的仁慈，為那些工人做出了足夠的保障，但這樣下去死亡人數一定會繼續增多的。”
這位老人很清楚，此刻的東帝國就像一根緊繃的彈簧，一切都在飛速的運轉中承受着難以想像的壓力。只要東帝國一天不解除這種加急運行的狀態，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因為各種情況而倒下。
通過皇帝陛下先前頒佈的種種保障措施，現在這種情況還能得到些許緩解。但要是繼續這樣下去，遲早會有人直接累死在這條工業鏈上。
工廠的運轉早就已經超出了建立之初的負荷，如今的帝國全是靠自己龐大的體量和多年來的積蓄強行驅使着那些工業巨獸。
茲科特看着報告，低沉的聲音中不帶任何感情。
“這是必要的犧牲。”
……
“這是必要的犧牲。”
星的聲音像往常一樣帶着機械感，似乎不包含任何感情，但韻律卻從裏面聽出了些許無奈。
她咬緊牙關，帶着逼問的語氣大聲質疑：“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有人去犧牲！為什麼不能所有人都活下來？！”
她這不光是在問星，同時也是在問自己。她已經不再是那個處處需要人保護的孩子，是時候該自己面對某些問題了。
星眺望着大海，聲音無悲無喜：“如果你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一次性解決世界上所有的問題，那就不用犧牲任何人了。然而這實在是太難太難，就連所謂的“神明”也做不到。”
“連姐姐你也做不到嗎？”韻律看着姐姐，尋求着她的回答。
“……做不到。”
星坦然地將事實呈現在韻律面前。哪怕她擁有弒神的威能，也還是有辦不到的事情。
聽見姐姐的回答，韻律短暫地陷入了驚愕之中，但很快便調整好心態，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我要變強，強到能讓所有人都能活下來，包括你，姐姐。”她看向星的眼神變得堅定，彷彿有一團不熄的火焰在裏面燃燒，“我會讓你看到一個美好的未來，不必再犧牲自己！”
聽見韻律的承諾，星微微勾起了嘴角：“你長大了。”
“還有我呢！”一個藍色的身影突然闖了進來，打破了此時的寧靜。
“瑪雅姐姐？！”韻律詫異地看着突然出現的瑪雅，眼中滿是驚異的神色。
瑪雅揉了揉韻律的腦袋，臉上滿是愉悅的笑容：“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妹妹變強，自己卻原地踏步呢。”
“也加我一個。”吉特低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博士你也來了。”
見吉特慢慢走了出來，韻律覺得他們一直在後面偷聽。事實也的確如此，在聽見韻律和星交談的內容后，吉特和瑪雅就悄悄躲了起來，想看看韻律究竟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很顯然，他們認可了韻律的答案。
星在一旁補充道：“不光是我們，韻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人都在努力讓這個世界免於毀滅，我們並不孤單。”
星看向海平面，此時的太陽撒下了金芒，為大海鍍上了一層細碎的金鱗。
想要讓所有人都活過災難，一兩個人的力量的確不行，但所有生存於這個世界上的種族加在一起，就可以。
星面對着升起的太陽，發自內心地期待起了這個世界的未來。
“走吧，我們回教會去！”